在选举将临的这段时间里，林清寒并没有闲下来。
白天去办公室处理手下层出不穷的麻烦事，还得抽出时间和第四张票的票主谈判、进一步深化合作。
晚上则得回家，以令独守家中的女仆花眠小姐安心，时不时还得在卧室里加班，忙到深夜。
有时候甚至没空回家。
于是乎，时光飞逝，一晃便是大半个月过去。
天气微冷，寒夜凄凉，又是一轮明月悬挂天边。
院子里，老旧的秋千挂在树干上，绳子和树枝缓缓摩擦，树叶梭梭摇晃间，绳索摩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树下，林清寒独自摇晃秋千，脚尖时不时轻点地面。
波心荡，冷月无声。
“还有......八个小时。”
林清寒突然开口，自言自语打破沉默。
也同样是决定这三年努力是否值得的时间。
这三年间，林清寒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成长为如今森林的实权董事，变化之巨大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其间苦楚，又与何人说。
“值得吗？”
她下意识问自己，旋即又哑然失笑。
没什么值不值得一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三年前的她根本没有退路，不努力，便是死，然后为了报复，她又给自己和花眠身上增添了许多悬赏。
现在想要抽身而退更是难上加难。
一开始她便没有选择。
林清寒抬头看看冷月，表情飘忽，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映得她俏脸略显霜白。
而一屋之隔的对面，花眠也正倚着窗户看她。
身后的书桌上，一封封好火漆的信正静静躺着，洁白的信封上泪痕未干。
离别，总是勾人思绪的。
哪怕见惯了离别的花眠小姐也一样。
所以女仆小姐在提笔书写这封告别的信件之时，回忆过去，还是不免流下了几颗晶莹的泪水。
花眠是坏女人没错，但坏女人又不是没有感情。
偶尔哭一哭怎么了？
她才十八岁，这是美少女的特权。
那既然写了这封信，差不多就是确定要离开了，而离开之前，花眠自然是得处理好后事，确保自己走后不出什么太大意外的。
这一个月来，她杀了不少对手派到林清寒这边的间谍。
都是在接头时被植物们看见的。
林清寒这几天回家时总和她抱怨手底下时不时有人失踪，这时候，花眠就会在心底自豪地说，没人知道吧，我干的！
还有，林清梦那边她也抽时间看了下，一切正常。
足以支撑到花眠回到现实而不出意外。
苏有卿虽是催熟的人造人，但她没觉醒灵能，身体也经过精心调护，再活上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梦蝶之人定期更换不过是便于控制罢了。
那么，一切的准备工作做好，那剩下的就只有林清寒这边了。
要是自己走了的话，林清寒大概会很伤心吧，不，不是大概，是一定，作为和林清寒一起长大的女仆，花眠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点自信的。
但还能怎么办呢？
花眠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是不想开摆，如果摆了就能拿到完美结局，还谁还努力啊，闲的慌？
她为此又是筹谋、又是升级，不就是没法摆烂吗。
现实的危机还摆在那呢，又不是她在模拟里过了二十年危机就不在了，而且在模拟中，林清寒未来的路也是困难重重。
所以她必须死。
花眠兽，使用自爆！
也唯有自爆，才能在完成系统任务的情况下，又同样为林清寒开辟出一条道路了。
抱憾终身，可以是很多种死法。
以花眠坏女人的功力，她分分钟就能想出许多许多种能让林清寒痛不欲生的死法。
但，何必呢？
她又不是想折磨人。
若水三千，只取一瓢，而世间纷杂万象的死法中，花眠也只需要选出最适合目前情况的那一个就好了——
用命，去换取林清寒成为掌门的机会。
按理说，都要走了，那花眠肯定是得留点什么东西给林清寒的，就当做个念想。
但她现在可没任何合适的东西能送给她了。
