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记得这个出现在房间内的虚影。<br/> 就在第一廊柱的大厅，林逸的剑锋即将洞穿亚当的身体时，那时候因为“苍穹”的干涉导致亚当被直接从剑锋的轨迹上转移开去，那时候德克萨斯看见过这一个沉默地立于亚当身旁的虚影，只是那时候的虚影与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虚影似乎有一些不一样？<br/> 明明是虚影一样的东西，但是德克萨斯却有一种面对天敌般的错觉，身体绕过意识做出反应，尾巴上的毛一根根的炸开，现在大抵难看得像是一根扎满铁针的狼牙棒。<br/> 这真的是那个“苍穹”？<br/> 先前可没有这种躁动不安的反应啊！<br/> “这不可能，‘苍穹’怎么可能找到这个地方！”<br/> 比起德克萨斯，更加惊讶地反而是铁蛋儿，拟声装置发出不可思议的惊讶，那一瞬它的所有感知单元都锁定那个出现在房间内的能量投影。<br/> “不对，这里根本就没有投影装置，你怎么做到将投影送下来的？你根本就不是‘苍穹’！”<br/> 德克萨斯在铁蛋儿的惊讶中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但是却没有主动出击，虽然这样对峙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个时候用后背面对敌人也太过危险，而且德克萨斯的直觉也在警告她：<br/> “苍穹”表现出来的戏谑并非是在吓唬人。<br/> 嗯？<br/> 好像有些不对劲。<br/> 戏谑？<br/> 单纯的机械能够有这么复杂的情感表现吗？<br/> 龙门的那些智能家居做不到，罗德岛见过的那些雷神公司产品好像也差点意思，倒是铁蛋儿好像能有这样的表现，不过铁蛋儿的本体其实是封印在法杖之中的恶魔，来自于拉特兰管理下的未知遗物，难道说千年前的巨龙之国已经能锻造出与这些遗物同水平的造物？<br/> 但要是德拉克人能够创造出那些散落于大地之上的奇迹，又怎么会在千年之前只是偏安一隅，少有人知？<br/> 龙之国毁灭之后的千余年，直到现在也只有那些逐渐被现代科技与源石工业淘汰的占星术士们，才会自身的传承中提到群星与巨龙之国。<br/> “不可能是‘苍穹’吗……”<br/> 那虚影的声音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讥讽：“那么提问，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就是‘苍穹’呢？”<br/> 不是“苍穹”？<br/> 德克萨斯的思考稍稍停止了一瞬。<br/> 怎么可能不是“苍穹”？<br/> 按照萨弗拉人的说法，外面的龙群正是德拉克人为龙巢都市设置的防卫机制，萨弗拉人为了种族的繁衍已经与这个防卫机制维持了千年的战斗，而龙群的防卫机制也不过是“苍穹”管理下的一部分，现在龙群为了莱茵生命的人进行作战肯定经过“苍穹”的同意，换句话说“苍穹”显然已经落入莱茵生命的控制。<br/> 这个时候出现在亚当的身边，能够调用龙巢都市残余技能的人工智能，不是“苍穹”还能是什么？<br/> “不，它的确不是‘苍穹’。”<br/> 声音从德克萨斯腰间窜上来，德克萨斯看向突然冷静下来的铁蛋儿，而铁蛋儿对她说的话却很简单。<br/> “我们失败了，德克萨斯，就算有密钥也不可能点亮‘苍穹’，这家伙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起，我们手里的密钥就只是一块儿废铁了。”<br/> 废铁？<br/> 德克萨斯一边戒备着虚影，一边也没有掩饰地问道：“怎么回事？”<br/> “很简单，密钥是‘苍穹’系统的备用控制密钥，但是这个后备的手段也只能控制‘苍穹’。换句话说，若是现在掌控龙巢都市，掌握整个星桥系统的智能程序并非是‘苍穹’，那么密钥不会有任何作用。想要通过密钥拿回城市的控制权，还不如去砸了这里的伺服器，只是砸了这里的伺服器后，大约星桥系统也再也无法点亮了。”<br/> “它真的不是‘苍穹’？”