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玉虚宫内冷清一片，新鲜的积雪上没有任何痕迹。
她表现得太过平静，以至于明渐雨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毕竟如无必要，她从不靠近主宅。
她顶多是感觉好几天都没看到花眠了。
以及，林清寒现在话怎么那么少。
不仅如此，
林清寒还出席了下属为了庆祝她夺得掌门之位而举办的酒局。
酒局之上，众人相拥狂欢，载歌载舞，她们庆贺着林清寒的成就，历数着这些年付出的努力，最后，她们恭喜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森林掌门。
可作为主角的林清寒，却只是坐在拐角，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埋头喝闷酒。
她并没觉得有多开心。
明明，她是想和花眠庆祝的。
偶尔有下属提起胆子过来邀请她发表讲话，但这也被她摇头拒绝了，别人庆祝就好，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酒过三巡，宴会终于散场。
林清寒被保镖小姐护送着回家。
在推开门时，少女下意识抬起头，黯淡枯黄的眸子微微亮了一瞬，然而下一秒，眼底的光，就重新暗了下去。
果然......是不会在的吗......
林清寒叹了口气，径直走进花眠的房间坐到沙发上，就着黑暗的夜色，默默发呆。
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像是其主人每天都在打扫一般。
月光混着霓虹从窗子外面透进来，给桌子染上一层淡紫的光晕。
主宅之内毫无声音，寂静一片。
唯有少女胸膛微微起伏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林清寒没有开灯，因为灯光也驱散不了她心中的阴霾。
盒子里放着的，还有她们一家人的合照。
都是些珍贵的回忆。
在林清寒一张一张地认真全部看完之后，她便将它们全部用画框裱好，然后挂到了墙上。
还有那些手写贺卡，如今也被摆在了林清寒的床头，一睁开眼便能看见。
不，说是林清寒的床或许有失偏驳。
这是花眠的床。
自那天之后，林清寒每晚都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梦里醒来都是花眠的影子。
最后，她只能到这边睡了。
可说来也怪，明明这是花眠的床，也是伴着百合花的香气入睡，可林清寒就是能睡得舒服许多，再也不会被噩梦在半夜惊醒。
林清寒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准备先去吃点东西。
酒席之上，她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
如今饿了也是正常。
一般来说，林清寒饿了时会找花眠撒娇，然后才是通知后厨让他们做点吃的送过来，但今天林清寒却没有那么多闲心思了。
她只想一切从简。
她突然想起，家中的冰箱里似乎还有点吃的，于是便打算拿出来应付一下。
厨房里干干净净，因为好几天都没人用它了。
林清寒抿着嘴，走到冰箱边，拉开冰箱门，下一秒，排列的满满当当的便当瞬间映入眼帘——
冰箱的隔层里，被这些便当塞得密密麻麻，却又整整齐齐。
“......”
看着冰箱里的便当，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这些便当里装着的，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仔细看去，上面还有贴心的嘱咐，每个便当上都用一行秀丽的小字写明了最好在何时之前食用。
那行小字还叮嘱她，别熬夜，也别伤心。
【成为掌门不是你最大的梦想吗？】
【我明明问过你的。】
她有什么话想说，但话到临头，却又卡在喉咙里，像是无形的鱼刺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
咚！
扶着被猛地合上的冰箱门，林清寒弓着腰，难受的捂住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心口好疼。
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似的。
悲伤如潮海般袭来，没有一点防备。
这些无形的安慰与体贴，化作利刃枪炮，这些天在内心中建立起来的堡垒，建立起来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却已冷得让人心寒。
厨房里，
林清寒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背靠冰箱，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扒拉着冰箱门，另一只手捂住脸颊，掩面痛哭。
这些天的压抑，非但没有让林清寒的思念之情淡上一分，反倒是像被大坝拦阻般，越积越多。
如今终于决堤。
月色里，泪水横流。
“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没注意到......”