早在一年前，花眠就将自己携带的飞剑之一送给林清寒了，总不能现在再送一把吧，真这样做就太过刻意了。
此刻，她能送出去的，
唯有一颗赤诚之心。
她想着，提起旁边衣架上的大衣，往外走去。
林清寒正抬头发呆，忽然肩头被披上了衣服。
她回头看去，花眠的声音轻覆耳边：
“别着凉了。”
“没事，我就坐坐。”
林清寒轻轻摇头，不觉得坐一会而已就会让自己受寒，而背后花眠则表情微妙，林清寒这情商堪忧。
她这种情商，怎么商业天赋那么好的？
花眠眉头皱了皱：
“可别不放在心上，明天就得选举了。”
也不怕感冒了。
她想，同时又贴近了一点，帮林清寒收拢好在夜风中散开的发丝。
“是今早。”
林清寒纠正道：“今早九点，我还记着呢，估计到时候我还会提前一点过去，今晚就不睡了，白天补了觉，睡不着。”
花眠略微沉默，低下头：
“你觉得有机会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林清寒说的很洒脱，至于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她知道了。
“那可不能听天命。”花眠看了坐在秋千上的林清寒一眼，“如今的一切，不都是你亲手打拼出来的吗？”
“那么拼命......”她撅嘴道。
“咳......”林清寒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能做到现在这一步，要是我烂泥扶不上墙，那不拼也就算了，可明看着有机会，我还是想试试。”
“明明小时候只是个笨蛋而已。”
花眠赌气地推了推秋千。
秋千带着上面的少女荡起来，月色苍白，影子游动，树干也发出吱呜吱呜的抗议声。
“别盯着以前的事说啊。”林清寒无奈。
“就说、就说！”花眠做了个鬼脸，哼哼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一天到晚喊花眠姐姐花眠姐姐，满院子追着我玩，真好奇啊。”
林清寒微微尴尬：“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吗？”
“长大了也挺不懂事的。”
花眠敲了两下她头，叹气道：“小时候姐姐我还貌美如花，结果长大一点，小清寒就完全不喜欢我了，甚至都不回家躲着我。”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突然问：
“等选举结束之后，你有没有空呢？”
“那当然。”林清寒理所当然道。
选举结束，无论胜败，她都应该是有空了，当然，如果选举失败，那大选现场唐突转为鸿门宴也说不定。
只不过这种可能就没必要和花眠说了。
有点煞风景。
“那你想怎么庆祝？”花眠兴致勃勃地问。
“我还没赢呢。”林清寒提醒道。
“哎呀，你肯定能赢的啦，”花眠摆摆手，对林清寒非常有信心，“你要是不能赢那谁能赢？还是聊聊怎么庆祝吧。”
“蛋糕？”
林清寒迟疑开口，她还真没想过真赢了怎么庆祝，所以仓促之间，给出的答案有些俗套。
毕竟，从三年前开始，庆祝这种活动便与她绝缘了。
“英雄所见略同！”
花眠打了个bingo的手势，一脸开心地指了指厨房：“蛋糕坯子我已经做好了，就等明天你回来，到时候肯定能给你个惊喜。”
林清寒起身就要去看，然而却被花眠按住肩膀，重新坐了回去。
“明天回来再看！”
花眠一脸严肃地摇摇头，手指也跟着摆在胸前左摇右摇：“现在看就不是惊喜了。”
林清寒只好无奈应是。
月光黯淡，寒风呜呜。
花眠推着林清寒的秋千荡了一会，突然开口问：
“那作为你的女仆，你赢了之后我会不会有什么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奖励？”
林清寒好奇问，她和花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花眠想要什么，如今她好不容易想要点东西，那无论此次选举能不能胜利，她都会尽量满足。
再难的奖励都无所谓。
最麻烦也不过只是花点时间、花点钱而已，对于小富婆林清寒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就是，那个......”