德克萨斯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br/> “它是——啧，喂，还是你自己来介绍吧，我大概能猜到你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不知道你叫什么，还有，德克萨斯，放松你的身体，不要去做毫无意义的尝试，站在你面前的家伙，按照泰拉大陆流传的说法，大约是一位神祇。”<br/> 神祇！<br/> 一个震撼的词汇，却没办法在德克萨斯脑海里引起过多的波澜。<br/> 牧狼少女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梦境剪影，比起震惊，眼神逐渐泛滥起来的却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br/> 以家族方式维系成员的叙拉古早就抛弃掉陈旧的信仰，天狼希琉瑞斯在叙拉古也变成一种节日的符号，要说对于神灵的敬畏，这种东西德克萨斯并不能有所体会，但是作为具有古老传承的聚居地，德克萨斯也知晓许多关于神灵的传闻。<br/> 以天狼希琉瑞斯为例，就有希琉瑞斯帮助叙拉古的先民开拓聚居地的叙事诗——《锄头与狼》，大致内容便是天狼希琉瑞斯帮助先民十次开拓聚居地，而十次均毁于天灾，于是最后天狼希琉瑞斯与叙拉古的先民定下契约，那庞大的身躯化为一片远离天灾的土地，先民们将之名为“叙拉古”，从此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br/> 能够身化大地的巨大之物，这是德克萨斯对于“神祇”最直观的认知。<br/> 但是她却没有从面前的虚影身上感受到符合这种认知的地方，它甚至不具备切实的身体，如果不是鲁珀族的本能在警告德克萨斯不要轻举妄动，仅凭理性的观察，面前的虚影根本就不足为虑。<br/> 这样的东西也算是神祇？<br/> “自我介绍吗，就算是千年前的那群蠢货也未曾如此无礼，不过看在你似乎与我们有一些关系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的无礼。”<br/> 虚影的视线落在的德克萨斯腰间的铁蛋儿，苍蓝色光芒组成的人形虚影边沿突然开始抖动起来。<br/> 仅仅是圈出人形轮廓的线条躲画了亿点点，于是能看见那虚影有了切实的形体。<br/> 德克萨斯的眼中有黑夜在虚影的长发上蔓延，知性的光芒犹如星辰在瞳孔中闪耀，白色的上衣泛着云层般起伏的褶边，从中露出的皓臂与天空的明月有着相同的色彩；夜晚与晨光交界的天空成为虚影的裙摆，腰间的封带尚且是晨光初升的蔚蓝，裙边却还是世界尚未苏醒的黯淡，那裙摆中伸出一双并在一起漂浮在空中的双腿，厚厚的棉袜藏在一双胖头皮鞋中，轻飘飘地在地面上一点。<br/> “你们可以称呼为我，阿斯特赖俄斯（Astraeus）。”<br/> 柔和却明显偏向少年的声线让德克萨斯抬起眼，也看见虚影清晰起来的五官。<br/> 充满知性与智慧的外貌，一眼望去，犹如纸片人终于在现实世界拥有了躯体，漂亮得甚至让人足以忽略这张面孔的性别，只能感受到一种虚假的梦幻。<br/> “当然，若是你们无法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也可以称呼我为星极（Astesia）。过去那些大蜥蜴也曾这样颂唱我的名，极之星，群星中的唯一，星空与晨夜的主人，他们赋予这个词汇如此的解释。这个名字你们应当不会陌生，根据那些占星术士的交谈，这样的词汇依旧流传于占星术之中，甚至你们之中还有人将这个名字用作自己的代号。”<br/> 星极，这倒不算是一个陌生的名词。<br/> 正儿八经的占星术虽然已经随着源石革命与现代科学的兴起而衰落，但或许正是因为占星术的衰落而变得少见，所以在大众眼中被蒙上一层神秘的原因，一些娱乐领域之中，占星术倒是变得火热起来，总是有一些占卜馆喜欢用占星术的噱头，从占星术中找一些高大上的词汇来哄骗热恋中的小情侣，最终客人得到快乐，占卜师得到财富，可谓是双赢。<br/> 有一段时间，少女心爆棚的空也喜欢鼓捣这些东西，将自己和她的星座套入路边买来的《恋爱占星术》之类的东西，那段时间可颂也会去进一些流行的星座小摆件拿出去赚一笔面包钱。<br/> 德克萨斯的记忆中，“星极”指的是占星术中的一种概念。