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风吹灭了灯火,全息地图上突然熄灭一大片红色的点。
那是在核心城交错前行,互相掩护的近卫局行动部队,他们的任务是前往核心城的控制中枢阻止核心城区的移动,几乎全员都是特别甄选出来的优秀警员,全部都有着过去二十年内在龙门这和平之地罕见的除暴反恐经验,不会像是新兵蛋子那样遇事慌张,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这么突然地被一口“吃掉”。
至少不应该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吃掉”。
“看样子,这就是等待我们的东西了。”诗怀雅一边说着,一边指挥通讯官让正在移动的所有部队停下,就地警戒,“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你男人不是说是‘冬将军’吗?”陈长官收起赤霄,回了一句。
“问题就在这里,你觉得‘冬将军’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林逸给的情报中没有具体描述,或者说哪怕是对此有所暗示的W,实际上也并不真正知道“塔露拉”在核心城内的布置是什么。
不过其实近卫局倒是有一些猜测。
“乌萨斯皇帝内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那些防毒面具军刀人。”
陈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近卫局有这样的猜测是有缘由的,当林逸隐晦地点出来现在塔露拉可能受到“科西切公爵”的控制时,诗怀雅与陈长官几乎是同时联想到以前龙门爆发的一次“恐怖袭击”。
那一次袭击造成数名龙门高层人员的死亡,并且处于龙门保护下的一名女孩被“移交”到乌萨斯境内,成为科西切公爵家的养女。
那个人就是塔露拉。
某种意义上,塔露拉也是以陈长官与诗怀雅为首的这一批龙门富/权二代,或者说钦定的下一代各领域一把手的青梅竹马,大家都是在一样的环境长大,就像诗怀雅从小将拜松欺负到大一样,塔露拉在那时候也喜欢与陈腻在一起。
只是许多年前针对龙门的一次“恐怖袭击”将一切改变。
陈还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夜天,不像是今天这样有积雪云覆盖天空,明亮的星辰下,碎裂的高架桥上一边是魏彦吾与那些黑色雨披,另一边则是一个瘦弱的乌萨斯人,那人用鹰爪一样的手抓住昏迷过去的塔露拉。
就在陈以为魏彦吾会如同近卫局以前的每一次行动那样救下塔露拉的时候,第二天醒来时,她听见的却是塔露拉过继给科西切公爵的消息。
她在新闻上看见了那个“科西切公爵”的样子,正是断桥的另一边,瘦弱得如同吸血鬼一样的男人。
如果说诗怀雅是直到今天为止才知晓魏彦吾“棋手”的本性,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放弃棋子,甚至做出主动送棋子给敌人吃的举动,那么陈长官却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魏彦吾并没有一根真正挺直的脊梁,他可以为了局势隐忍,并且谓之“无可奈何,权宜之计”,然而在陈看来,他仅仅是跪了下去。
那之后,陈远赴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学习,营业之后拒绝维多利亚军队的邀请回到龙门,入职近卫局,一步步走到特别督察组的位置,除了想要维护龙门的秩序,保护龙门市民的安全以外,出于私心的目的就是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但所有人都将当初的事情盖了起来,查了这么多年,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那时候的男人就是科西切公爵,而那时候簇拥在科西切公爵身边的“渡鸦”,那些与黑色雨披对立的乌萨斯特殊部队,他们是——
乌萨斯皇帝内卫。
那是一群如同黑夜中的渡鸦一般的人。
他们如同中世纪的瘟疫医生一样,戴着漆黑的乌鸦长喙面具,那是生活在乌萨斯的一种渡鸦。
乌萨斯人相信渡鸦与灵魂有关,这些浑身漆黑的鸟儿是“冬将军”在地上的使者,它们会监视每一个人的一生,将这些消息带回去告诉“冬将军”,这却也是人死后走在那死前的小路上能看见自己一生的原因,不过这样的说法只是在北乌萨斯地区流行,那边因为是“冬将军”活动记录最为频繁的地区,自然容易诞生相应的传说。
因此当林逸指明核心城内可能有与“冬将军”有关的力量,