“就是，结束后，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啊。”花眠小心翼翼的问。
她知道，估计从今天开始，自己大概率便不会有以后了。
但花眠还是想问出来。
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但求心安，乃为君死。
就这事......？
林清寒听到这话，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毕竟花眠说的这么扭捏这么珍重，她还以为是多么麻烦的问题呢？
结果就这？
可念及此，她又想到了自己过去三年对花眠的亏欠。
这三年间，两人之间几乎很少说话了，因为忙、还因为林清寒下意识逃避自己心中的感情——
她早已认清了自己对花眠的好感。
这好感毫无疑问不只是从小到大的亲情，而是更近一步，或许，是爱。
但哪怕是爱情，在这三年间拼命想要做到的事情前也得暂时让步，毕竟花眠就在那里，而森林大选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两人往往一天说不了多少句话。
偶尔不忙，才会谈谈心、聊聊天，只可惜两人再也回不到小时候的样子了，无忧无虑。
“我答应你。”
林清寒转过头，柔声说：“等选举结束，我天天在家陪着你，到时候我就用远程办公，谁不服就憋着。”
“也不至于天天霸占你啦。”花眠微微害羞。
能得到承诺，那就好了。
虽然自己多半是看不到那样的未来了，但至少可以确定，自己在林清寒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她当然知道林清寒喜欢自己。
但却不知道有多喜欢。
她又不愿意像网络上的那些毒鸡汤、毒段子一样搞什么幺蛾子去考验林清寒的感情——那有点太折腾人了，而且花眠也不喜欢。
所以便有了此次问题。
有了动力，花眠连死起来都能昂首挺胸了，就跟被打了鸡血一样。
模拟中的花眠小姐还是很好满足的，毕竟十几年时间都只有两人相处，但到了现实，想要满足花眠小姐就得花些心思了。
好几位女孩子都在讨花眠欢心呢！
谁都不愿意落于人后。
卷，都可以卷！
等这次事件过后，不出意外的话，有人就要落于花眠小姐的陷阱里咯！到时候她也会跟着卷起来。
“小花眠可好满足了，林清寒小妹妹每天只要花一丢丢时间来陪我就好，而且，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分担压力啊。”
花眠说着，背着林清寒往后走了两步，踮起脚，在地板上轻轻画圈。
说这话还是蛮害羞的。
夜晚的微风静谧无言，一如少女脸上此刻腾起的红霞。
“那就等我回来吧。”
林清寒笑着回应道，心中也略微有些激动。
如果赢了，那之前的所有承诺自然作数，即便输了，她也会想尽办法从对方手中逃得性命，然后凭借自己手里的资源带着花眠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毕竟，一旦输了，森林掌门易主，两人就不能再住在玉虚宫里了。
“嗯。”
花眠不清不淡的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太大喜悦。
她等不到那时候了啊。
然而林清寒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只是在思考，早上的选举该是如何龙争虎斗，而她回来后，花眠又将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如此，一夜过去。
天色转亮，晨光熹微，伴着院子里满地的寒霜，两人吃完了早饭。
餐桌上两人相视无言。
改变人生命运的节点，越是临近，心头的压力就越大，时间不足两个小时，心脏激烈跳动之下，林清寒甚至不想说话。
可被花眠打点好行装，送到门口，回头侧视之下，林清寒还是说了。
因为她担心，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此行，凶多吉少。
或再难相见。
“花眠，”林清寒攥紧手指，紧张的开口道：“那个，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现在告诉你最好。”
声音是能听出来的用力。
“什么事？”花眠心有预感，轻声问。
“那个、那个......”林清寒脸色涨红，呼吸急促，最后索性闭上眼大声道：“我喜欢你！”
“真的假的？”花眠听起来很不信的样子。
林清寒咬了下嘴唇，心里觉得有些委屈：
“当然是真的！”
“巧了，”花眠微微勾起唇角，“我刚好也喜欢你诶。”
“......诶？”
林清寒呆了呆，愕然抬头，思维缭乱，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花眠、喜欢、自己？
有种巨大的惊喜袭击了她的心脏。
然后，她便看到女仆小姐嘴角恶劣的笑意，看到她微微勾起的眼眸，林清寒又开心又委屈，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来欺负我！
可她还是要确认一遍：
“我说的，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哦？是女孩子之间的，那种爱情的喜欢。”
“当然，”花眠轻轻颔首，目光微挑，“我说的就是那种喜欢。”
“你、、你...我......”
林清寒兴奋的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站在原地，口吃般重复那几个字符。
可这时候，花眠却突然贴了上来，带着一阵百合花香。
两人的胸口紧紧贴着胸口。
林清寒呆呆的，不知道花眠要做什么。
而花眠则微微垂眸，迎着林清寒缓缓睁大的眸子，轻轻踮脚。
蜻蜓点水般，
水波荡起一阵柔和的波光。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她轻声开口，眼里带着春水般的柔和，眸间有风花雪月轮转不休。
“我确实，刚好也喜欢你。”
她重复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