林清寒身子不停颤抖，在今天之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花眠在走前居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她帮自己收拾好了过往的回忆，还做了这么多便当放在冰箱里。
林清寒却没有丝毫察觉。
如果当初，她能发现哪怕花眠为她所做的一件事，那么今天，会不会就是她和花眠一同庆祝？
或者落选也行。
只要花眠还活着，那林清寒觉得，落选也已经无所谓了。
“对不起......”
她一直以来，都只把目光放在前面，放在了她虚无缥缈的目标之上，却完全忽视了花眠的感情、从不回头看看。
她只会理所应当的享受来自花眠的一切。
一切关心、一切爱。
还有一切温柔。
“可我现在的梦想已经不是那个了啊......！”
林清寒身子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哽咽出声，灰色长发散落，哪怕脏了她也没有在意。
声音时断时续，少女也啜泣着，几近昏厥。
“我只想你回来陪陪我，我不想当掌门了......我只想要你回来，只想要你回来啊......”
“花眠...对不起。”
“求求你...告诉我这是梦吧......”
............
......
第二天，清晨。
林清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访客。
访客的打扮是一身黑，黑色风衣、黑色帽子、黑色手套，像是要来参加葬礼。
“有事？”林清寒哑着嗓子问。
“我知道前几天发生的事了......”林清梦默然低头。
“所以呢？”
林清寒攥紧拳头：“你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改变什么？如果你是想来安慰我的，对不起，我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每一次看到和花眠有关的事物，都像是一场凌迟。
然而即便如此，林清寒还是强迫着自己去看，她生怕哪天没把这件事刻在心里，自己就忘了。
忘了仇恨，忘了复仇。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林清梦闻言低下头，转移话题，“花眠生前，曾经在我这里寄存了点东西，还给了我一个生命体征传感器。”
“前几天传感器报警，我便想找机会过来，但那时候玉虚宫的防卫太紧，直到今天，我才趁他们不注意用花眠给我的权限卡溜了进来。”
送东西？
林清寒微微一愣。
除了家里的那些东西之外，花眠还有什么东西放在外面，没有给她吗？
“什么东西？”
林清寒轻声问道。
“......”林清梦没说话，而是伸手探进口袋，一通摸索，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数据卡，以及一只灰色的录音笔。
两样东西被放在桌上。
“这是......”
林清寒迟疑着问，小心伸手，将它们拿了过来。
林清梦看了看林清寒，像是在反复确认她是否是真的不知道似的，好几秒后，她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前面的是当年参与了刺杀的人的名单，还有部分证据，至于后面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证据？”
“证据。”
“可她不是一直呆在家里吗？”林清寒睁大了眼。
“我不知道，但几年前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面跑，四处搜集这些证据了，为了这些东西，她经常一整个白天都耗在外面。”
“最后，就是你看到的这张卡。”
“她四年的努力都在里面了。”
林清梦看着对面少女脸上的泪痕，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花眠和林清寒两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人是学生，另一人也差不多了......
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但职责所在，她不得不把这些东西交给对面的少女，这也是她能为花眠做的、仅有的事了。
她站起身，叹了口气，问：
“这全都是为了你，她没和你说过吗？”
“...没。”
“这样啊......那我就先告辞了。”
“嗯。”
等林清梦走后许久，林清寒才一点一点地探出身子，双手捧起那张数据卡，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进密封盒。
然后，她拿起了录音笔。
她不知道录音笔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深吸了一口气后，林清寒用力按下按钮，录音笔缓缓播放，于是，少女温柔的声音便飘散在冷清的玉虚宫里。
“首先，恭喜您梦想成真，掌门大人。”
“不知道您是不是在哭鼻子，不过也不用太为我伤心啦，我感觉牺牲一个人就能换来大小姐您的梦想，已经很值了，毕竟，这就是我诞生的意义嘛。”
“我父母也是这样期许我的。”
“很喜欢您，是想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明明都说好以后要做什么的，但抱歉，结果却是我先食言啦。”
“再见啦，我的...掌门大人。”
“再见啦，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