当“冬将军”这个词与“科西切公爵”这个词同时出现在核心城里时,陈脑海里闪过的就是那一个晴朗的夜,站在断桥另一边离去的那些“渡鸦”,它们扬起的衣摆如同羽翼般遮掩塔露拉的身影,这一去就是近二十年的不见,只有偶尔在电视上延时的时政新闻,或者报纸上能看到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的猜测是错的。”
诗怀雅叹了口气,地图上的其余红点已经止住,她已经命令其余部队暂时停下来,并向附近友军靠拢。
从先前那些代表行动人员的反应突然消失这一点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他们面对的威胁已经远超他们能够处理的范畴,不过却也理所当然,乌萨斯皇帝内卫是整个乌萨斯最为精锐的部队,直接受命于冬宫,是皇帝陛下用来拴住双头鹰的枷锁,要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反而不可思议。
比起乌萨斯皇帝内卫的战斗能力,更加让诗怀雅感到不安的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这等同于直接确认了卡西米尔骑士们的话,等同间接证明了夜色下的荒芜中,或许有已经无数乌萨斯军队蛰伏于黑暗之中,他们已经架起无数使用源石弹药的弩炮,甚至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也已经南下,在外面的平原中做好联合施法的准备。
会有什么从黑暗中的原野上走出来?
烈火?洪水?雷暴?地震?
自然中的源石能的汇聚竟然能够引起天灾,那么人为制造的源石能汇聚自然也能引发同样的现象,利用术士进行联合施法引导天灾,这在过去发生的战争中并非没有出现过,而这才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真正的战争行为,某种意义上来说,整合运动引导天灾砸毁切尔诺伯格,倒是有那么一点味道了。
如果敌人真的是早有准备的乌萨斯,那么龙门将毫无胜算。
“扑街龙,如果无法抢夺核心城的控制权,那么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诗怀雅松开拳头,她与陈sir一起走出帐篷,临时整理出来的营地中,星熊看见长官过来,将手里的瓜子儿收了起来。
星熊的身边是一支古怪的部队。
他们穿戴着厚重的防护装备,身后两侧挂着水桶一样的喷射装置,显得特别臃肿,这些人却是诗怀雅曾经与林逸提起过的近卫局内的特殊机动部队,擅长利用源石制作的反冲装置进行立体作战,作战能力倒不是说一定强过区域部队,不过在城区间的移动手段却多种多样,很难被围追堵截。
现在每一个部队的成员手里都拿着一台军用的小型录像机。
“你们一定要确认乌萨斯皇帝内卫的存在,拍摄下来,然后活下来,至少要有一个人活下来。”
诗怀雅的声音十分眼熟,没有平时的调笑。
她很清楚如果行动失败,核心城与龙门相撞之后会发生什么。
龙门完全没有料到乌萨斯的意图,这个时候向兵部求援是怎么都来不及的,而若是让龙门处于乌萨斯的控制之下,乌萨斯人能有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林那边抓到萨卡兹的佣兵,那么三年前卡兹戴尔加冕的萨卡兹新王应该与乌萨斯有一定合作,而作为国际秩序的统治者,维多利亚多半也默许了这次行动,否则乌萨斯的行动不会如此大胆。
诗怀雅家原本就是维多利亚的贵族,就连诗怀雅本人都还有一个边缘的爵位,因此她很清楚维多利亚绝对不是正义的伙伴;哪怕三兽王冠上的独角兽象征纯洁与公正,现在顶着三兽王冠统治维多利亚的的却也不是德拉克或者独角兽,而是作为狮子的阿斯兰族。
那些狮子的治国方针自,自两百年前起就是通过外交斡旋来为维多利亚谋求利益。
若是乌萨斯人已经说服维多利亚,那么只有抓住乌萨斯人行于阴影的实际证据,才有可能逆转国际上对于这件暴动的定性。
当然,发展到需要在国际舞台上扯皮的地步,其实也就意味着龙门已经陷落。
那个时候,这里的所有人大概都已经死了。
诗怀雅眉头皱得紧紧的,然后便有一根指头按住她的眉心。
大猫人惊讶地抬起眼,看见陈用手指点着她的眉心,像是要将手指头按进去一样用力地向里面戳。
“你在干什么!?”她一把扫开扑街龙的手,没好气地问道。
“帮你揉揉眉头,免得到时候生了皱纹被退货了。”陈翻了一个白眼,“不用这么悲观,说不定事情还没有到那样糟糕的地步,至少目前可以确定核心城并没有埋伏大批的部队,就连整合运动的人都不见几个,只是少量留存的乌萨斯皇帝内卫,未必没有应付的办法。”
诗怀雅愣了林,尾巴扫了扫,却是苦笑道:“只是乌萨斯皇帝内卫?按照林的说话,那可能是与那些卡西米尔骑士同样的存在。还记得乌萨斯皇室曾经派遣过科研团队调查天灾·冬将军的事情吗?我现在觉得他们或许并非是一无所获,有一段时间乌萨斯特别热衷于寻找那些大地上无法解释的遗迹,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
“那又怎么样?”
