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包围了。
陈用赤霄指向那突然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渡鸦面具时,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已经变成现实。
这些袭击者不仅拥有无法理解的攻击手段,同时移动方式也前所未闻,仿佛身体完全由阴影组成,不存在任何实体一般的游离在黑暗之中,哪怕现在看不见周围有敌人包围过来,但是陈却也能猜到黑暗中已经有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这边。
不过她倒也算不上特别担心行动小队的处境。
之所以动用特别机动小队来支援这边,本身就考虑到这里会有敌人埋伏的可能性,就算已经被那些古怪的敌人包围,利用身上的喷射装置也能在攻击发起之前从空中进行脱离。
“你是谁?”
赤霄指着渡鸦的阴影,陈已经背着手,通过手势开始下达命令。
“你竟然会问我是谁吗,这还真是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你能记得这个声音,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当初的那一次绑架案吗?”
渡鸦的面具看不出阴影的表情,可是陈却感受到一种居高临下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尽在对方的掌握。
不过它怎么知道自己在查当初那个案子?
陈微微皱起眉头:“你一直在调查我?”
虽然陈并没有多么隐秘地调查过去的事情,她多次出入资料保存库调取当初相关的案件,走的都是正规流程,只要发起内部调查就能很明白地察觉到她的行动,可是这也要近卫局进行内部调查才行,再怎么好资料保存库的调取记录也只有近卫局内部的相应部门才可能查阅。
不过如果进行调查的人是乌萨斯的谍报部门,那么国家层面的情报组织想要获得这些信息,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什么调查,我们难道不应该彼此心灵相通吗?”渡鸦嗤笑一声,黑暗中的声音十分清脆,“毕竟从血脉上的关系来说,我们难道不应该是姐妹吗?”
“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令我感到恶心,科西切公爵。”
陈粗暴地打断渡鸦的话语,这斩钉截铁的结论让渡鸦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陈分明地看见那渡鸦的面具动了动,似乎面具背后的人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她。
一种隐隐而莫名的恐惧感突然抓住她的心脏。
她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这种恐惧与自身的精神无关,而是一种铭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刻进DNA的原始恐惧。
这些乌萨斯皇帝内卫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
渡鸦的口气一下子就变了,嬉笑的伪装被撕开,那语气已然带上一种命令的语气。
陈敏感地察觉到雪夜下源石能的流动,她看向四周,发现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两倍于近卫局行动人员的渡鸦面具,这些人手里握着形似匕首一样的军刀,好似从一开始就站在那些地方一样的无声无息。
陈收回眼神,微微吐出一口气之后,嘴角也翘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怎么,出现一些意外状况,所以你急了?”
“急?倒也不必,只是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擒下W的。萨卡兹人不会轻易相信其余人,她不可能主动求助龙门,所以只能是你们生擒了她,然后她用自身掌握的情报做出交换吧,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些令我想不通的事情。”
陈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从对方猜到情报来自于W那里起,她就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而她也知道自己表情的变化已经成为一个证据。
“龙门展现出超出情报预估范围的韧性,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的败退倒也在预料之中,说到底,一个粗浅的同盟并不能让他们拼尽全力,所以你们会有控制混乱的机会,可是这边也观测到城防炮的炮击,那些家伙应该也让你们焦头烂额,现在你们又去14区擒下W,解决雪怪们的问题——”
渡鸦的视线从陈身上移动,一一扫过戒备的近卫局行动成员,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你们还会有额外的兵力投入这边?”
因为恰好在前几天,有一个少年来到龙门。
乌萨斯的布置环环相扣,包括魏彦吾可能的反应在内,这些编织于阴暗中谋略将整个龙门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现在想想,若是没有及时压制住那些来自叙拉古的鲁珀族,又或者是让卡西米尔的骑士们搅乱富人区,现在龙门都早已陷入混乱之中,哪里还有人手来处理核心城的事情?
