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破碎的天穹间落下来一个身影,闪烁其间的剑锋直接切向林逸的肩膀,却是已经有一些不在乎林逸生命安全的意思。
事态的发展没有给鹰骑士安格列手下留情的机会。
一方面是从织雾女士那里得知,天灾信使本人似乎拥有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传承,而第三次乌卡战争中的失败,那一门横穿战场的剑术铭刻在当时的乌萨斯皇帝记忆深处,也铭刻在从那一个灵魂所延伸出来的所有侧面,可以说正是这一门剑术与施展这门剑术的那一支骑士团催生出乌萨斯近卫骑士这种钻研个人战力巅峰的特殊军种;
另一方面是其余近卫骑士还在“保护”莫斯提马,他来不及等待其他人的合围。
炎国人已经做出乌萨斯最不愿意看到的选择,他们直面战争的风险选择介入这一次的行动,原因尚不可知,但是龙门并非是当初卡西米尔当初那些大小林立,彼此戒备的边境骑士家族,若是真让林逸被炎国人接走,那么他们不会有第二次将人给抢回来的机会。
哪怕断手或者断脚,也必须要让还留在这里的天灾信使继续留在这里。
古井无波的眼神沿着剑锋的尖端落向伸手的年轻人,这一剑的角度与速度都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叮!
所以当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安格列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涟漪。
剑尖在空气中刺中一层突然出现的黑色坚冰。
随同碎裂的天花板一起落下的鹰骑士落在一面黑色的冰墙之上,只是阻拦了一瞬,当刺透坚冰的剑尖向四周蔓延开白色的裂纹后,整个黑色的冰墙轰然碎裂。
一星寒芒在黑色的冰雨中绽放的那一刻,鹰骑士瞳孔紧缩。
紧缩的瞳孔中蕴开一抹低沉的金色,那一刻世界的一切在他眼中宛如静止,包括那行将洞穿咽喉的剑锋。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干涉时间,但却可以巧妙地将自己的思考从时间中摘取出来。
如同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那样。
萨科塔人并不存在源自血脉的源石技艺,身体能力与大多数黎博利族一样,在泰拉大陆的所有种族中并不能排上前列,如果倒着数说不定还能上榜,而这样的情况下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拉特兰之所以能保持超然的地位,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只存在于历史中的超然力量,现实中令拉特兰能够保持地位的主要原因是萨科塔人的学习能力。
那种仿佛天启一般直接掌握事物本质一样的学习能力使得萨科塔人在除去体能相关的各个领域都将其余势力远远甩在身后,自然也包括源石技艺相关的领域,但是反过来说,萨科塔人掌握的一切源石技艺,都是可以通过学习这种手段来进行掌握。
拉特兰将掌握的所有知识通过不同的核心进行串联,然后将拉特兰自古以来的某些名字,赋予给这些不同系统的知识。
“莫斯提马”就是其中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下来的部分知识与“桑杨沙”以及“阿撒兹勒”相关,而后两者正是选择留在乌萨斯脱离拉特兰的黎博利人。
安格列·格拉列夫维奇·索科洛夫就继承了这一部分知识。
当然,种族的天堑让安格列并不能如同萨科塔人那样理解那些令人疯狂的学识,不可能像是莫斯提马那样利用神经系统的干涉来强行控制其余生物,但是正如萨科塔人拥有超越人智的学习能力一样,黎博利族也有自己独特的种族优势,那就是在感知能力上的优越。
视觉,听觉,嗅觉……优越的感知器官往往能捕捉到更加细微且丰富的外界信息,而黎博利族与其余种族不同的思维结构虽然使得这些鸟脑袋显得偏执而倔强,却也能以一个特殊的角度迅速地处理感知器官收集的外界情报,整个世界在黎博利族的认知中远远比其余种族来得清晰而真实。
“莫斯提马”传承的知识与黎博利种族的感知能力结合起来,就是鹰骑士安格列的源石技艺:
洞悉之眼。
利用源石能刺激而得到强化的感知器官,神经速度大幅加速下带来的庞大计算力,鹰骑士安格列完全能够收集到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二十米之内的所有信息,甚至从这些信息中推演出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与片刻后的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然后——
改变未来。
金色的瞳孔中,封冻在时间中的剑锋在那暗淡的金色散去后继续向前,行将刺穿鹰骑士的一刹那,安格列坠落的身躯如同张开双翼一般在空中一顿,随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接上那从冰雨中刺出的一箭,两米高的汉子却身轻如燕地接着这一剑向后折退,滑开追击的距离后才轻巧落地。
“霜星!”
