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原本以为在龙门举行的多边会议会是一场唇枪舌剑的较量,可是没想到整个会议过程平平无奇。
炎国舰队方面以“未有礼部之人随行”的理由缺乏这次会议,于是魏彦吾倒是身兼两职,同时以炎国封疆大吏与龙门领导人的双重身份参与谈判,而乌萨斯方面似乎已经与魏彦吾在事先达成默契,就像他们提前来找到林逸这样,这个会议现场更像是走个过场而已。
会议的结果是——
鉴于整合运动带来的危害,以及今后可能诞生的感染者暴动,为了加强两国之间在防恐防暴方面的协作关系,以及根据拉特兰第四次天灾会议上签订的《天灾合作协议》的相应条款,基于人道主义救援的要求,乌萨斯方面在充分考虑现状之后,以切尔诺伯格难民性命为优先,决定邀请炎国龙门代替无法行使政府机能的切尔诺伯格市政府执行灾后救助等工作,确保附近聚居点的生活物资得以补足,期间乌萨斯难民成立的自治组织将代替鲍里斯侯爵家执行对于切尔诺伯格地区的行政权力,直到乌萨斯帝国议会做出进一步决定为止……
说白了,乌萨斯做出的决定等同于割地赔款,切尔诺伯格地区的行政权力移交出去,并且根据后续会议记录,炎国对于切尔诺伯格地区的一切救助资源,乌萨斯都必须以市价的一点五倍在未来五年内进行偿还,乌萨斯方面会接受这样的条款,不得不说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他们也没有办法,谁叫他们行动失败了呢。萨卡兹人这掏心窝子的一刀可是捅得够狠,摄政王特雷西斯在维多利亚上议院的讲话将乌萨斯置于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维多利亚上议院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贵族院!传统贵族,军方新贵,持杖人,学院派,嘿,这其中哪一个没有自己支持的王室血脉,都恨不得直接按死外交部的那些人呢,现在外交部和乌萨斯搅在一块,特雷西斯又拿出来这么锋利的刀子,他们哪儿能不用?”
魏彦吾叼着烟杆,看着市政府窗外乌萨斯的车队渐行渐远,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别看维多利亚现在因为王室继承权的纷争一副要自爆的模样,在三兽之冠真正裂开之前,它仍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曾经凭借一支驻外空军加上盖有国玺的王室通告就可以逼退入侵卡西米尔的乌萨斯军队,迫使乌萨斯签订停战条约,这一点不同于偏安一隅的炎国,维多利亚可不介意发动一场战争来解决政治上的问题,他们成为世界的领袖太久了,久到认为自己就是规则。”
“所以乌萨斯才想要在维多利亚那边做出反应之前,提前将龙门事件彻底定性?”
林逸从远去的乌萨斯人那里收回视线,他看向身边的魏彦吾,会议结束之后他被魏彦吾单独叫到这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更远的地方,阿列克谢大叔为首的第37区代表们与龙门的代表们等在那里,似乎已经就37区与龙门的合作开始简单的讨论。
“嗯,以萨卡兹人现在比感染者好不了多少的社会地位,就算是萨卡兹人的摄政王说的话,只要我们与乌萨斯发表联合声明为这一次的事件进行定性,维多利亚也很难凭借一个萨卡兹人的话进行发难,维多利亚外交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也不会什么也不做,这也是为什么乌萨斯会这么予取予求的原因,他们想要尽快敲定这边的事情。”
林逸并不清楚泰拉世界的国家外交,颇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高自己半个头的老龙:“炎国的面子有这么大?我怎么听莫斯提马说炎国是一个闭关锁国,基本上不参与国际事务的国家?”
“他没有说错,我们的确是这样一个国家。”
魏彦吾望了一眼停靠在“建木”之上的天行之舟,那也是炎国闭关锁国的结果,谁也不知道炎国内部保有这样的空中力量,这个消息暴露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变化。
“因为国际势力对于炎国的不了解,所以其实炎国在外交上十分被动,昨夜礼部的活动没能第一时间取得效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这次联合声明最重要的地方其实不在乌萨斯,也不在炎国。”
魏彦吾抄起手,他犹豫一下,还是看向林逸,缓缓开口。
“维多利亚在忌惮拉特兰。”
“拉特兰?”