到时候为了避免相撞,只能动用城防炮进行炮击,而那却正好陷入乌萨斯制造的战争陷阱。
一切阴谋暴露在明面上之后,陈常常会感染命运的神奇,正好让林逸那个时候来到龙门,正好因为想要成为天灾信使而答应近卫局插手进这件事情,就好像天灾信使从天灾手里引导民众,保护民众那样,这宛如天灾一般的人祸中,也正是由于林逸的存在,事情才能看到一丝转机。
但陈当然不会对敌人暴露林逸的存在。
她无视这个问题,赤霄直指渡鸦:“科西切公爵,乌萨斯帝国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龙门是炎国的移动城邦,自古以来便是炎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你们真的想要一场战争?你们当真知道这个词代表的分量?”
“当然知道,否则我们又何必设计今天的行动?
“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这么做?一旦战争爆发,炎国或许会损失一个龙门,但是乌萨斯也会失去千万个切尔诺伯格!”
听到陈的怒喝,渡鸦沉默了一下,突然“嘿嘿”一笑。
“不会的,不会有战争的,小姑娘。乌萨斯想要避免一场全面战争,炎国又何尝不是?一切都在有序进行,若是无法预见行动的结果,我们又怎么会发起行动?国际外交的问题早已在今夜的行动之前就已经达成共识,有了结果,剩下的只不过是完成计划的执行而已。”
“你觉得炎国会接受那样的结果?”
“为什么不呢?”渡鸦下传来一声故作的惊讶,“我将塔露拉从龙门带走时,你们为了塔露拉发起过战争吗?”
陈张张嘴,一下子无法说出话来。
她无法忘记,也无法原谅那个时候魏彦吾做出的选择,可是情感上的不接受并不意味着她并不能理解魏彦吾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一个人发动将龙门带入毁灭的漩涡,让自己已经成就的一切付之东流,于公于私都不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她还能在近卫局工作,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能够让龙门变得更好。
那——
如果炎国最终的决定与魏彦吾当初的决定,一样“明智”呢?
“……为什么是塔露拉?”
最终从嘴里落下来的疑问却是绕过这个陈有些不敢去想的问题,而望着垂落到剑锋,渡鸦面具下传来阴冷的笑声。
“呵呵,看样子你也想到了,正因为战争这个词汇如此沉重,所以谁都无法轻启战端,乌萨斯如此,炎国自然也应该如此,至于塔露拉,你觉得我会告像是哥伦比亚电影里那些反派一样在敌人面前喋喋不休吗?真要说的话,我个人比较喜欢维多利亚的文艺片。”
陈没有理会渡鸦的调笑,她在身后比出几个手势,要求部下立刻准备与自己一起突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渡鸦的面具却又幽幽开口。
“但是我就是要说。”
陈错愕地看向渡鸦面具,后者仿佛看穿陈的惊愕,那视线中挤开一片嘲讽的讥笑。
“你知道德拉克族在其余地方的意义吗?德拉克在西方被视为天然的领导者,他们天生就能使人服从,血脉赋予他们超然的领导地位。维多利亚皇室保存的三兽之冠,扶着王冠的三只野兽正是德拉克,独角兽,还有狮子,三者象征的族群皆是那个广阔国度的继承者,直到德拉克族群消失以后,阿斯兰族才成为维多利亚的皇室。”
“不仅仅是维多利亚,泰拉世界的各地都留有德拉克的传说。这些传说大同小异,无非都是歌颂德拉克一族,重复声明这一族是天生的领导,血脉赋予他们统治这个世界的权力,只有他们才能够接过神灵的权柄,开启大地的宝藏,领导文明的前行,不外如是。”
陈微微皱起眉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从这么偏远的地方提起话题,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很快渡鸦就将问题抛过来,打断她的思考。
“为什么世界各地的传说会如此的统一,你有想过原因吗?”
“愚蠢的血统论,无非是因为种族的差异令德拉克一族早科技尚未发展起来以前拥有肉体上的优势,从而形成这种天赋王权一样的说法罢了。”
回答的并非是陈,而是站在陈一旁的星熊。
东国的恶鬼走上前来,将大盾在两人前面一砸,一只手拍上陈的肩膀,一边高声回答,一边用手指在陈的肩膀上敲了敲。
类似于摩斯电码一样的特殊敲击方式,陈立刻察觉到星熊想要传递的信息:
其余小队已经重新出发,拖延时间。
陈的目光闪了闪,意识到这应该是诗怀雅的命令:行动小组内的通讯兵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已经将这边的情况反馈回去,诗怀雅立刻根据这边的情况调整计划。
于是她接上星熊的话:“你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才掳走塔露拉的吗?”