陈弯下腰,一把抓住诗怀雅左摇右晃的尾巴,使劲一捏,捏的诗怀雅“喵喵喵”地叫起来。
“现在的话,我不觉得自己会再输给那些卡西米尔骑士。”陈说了一句,想了想,收回一半儿,“除了那个龙骑士以外的卡西米尔骑士。”
诗怀雅看向陈,狐疑地挑起眉头:“你怎么突然这么有自信了?”
“你的男人教会我的事情,如果真要保护什么的话,就要豁出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它。”陈松开手,抬起手捂住自己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她能感受到微微的颗粒感,“我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没有再迟疑的必要了,而且我也有必须跨越那些乌萨斯皇帝内卫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想要见见塔露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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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有一定要成功的理由,事情就一定能够如你所愿,塔露拉。”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破败的教堂内,仍旧在是第一排,白发的女人身着贵族长裙,蕾丝的胸襟,收束的细腰,典雅的红色长裙,收在肩膀两侧的小西装中间压着一枚翠绿的胸针。
胸针在点亮的烛光中摇曳着主人的下巴,那一开一合的嘴唇吐出知性的笑意,淡雅的声音中却透着一种古怪的嘲讽感觉。
那正是现在的科西切女大公——“塔露拉”。
“你已经割舍的过去追着你而来了,我记得其中一个小丫头,那时候她在断桥的另一边看着你,被魏彦吾的人护在身后。”
教堂里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个人,但是“塔露拉”却说得十分开心。
“其实挺可惜的,那也是一个血脉纯正的天才,那时候我想要将她也带走,可惜当时没有那个时间,魏彦吾的血管里虽然缺少疯狂,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所以我只带走了你,不过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你更加合适。”
“我知道你对我的仇恨,也知道你一直再用科西切家族的权势暗中帮助感染者,不过我很意外在乌萨斯长大的你竟然会天真地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双头鹰的视线之外,我明明告诉过你,这片大地对于乌萨斯来说没有秘密,可惜你却将这当成一个无聊的威胁。”
“我很感谢你做的一切,这使得我与陛下的计划更加顺利,利用整合运动的暴露来打击传统贵族的势力,完成地方权力向中央的收束,因为感染者的活跃而加大军事力量的投入,啊,说到这里,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猜猜为什么乌萨斯腹地的雪怪们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剿灭?”
“啊啊,何必这样生气呢?就算那是我对你进行干涉的结果,但是你也不是收获了一个与你志同道合的灵魂吗?就像我与陛下之间,灵魂的共鸣,那种理想相互膨胀的认同感与激昂感,是不是最为醉人的美酒?”
“可惜过家家的游戏差不多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塔露拉”抬起手,纤细而晶莹的指尖滑过身边大剑的利芒,那漆黑的剑身倒映着一双眼睛,寄宿着两个灵魂的一双眼睛。
“乌萨斯必须南下,因为我们别无退路。”
“‘冬将军’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