低沉的声音追上来的时候,鹰骑士安格列手中的长剑从剑脊裂开,两侧的剑锋在内部机括下向外展开,两柄单锋长剑接连一起,瞬间变成一人高的机械长弓,内部源石部分引导出能量的细线形成弓弦,长弓在空中拉开,能量汇聚的箭矢追上那声低沉的提醒,在安格列无声落地的同时,他身后面向外侧走廊的壁墙上已经熔穿一个小洞。
那里是卡特斯女性术士片刻之前的位置。
片刻之前……
鹰骑士安格列从那个什么也没有射中的孔洞收回视线,将机械长弓重新拆卸成单锋双剑,警惕地看向一剑之外的天灾信使。
望着双手握住黑白法杖的年轻人,安格列的思考一瞬间有些空白。
自己的动作被看穿了?
怎么可能!
那一瞬的反应是根据短到以微妙计数的时间内收集到的信息推演出来的未来为基准做出的最佳反应,计算中的未来这一箭应该能重伤躲在壁墙后面的卡特斯女性,但为什么面前的天灾信使却在自己手中的长剑没有变成长弓时就已经出声提醒?
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会那么做?
等到胸口变得沉闷起来的时候,安格列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他微微缓了一口气,复杂的目光内摇曳着天灾信使的身影。
“你能‘看见’我的动作?”
安格列没有继续进攻,偷袭未果的情况下,门外的霜星与身前的天灾信使呈现出前后夹击的形式,却是令他现在的位置显得有些尴尬。
“你说‘看见’?”林逸收起以长剑的形式刺出去的法杖,微微扬起眉毛,“原来如此,看样子是和我相同类型的替身啊。”
“替身?什么替身?”
“没事,不用在意,我自说自话而已。”
林逸将两柄法杖拿到一起,另一只手伸手一招,从空气中凝聚出一柄黑冰的长剑。
来这里拿回两柄法杖时,林逸就猜到不会一帆风顺。
莫斯提马告诉过他乌萨斯的近卫骑士知晓这两柄法杖的真相,那么乌萨斯人就绝不会将这两柄法杖当成单纯的武器来处理,围绕这两柄法杖也许会有人进行监视,所以靠近这边的时候,林逸就有意识地打开平时关闭的辅助运算单元,而生物感知雷法察觉到楼顶上固定不动的反应时,林逸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霜星掩护下的闪灵一剑,这就是林逸给埋伏者准备的礼物。
但是林逸没有想到这一剑会落空。
空中坠落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退开时,敌人的身影也一并从林逸通过计算力窥伺的未来中消失,如同曾经面对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时一样,现有的计算力不足以推演出对方行动的所有可能性,于是那一瞬间林逸就直接让所有运算单元过载,所幸对方并没有达到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样的高度,被推演出来的未来中再次出现对方的身影。
但是事情变得稍微棘手了啊。
林逸虚起眼睛,屏蔽掉脑海内响起的警报声,同时让过载的运算单元回归如常。
“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自说自话吗,你应该知道既然被我抓住行踪意味着什么,其余近卫骑士已经向这边靠拢,你们无路可逃。”
安格列一边警戒着壁墙外没有露面的霜星,一边警戒着林逸的动向,一时却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尝试对话只是拖延时间的一个尝试。
虽然拖延时间也有一定的风险,例如侵入办事处的救援人员可能来得比支援的近卫骑士更快,但是安格列却也有些无奈。
他第一次遇见“洞悉之眼”无法掌握局势的情况,仅凭自己想要从正面擒下对方的可能性太低,更别说现在他被两人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哪怕霜星对安格列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可是利用源石技艺进行牵制也是一个麻烦。
“无路可逃?”
“正是。”
林逸摇摇头,却也是没有进攻的意思,而是就那么和安格列聊了起来:“但是我为什么要逃?”
“什么?”
“莫斯提马还在这里,如果我要逃的话,当初就不会走进那片雾气中了,不是吗?”
“你这么在乎那个萨科塔人?”