<br/> 占星术中认为群星代表着天空的意志，天空中有多少星辰，便意味着天空的意志有多么丰富，正如人类那复杂难言的情感，而众多星辰若是用线条链接在一起能找到一个绝对的中心点，这个中心点在占星术中的被称为“极之星”，则是天空的灵魂所在，亦是占星术中唯一固定不变的常数。<br/> 绝对的存在。<br/> “德克萨斯，你面前的就是毁灭巨灵与群星之国凶手，那些德拉克人的星桥系统大约是成功了，他们真的通过星桥系统与一个未知的存在建立起通讯联系。”<br/> 腰间铁蛋儿的低语没有人德克萨斯移开视线，牧狼少女仍旧盯着面前出现具体形体的虚影：“然后呢？”<br/> “然后恐怕德拉克人也未曾想过这个未知的存在会反过来通过通讯系统直接黑掉‘苍穹’，将整个社会管理系统重新改写，于是一次从内而外的悲剧就此爆发，处于‘苍穹’管理下的社会资源集体背叛了它们的主人，包括外面的龙群，还记得风暴之后的圣山吗？”<br/> 德克萨斯一下子就想起来圣山的山巅，除去让星桥系统的照射通过的洞口之外，还有疑似战争留下的千疮百孔，而那些创口都是向外翻开，应当是受到从内而外的攻击。<br/> 那些都是龙巢都市自身的防卫机制造成的创伤？<br/> 而那些防卫机制当时攻击的对象，竟然是居于核心区的德拉克人？<br/> “为什么要这么做？”<br/> 下意识地，德克萨斯将心中第一时间涌上来的问题问了出来。<br/> 德克萨斯并不能体会当时德拉克人遭遇“苍穹”背叛时候的绝望，也不会因为脑补出来的凄惨画面而感到痛心，她甚至都脑补不出来当时德拉克人被屠杀的场面，只是她亲眼看见过龙巢都市内部的宏大，这个龙巢都市至少能够容纳数十万的人口，而这样的都市有着“第五”的前缀，也就是说这样的都市至少还有五座。<br/> 意识到这样的数字之后，德克萨斯就意识到铁蛋儿话语中藏着一个聚居地的毁灭，数百万人的死亡。<br/>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数字无动于衷。<br/> “为什么？”阿斯特赖俄斯歪了歪头，用手指点了点嘴唇，似乎有一些走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原本就讨厌方舟上诞生的这些意外。同胞当中倒是有喜欢和这些生命混在一起的笨蛋，也有保持中立的观察者，还有的与他们达成某种形式的合作，至于我，只觉得他们聒噪而已。”<br/>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br/> “难道你拍死蚊虫的时候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br/> 阿斯特赖俄斯不解地看向德克萨斯。<br/> “当他们不再满足于大地，尝试将视线投入天空的时候，这吵闹的蚊虫就已经接近到我没办法无视的距离，所以我就这样做了。”<br/> 阿斯特赖俄斯抬起双手，纤细的十指合在一起，向内用力贴在一起。<br/> 啪！<br/> .<br/> .<br/> .<br/> 啪！<br/> 巨大的手掌撞上第一廊柱外的地面，如同拍蚊子一样拍下来的手掌深深陷入大地之中，有火焰与熔岩从凹陷的大地向外涌出，犹如巨浪般卷向那大地上奔跑的人影。<br/> 林逸回头看了一眼十米高的炎魔，将手中的源石块儿丢进嘴里后，止住脚步向后转身。<br/> 寒霜泛起一片寒意。<br/> 霜冻的波动扫过迎面盖来的浪潮，涌动的火焰刹那间变成冰封的高墙，而一柄剑锋则从高墙之上斩落。<br/> 哗啦——<br/> 霜冻的火焰碎了一地，林逸避开炎魔劈下来的剑锋，敏捷地窜过炎魔的身侧。<br/> 抵住地面拉扯而过的剑锋在大地上升起一面寒冰的高墙拦住炎魔追击的路线，而林逸冲锋的前方则是第一廊柱与留在那里的亚当。<br/> 拖延的时间足够了，但是为什么德克萨斯那边完全没有回应？<br/> 他们难道还没有开始行动，或者是行动中出现了什么意外？<br/> 铁蛋儿那家伙，成或没成倒是说句话啊，这个时候还搞什么无线电缄默？<br/> 心中的吐槽疯狂闪过，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前方升起的火墙停住林逸的脚步。<br/> “啧。”<br/> 大地的震动中，林逸回过头，看见身后有巨人般的恶魔缓缓爬过冰封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