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无事?”
这是友军?
临光稍微愣了一下,虽然先前的确是面前的黎博利少女给自己解了围,但是少女与先前的一面之缘却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除了面貌没有变化,从最细微的特征来看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简直就像是在原来的身体内置入全新的人格,就连说话的口气与方式都有所不同。
话说回来,“汝等”是谁?
临光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记错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她还是开口说道:“等等,红,这不是敌人。”
无声无息游荡到黎博利少女身后的红停下动作,不过即使没有临光的提醒,她也没办法直接扑上去,在她靠近一段距离之后,那些游荡的飞剑似乎已经发现她的存在,剑尖一致地指向这边,赤红的剑身闪烁着光芒,如同警告。
“我的代号不是‘汝等’,是临光,抱歉我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是龙门的鸾鸟司礼吧?”
临光还记得鸾鸟自报家门的时候说的是“禁军所属,司礼鸾鸟”,以现在龙门与禁军的关系,真正的鸾鸟肯定会否认自己“龙门”的说法。
面前的少女变化太过巨大,却是让临光不得不多出一分警惕。
临光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面无表情的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沉默的气氛让四周的人逐渐提起戒备之后,围绕在鸾鸟飞剑如同合拢的羽翼缓缓收拢,最终四口巨剑围绕在少女四方,巨剑上的纹路齐齐一暗,而原本冷淡无言的少女脸上却在这时候多出一丝挣扎。
“所以说你们这些外乡人真是……不学无术,‘汝等’是炎国古语,意思就是‘你们’。”
宛如找回自己的人性,疲惫的语气中夹杂的那一丝居高临下的无奈倒是与临光印象中的那位炎国少女一模一样了。
“鸾鸟小姐,你没事吧?”
临光看向突然之间透出一身虚汗,如同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少女,脸色的惨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虚弱。
“没事,还撑得住,不过是必要的消耗罢了。”
消耗?
临光看向围绕在少女身边的四柄巨剑,意识到使用这些兵器可能并非毫无代价,不过这些事情或许属于炎国内部的机密,临光也不方便多问,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双手氤氲起柔和的光芒说道:“我的源石技艺可以进行临时治疗,如果你允许的话,或许可以让我来试试。”
“随便,不过治疗身体没有任何意义,与年兽链接的情况下我的身体受到年兽的直接调整,就算我的意识消亡这具身体都能以最良好的状态运行下去,比起治疗还不如多说说话,至少能让我稳定现在的自我认知,不至于完全被年兽接管思考,变成——”
鸾鸟突然住嘴,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看向临光的眼神也多出一丝防备。
关于九鼎的事情属于炎国最核心的秘密,保密等级高到别说告诉外人,就连自言自语都不应该涉及到这部分的内容。
若不是在九鼎庞大的计算力中保持自我消耗掉鸾鸟太多的精力,她根本不会也不应该在这里说出“年兽”二字。
临光也看懂鸾鸟眼神中的警惕,她仿佛没有听见鸾鸟刚才说的话一样,仍旧用手中的光覆盖鸾鸟的身体,同时说起另外一件事:“鸾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按照计划应该是我们将人救出来之后,在外面与你们汇合才对。”
鸾鸟瞧了临光两眼,接了临光给的台阶。
“事情出了一些变化,乌萨斯人在悬崖边上踏出一步,龙门现在面临天灾的威胁,而天灾的发生源就在这一处洞天之中。”
“洞天?”
“炎国的一种说法,类比你们的源石技艺,大概可以解释成乌萨斯人用独特的源石技艺形成一片依附于现实的独立空间,他们藏在这里呼唤天灾,天灾却会直接落到外面的龙门,所以必须在天灾真正形成之前阻止这一切。”
天灾即将降临在龙门……
鸾鸟带来的消息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临光和其余罗德岛干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样的消息。
“这里已经逼近洞天的核心,已经开始出现防卫力量,你们接下来要留意那些雾气。”
鸾鸟微微闭了闭眼,临光的治疗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可是这犹如阳光的温暖却让疲惫到极点的精神产生一种得到恢复的错觉,至少从感官上来说能让人稍微放松下来。
“那些雾气是怎么回事?”
“洞天内的防卫机制,越是靠近核心的位置,这样的防卫机制就会越发活跃,如果再下一层,那么恐怕雾气中就会满是先前那种东西了。”
“再下一层?”
“嗯,我们这就要去下一层了。”
鸾鸟睁开眼睛,从临光的治疗中站起身,她向四柄巨剑招招手,巨剑离开,飞向四面八方,齐齐落地形成一个炎国道法中的法阵。
临光看见那些剑锋在雾气中亮起炽红的光,每一柄剑锋都有磅礴的能量溢出,彼此呼应。
视线落到鸾鸟身上时,临光敏锐地意识到鸾鸟正在从内而外的发生改变——“人性”在迅速从那句身体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宛如无机物一般的冷漠。
“鸾鸟?”