安格列答了一句,警戒着林逸的动向时,感知世界内却捕捉到一个从三楼靠近的呼吸。
利用视野的余光飘向天灾信使的后上方,安格列看见一名近卫骑士露出谨慎的身影,身上的甲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呼吸也压制到极限,如果不是“洞悉之眼”直接捕捉到感知范围内细微的热量发散,甚至就连安格列也会疏漏这靠近的人影。
那个位置是天灾信使视野的死角。
视野的余光与近卫骑士交汇一瞬,默契就在一瞬间成型,安格列微微向前挪开半步,这个动作一瞬间让天灾信使绷紧身子,而安格列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那么你知道你要救的那位萨科塔人过去在拉特兰的职务吗?”
安格列感知到天灾信使绷紧的身子在错愕中松懈下来。
“什么意思?”
空气中传来天灾信使警惕的声音。
“拉特兰有一个地方叫作机密圣所,既然选择成为天灾信使,那么你应该并不陌生,毕竟机密圣所内部会提供部分特供物资作为对积极完成危机合约的信使进行鼓励,但是机密圣所原本的职能却不是提供奖励,相反,那应该只进不出,拉特兰有一支特别的部队专门在泰拉世界各地回收各种危险的遗物,将其封锁在机密圣所之内,而你要救的萨科塔人就是其中一员。”
“或者说,继承了莫斯提马这个名字的萨科塔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为那一支部队的领导,毕竟回收遗物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记忆操纵,而以神经领域为核心的传承,‘莫斯提马’这一称号的继承者自然是领导这支部队的最合适人员。”
“大多数流传在外的遗物若是还在运行一般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神化,于是他们将这个回收过程称之为‘除魅’,即是消除不明真相的一般人对于那些遗物的崇拜与赋予其一个主观意识的做法,通过修改遗物相关者的记忆,或者更为干脆的一些手段。”
安格列将联合教会遗留下来的关于机密圣所的真相缓缓道来,他看见天灾信使一点点被吸引,而自己也在叙述中慢慢接近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你到底想说什么?”
摸不着中心的言论让天灾信使变得有些焦躁,听见那粗暴的打断,安格列迅速地抬起头确认了一下三楼的近卫骑士位置,随后平静地开口:“我的意思是,她只是因为你与那些古代机械有关,所以才会出现在你的身旁,你对她的所有感情都只会得到一片虚无。”
天灾信使的脸色豁然一变。
那一瞬间,安格列踏碎地板,宛如一道箭矢射向勃然变色的天灾信使,而三楼的近卫骑士也立刻飞身而下,一前一后瞬间形成绝杀之局。
三楼跳下的近卫骑士拔出腰间长剑,那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天灾信使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安格列看见天灾信使一咬牙,反身迎向身后飞落的近卫骑士,他在一瞬间就判断出强弱之势,立刻就选择身后的近卫骑士作为突破口。
若是能避开争取一点时间,外面的卡特斯女性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进行支援。
但安格列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先前的长篇大论,后来的突然暴起,不仅是为了麻痹天灾信使,更是想要让外面的卡特斯女性术士失去警惕,现在怎么可能再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
黎博利族的敏捷在那一瞬间抵达极致,安格列并不会剑术闪灵,可是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却并不是多么神秘的剑术,只见他脚步一垫,整个人身形向前一闪,如同冲锋的时间被神秘的力量抹去,整个人下一瞬间就出现在天灾信使身侧。
长剑从斜刺里刺入天灾信使的身体,从肩膀透出,这一剑若是落实,就会是丧失所有反抗能力的重伤。
若是落实。
没有任何命中手感的反馈。
安格列的眼睛猛地睁大,天灾信使的身影在视野内溃散成一片光影,而在那边光影之后,一星晨光眨眼及至。
心脏微微一疼,意识迅速收缩消失,
迅速黑掉的视野内,安格列看见从三楼落地的“近卫骑士”,那哪里是乌萨斯的近卫骑士,一身有些年头的卡西米尔风格盔甲后面,一捧库兰塔族特有的蓬松马尾微微摇晃。
最后一刻,安格列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名字:
晨曦家族。
那一个传说中被“光之精灵”祝福,能够自由操纵光与影的卡西米尔古老家系,至今盘踞在卡西米尔北方,几乎与世独立的家族。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