林逸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想起昨夜参与进来的莫斯提马,不过若是说起与先前的会议有关的拉特兰势力——
他向另一边的人堆看了看,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相对孤立的身影。
苦难陈述者换了一身女式小西装,拿着文件袋而不是武器箱站在一旁,这一次她不再是以莫斯提马的监督者参与会议,而是以拉特兰公证所下属契约认证人的身份参与进这次会议,作为会议记录员完成相应的会议纪要,代表拉特兰证明整个会议在完全公正公开的情况下得以成立。
如果将这次会议当成是一次多边交易,那么拉特兰就是这次交易的公证人。
“——小心拉特兰。”
林逸正有些感叹莫斯提马娘家的威慑力,却突然从魏彦吾嘴里听见与乌萨斯皇子相似的话语。
他不由得转过头,看见后者一脸严肃。
“虽然作为被拉特兰人拉了一把的龙门来说这句话有些忘恩负义,不过同样是基于您对龙门的恩情,我不得不在提醒您,我并不是指莫斯提马小姐,但是您必须警惕拉特兰人。”
“拉特兰人做了什么吗?”
魏彦吾摇摇头,随后有些闷闷地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不如说正因为他们没有做什么才让人奇怪。”
“什么意思?”
你们都是抖M,不被做点什么不舒服斯基?
“你见过拉特兰人的移动城邦吗?”
我见过个锤子,我才刚从地里被挖出来好不好。
林逸嘴角一歪,好悬没把这句话丢出来,不过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魏彦吾体会了林逸的心情,接着说道:“他们的移动城邦……在天空。”
“天空?”
林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词儿指的什么。
“天空中,云层里,人们只能仰望之处。那些与龙门同样巨大,同样沉重的巨大造物,就那么漂浮在叙拉古的上空,以某种形式与规律进行进行移动,当然,拉特兰也有地面上的移动城邦,可是最为主要的几个城市却一直漂浮在天空之上,从这个世界产生历史这一事物开始,一直到历史结束的那一天为止都不会坠落。”
林逸脑海里一直飘过许多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技术,不过不管哪一样的技术都与现在泰拉世界的科技水平无法联系在一起。
讲道理,一个空中主流载具还是飞艇的世界,反重力技术是不是太超纲了?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拉特兰人带去‘福音’的传说,而那些所谓的‘福音’经过考古认证都是一些超越当时时代的技术,从魔王的陨落到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乃至于拉特兰宗教的自然解体,除了拉特兰隐藏有大量秘密与力量之外,谁也不知道那个国家究竟想要做什么,生活在龙门的拉特兰人或许会让您产生某种误解,但是如果您接触过真正接受拉特兰教育长大的拉特兰人的话,就能轻易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种违和感。”
“什么违和感?”
“总体而言,拉特兰人似乎在服务一个更加高等的存在,或者说意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泰拉世界历史进程中那些不同寻常的选择,比如在没有任何先兆产生的情况下,不经过任何形式的竞争,就将世界秩序交给崛起的维多利亚,如同得到一个命令,而拉特兰将之完美执行。”
一个更加高等的存在或者意志?
林逸突然想起莫斯提马与自己她作为天灾信使的天赋,那就是在天灾来临前,她总是会突兀地产生一些朦胧的预感,而这些预感如同启示一般地让她十分自然地就明白“天灾即将来临”,而对于萨科塔人来说,这种启示可以说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它并非是贴在耳边的窃窃私语,而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冲动。
就好像是在某个时间点,你自然地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林逸稍稍沉默了一下:“或许是拉特兰人并不想要与维多利亚爆发一次关于世界秩序领导者的战争?”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因为无法解释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的诞生,它的前身,乌萨斯联合教会正是由那些无法理解与认同拉特兰选择的拉特兰传教士建立,若是有一个权衡商量的过程,又怎么会将乌萨斯的传教士逼迫到这个地步,顺带一提,那时候乌萨斯的传教士基本上是黎博利人,而一般意义上的拉特兰人则被认为是萨科塔人。”
同样都是在拉特兰长大的种族,所以也不是教育环境的原因,而是某种根植于种族特性深处的不同吗?