“无聊的理由?”
渡鸦的语气逐渐夸张,它仍旧站在阴影中,似乎被陈的义愤填膺给逗笑了。
“无知赋予你们质疑一切的勇气,你们已经见过龙骑士格拉西亚了吧?卡西米尔的历史中,这位骑士王正是因为自身的德拉克血脉才获得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得到那些卡西米尔王朝战争兵器的认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德拉克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那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钥匙?”
“嗯,钥匙,这片大地上埋葬着太多的秘密,而大多数秘密只有德拉克的基因才能打开,所以你能明白潜伏在龙门的谍报部门发现一只现存于世的德拉克族时,我们当时有多么高兴吗?迷失在‘冬将军’之中的调查队仅仅是在外围实验室的收获都已经让乌萨斯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站起来,若是能够打开核心的实验室,乌萨斯将彻底掌握‘冬将军’的秘密。”
冬将军?
这些乌萨斯皇帝内卫,果然和名为“冬将军”的天灾有关系?
可是实验室又是指的什么?
太多的问题挤在陈的心中,让她一直不知道该问一些什么,她很想知道现在塔露拉是什么样的情况,可是面前学着塔露拉的声音说话的渡鸦阴影,却根本不是塔露拉,这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等等,不是塔露拉?
那塔露拉在哪里?
陈一下子瞪大眼睛,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与自己说话的或许正是科西切公爵本人,可是根据情报,科西切公爵应该潜伏在塔露拉的灵魂之中,面前这个渡鸦面具既然不是塔露拉,那么也就意味着科西切公爵并不在这里。
那么这些包围行动小队,展现出敌意,却偏偏不动手只当围观群众的乌萨斯皇室内卫,真的是留在核心城的主力防卫力量?
诗怀雅让自己牵制住这些人,那么面前这絮絮叨叨的渡鸦,是否也是在拖延时间?
陈的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她重新抬起赤霄,源石技艺的激活令赤霄散发出鲜红的光芒,几乎是在一个呼吸间,无数斩击弥漫在现场四周,空气与大地裂开无数剑痕。
赤霄·绝影
骤然爆发的攻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就在陈身边的星熊,而在赤霄的剑痕切断所有阴影之后,那些于阴影中骤然包围这边的乌萨斯皇室内卫人影,陡然间便崩溃。
连带着那些渡鸦面具一起崩散,没有任何抵抗。
“科西切!!!”
一声咆哮响彻现场,赤红的光立刻洞穿就在陈前方不远的渡鸦阴影,而那阴影低下头,语气愉快。
“喔嚯,比我想象中的反应要快一些嘛,我还以为用塔露拉的声音和你说话,能更多地干扰你的判断,看样子与谍报部门的评价有一些不一样,你并不完全是一个任由情感主宰理智的人,还是说在先前的事件里学会了什么?”
陈将手里的赤霄转过九十度,紧盯着渡鸦面具,近乎一字一句地低沉咆哮。
“塔露拉在哪里?”
“呵,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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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外圈,近卫局现场指挥营地。
一柄大剑轻易切开一名近卫局成员的身体,鲜血在难以想象的高温下蒸发成一片血气,一点也没有沾染行凶者的礼裙。
“塔露拉”转过头看向城区的方向,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还是太年轻了,魏彦吾,你和你的继承者都是一样的天真。”
整合运动的领袖走进指挥营地,四周是从阴影中出现的渡鸦面具,这些在乌萨斯传说中代替“冬将军”监视每一个灵魂的禽鸟正如神话中那样,它们悄悄走到指挥营地的防卫人员身后,带走这一个个不合格的灵魂。
“塔露拉”走过很快变得寂静下来的营地。
她撩开指挥帐篷的门帘,然后微微一侧身,避开砸过来的链锤,然后一把抓住金属的链子。
链子的另一端被诗怀雅握在手里,大猫人脸色铁青:
指挥营地遭遇袭击之前,她已经命令停下来待命的各支部队继续深入核心城,现在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及时回来。
“塔露拉”举起长剑,源石能化作纯粹的热量在剑锋上汇聚。
空气在扭曲,帐篷在焦卷,四周的精密器械在高温下发出古怪的炸响,逐渐失去响应。
大剑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