临光叫了一声,但是鸾鸟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招来数柄飞剑围绕在一行人周围,形成一个隔离的空间,让她们与外面还在攀升的能量彼此脱离。
雾气内的状况比鸾鸟预想中的还要棘手。
洞天之内套着洞天,每一层都有持续的加密,依靠年兽的计算力她可以直接突破雾气的外围,让自己融入这片洞天之中,但是后面需求的计算力却已经超出极限。
不是年兽的极限,而是她自己的极限。
作为媒介的人脑存在一个脆弱的极限,若是持续向年兽索求更多的计算力,那么自己的意识将会彻底迷失在年兽的亡骸之中。
死亡并不可怕,但是被吞没的人性可能会被年兽的亡骸藏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已经不可考,但是钦天监对于“天道”,也就是年兽亡骸的监控显示年兽亡骸内部出现许多无法从外部通过“九鼎”进行消除的冗余数据,而根据上千年的追踪,发现每一次那些数据的增长都是在有人与年兽亡骸进行链接的时候,而有人链接过深,整个脑子都变成年兽亡骸的子计算器时,冗余数据会有一次显著增长。
这样的发现令钦天监感到十分不安。
若是迷失的人格会被转化为数据,若是“九鼎”参考那些数据制作出相应的人工智能进行自我管理,那么天道将不再恒常,炎国十八州并一城,或许会迎来一个具备自我意识并对这片天地有绝对生杀大权的神灵,而上一个拥有这种权力的神灵,过去的年兽大人正是害怕自己的主观意识会影响到“九鼎”的运行,才会选择不断的重生与死亡。
谁能保证那具亡骸内诞生的下一个灵魂,拥有同样的想法?
不能继续向“九鼎”索求计算力,鸾鸟能想到的就只有另外一个粗暴的方法。
从实体层面消灭这些层叠的空间。
千层饼也有一层层撕下来,单纯地调用能量完成天灾道法,却是不需要多少计算力。
只是——
鸾鸟听见自己身体内部的“结冰”声音。
呲啦,呲啦,呲啦……
身体在不断地变成源石结晶,聚集的能量激活埋藏在体内的源石结晶,透过年兽亡骸的监控,她甚至能清晰看到那一个逐渐增长的体细胞与源石结晶的融合率,能清晰看到不断攀升的血液源石结晶密度,术士的敏锐让她已经能感受到体内的源石结晶回应着外部的能量,若非是年兽亡骸的强制梳理,在道法形成以前,自己或许会先一步从内向外炸开。
如同那些感染者一样。
时间不多了,这具身体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自己必须解决天灾的源头。
大炎十八州并一城,这里没有任何土地多余,也没有任何子民应该亡于天灾。
“天灾道法·旱魃现。”
平静的声音下,四散的剑阵中凝聚出一个女性的虚影,苗条的身影只是现了一瞬,从内向外的毛发就撑破那一个身躯,每一条毛发都是一道能量的洪流,纯粹的热量形成流体的假象,再度将整个雾气的世界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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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廷到记忆中自己杀死织雾女士的位置,事情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林逸可以确定雾气的防卫机制已经识别出自己。
雾气中偶尔有战士凝聚出一半或者全部的身影,但是这些雾中的战士或是行于长廊,或是半没于墙,却都在“九尾”出现的时候,用静悄悄的眼神看向林逸,那翻滚着雾气的追着林逸的身影,令人不寒而栗。
但除此之外,它们什么也没有做。
整个防卫机制像是背叛了自己的设计者一样,雾气中的战士也仅仅只是看着而已。
不过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林逸更倾向于术式从一开始的自律式防卫,变成在某个意志的控制下进行活动。
那个意志大概,正在“嘲笑”自己。
“九尾”来到雾气的背后,走到林逸逃出来的那扇门,门扉并没有合拢,保持着他们仓皇而逃的样子,但是门扉背后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不存在那在林逸记忆中,那在自己的剑锋下破碎的尸体。
“九尾”的所有侦测单元都证明这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大概也只有从墙中透出一般身体的雾中战士,似乎下一秒就要哈哈大笑起来,对林逸扑了个空的事情拍手称快。
这里并非是雾气的核心层。
相位空间并不只有一层,既然那些乌萨斯人可以与自己等人不再同一层相位空间,那么作为引导天灾的根源与自己等人不在同一层,也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具体什么时候偏离天灾根源所在的相位空间已经不重要了,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办?
相位空间的本质是庞大计算力的支撑,通过逆向解算可以尝试着将两片相位空间对接,让自己抵达天灾根源所在的位置,林逸其实很清楚相位空间的一些基本算法,毕竟曾经他自己开发的那个剑与魔法的沉浸式游戏就有用到相关的技术,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计算力不足。
过去人们在外层空间建立起巨大的星环来铸造一个稳定的,大型的相位空间试验场,就算现在雾气内的这个相位空间,在规模上没办法与文明的奇观相提并论,想要尝试解算也并不是林逸一个人的脑瓜子转得快一些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至少也需要一些辅助计算单元才行。
嗯?
林逸突然想起自己身边好像还真有这样一个辅助计算单元,就是“黑锁”与“白钥”内部封锁的那个“恶魔”本体。
一般意义上辅助计算单元都是通用接口,虽然那东西看起来不是人体植入的类型,毕竟外接型的辅助计算单元通常会用在工业产品上,但是“九尾”可是真正的工业产品,挖矿专业户,自然也是有通用接口的!
只是问题在于,那两柄法杖在霜星那里。
那才是辅助计算单元真正的本体,被自己囚禁起来的只不过是一段程序,你总不能让软件发挥硬件的作用。
霜星与自己也不再同一层……
我想要解算相位空间——你去找霜星啊——我要去找霜星就得穿越相位空间——那你去解算相位空间啊——所以我就是要去找霜星来解算相位空间——那你去找霜星啊——
砰!
“九尾”甩动的尾巴直接在脑内活动下抽塌一面墙,
不过这发泄一拍,却是让“九尾”直接弹出一片警报——高能预警!
“九尾”猛地转过头看向被抽塌的壁墙,钢铁的双眸中,空洞的外面一个虚幻的女性身影一闪而逝,影子被从内而外的毛发撑破——
每一丝毛发都是一道热量的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