“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
林逸看向魏彦吾,后者用烟杆敲了敲自己的龙角,脸色有些阴沉不定地说道:“事实上,今天早些时候,龙门收到来自拉特兰的正式联络。”
“拉特兰的通讯?”林逸稍稍一愣,“可是前两天你不是说因为天灾信使办事处被毁掉而没办法联络上拉特兰吗?”
魏彦吾看了林逸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十分明显: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找你说起这件事的原因。
“拉特兰的那边说了什么吗?”
魏彦吾看了一眼苦难陈述者,低声说道:“一个是对于苦难陈述者的授权,允许她代表拉特兰参与会议进行公证,另外一个则是对于某位叫作‘奥尔芬斯’的天灾信使进行的认证结果。”
无论是昨夜发生在拉特兰的事情,还是说林逸对于天灾信使的申请,都不应该在这段时间内传到拉特兰的耳中才对。
“拉特兰人与其余所有种族都不太一样,萨科塔人比任何种族都接近进化的顶点。”
“进化的顶点?”
魏彦吾看向林逸,缓缓将烟杆塞嘴里,然后从宽袍长袖里掏出来一个精巧的盒子:“他们将这个的顶点称之为‘人类’,如果你前往拉特兰的机密圣殿,或许就能看见著名的方舟壁画,那幅画面记录着一个名叫‘诺亚’的人类,或许那会令你感到一些怀念。”
怀念……
果然就连魏彦吾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吗,也许是由于昨夜的事情,看起来魏彦吾是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只是不知道炎国又会是什么态度。
乌萨斯,炎国,龙门,拉特兰……
阿里克谢大叔他们已经站稳脚跟的现在,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林逸沉默地接过魏彦吾递过来盒子,微微扫过一眼,上限用近似希伯来文的文字写下一句话:
天灾信使专用数据终端,权限等级:D(未绑定)
“这是什么?”
“拉特兰送过来的天灾信使数据终端,信使们用藏在这个数据终端中的通讯装置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链接彼此,一般来说刚刚完成认证的信使会自动登录为E级,随着完成天灾预警或者危机合约,权限会逐渐提升,接触到更多被认为不适合低级天灾信使知晓的情报。”
“情报分级……”
那这里面会有关于那些禁忌的情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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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的,关于十二禁忌的记载是拉特兰核心的机密事项,不可能对外进行公布,这个权限分级只是为了阻止一些自不量力的信使去承接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危机合约,或者是获得一些相对来说有些危险的情报而已。”
龙门内环的大街上,从一间间重新开张的店铺间走过,莫斯提马对林逸的问题轻笑着摇头。
“受到情报分级保护的情报大多都是一些关于天灾的研究,例如天灾信使‘艾雅法拉’发布的一系列关于‘天灾是否可以视为一种生物’的论文与相关证据。这种未经证实的颠覆性论文如果被一知半解的家伙看见后传出去,很容易引起相应的混乱,所以基本上只会在对于天灾有深刻认知,也就是权限足够高的天灾信使之间才能正常讨论和流传。”
林逸不止一次听见莫斯提马提起过这位天灾信使,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位‘艾雅法拉’先生很厉害吗?”
“先生?”莫斯提马眨眨眼,随后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是啊,那可是个很厉害的信使,基本活跃在天灾频发地段,与其说是天灾信使,不如说是天灾研究人员更加恰当呢,有时候甚至会在没有聚居地的天灾频发地段出现。”
林逸被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点毛骨悚然,他正想要问清楚莫斯提马到底在笑什么,却被莫斯提马先一步拉了拉手臂。
“到地方了。”
林逸抬起头一看,正是他们和企鹅物流约定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