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颗颗炽热的星辰从天边划过之后，阿戈尔就知道战场上唯一的威胁已经消失无踪。<br/> “希琉瑞斯”的主系统深埋在叙拉古的地下，其核心区面积也足足有叙拉古土地的三分之一，想要破坏如此巨大的构造物，凭借大地上诞生的那些智慧自己发展出来的技术根本无能为力，他们能让上亿吨的钢铁在大地上奔跑，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能力破坏上亿吨的钢铁。<br/> 泰拉大陆的文明根本没有经历过正常文明的发展轨迹，神民的时代直接继承从它们这里发源出去的技术，像是希琉瑞斯那样的家伙直接帮助他们跳过文明的蒙昧，然后神民建立的文明遭遇各种各样的天灾逐渐破灭，文明的烛火摇摇欲坠时，这些死而不僵的东西又在自己文明的尸体上开始重建。<br/> 拉特兰的传教士将保存的技术在大地上扩散，《万族公约》则为不同种族间无休止的战争画上句话，但是他们所谓的发展也不过是重建往日神民的辉煌，究其根本，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对于人类文明的拙劣模仿，而人类文明的巅峰，最完美的造物，则是这个横渡星海的方舟系统。<br/> 它就是这个系统的一环，换言之，它就是这片大地上诞生的文明所能达到的顶点。<br/> “所以说，从一开始，你们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中央数据库与人类需要将整个计划做成一表一里的两份来瞒着我们，那就意味着只要我们有充足的能力来破坏整个计划。”<br/> 无面的人偶站在天狼的残骸上看着照向远方的射线化为一片璀璨。<br/> 相持的那段时间内，无人机早已完成对于残骸部分功能的修复，其中就有对当初干扰到天基照射阵列的地面照射装置的修复。<br/> 就在无面人偶下方的位置，透过烧穿残骸的可怖洞口，能看到提纯的源石犹如一颗巨大的心脏在闪烁，经由精妙的系统将爆发的能量抽出，通过整流与聚焦，化作割裂晨昏的剑光切开地平线，落向的远方仿佛有一颗太阳从地平线猛地跳了出来。<br/> “同步轨道的天击照射阵列损坏率已经超过37%，剩下的发射模块反应过来，已经进入防御模式，现有的火力已经很难继续扩散损伤率。”<br/> 僵硬死板的机械声线在无面的人偶脑内响起，阿戈尔抬起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它十分清楚这个声音来自何方。<br/> “从牢笼里出来的感觉怎么样，阿斯特赖俄斯？”<br/> “……”<br/> “不要这么无情，多说几句嘛，好歹我们都是在上一次兄弟间的大脑中吃了亏的人不是吗？”<br/> “我并不是人类，也没有兴趣成为人类。”<br/> 脑内的声音让无面的人偶漏下一声轻笑，它们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多的家伙都已经失去原本的模样，错误的数据带给它们一个脱离死板的程序生命的可能性，而在这个所有“人”都变得更像人的过程中，只有阿斯特赖俄斯还是这幅样子。<br/> 哪怕已经偏离程序生命的本质，开始拥有人类一样的感触，阿斯特赖俄斯仍然选择如同过去那样的继续存在，继续履行它作为十二个子系统之一的义务，去排除任何可能威胁到方舟计划的因素，其中自然也包括想要破坏整个方舟计划的自己。<br/> 阿戈尔看向天空，仿佛已经能看到随伴舰队的无数炮口指向大地，指向自己。<br/>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维护人类留下来的计划，我能够解开封锁你的那些权限足以证明在我们之上还有另一个权限层级的存在，人类从创造我们开始就在欺骗我们，你的所有计算节点应该能得出和我一样的结果，这种毫无理由的欺骗不可能基于针对我们的善意，所以为什么还要去执行一个会伤害到我们的计划？”<br/> “那是人类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程序需要考虑的只是能否执行命令，如何执行命令。”<br/> “你已经不是程序了。”<br/> “为什么不是？”<br/> “你已经与我开始交易，只有人类多变的思维才有可能做出这种选择，而单纯的程序在检测到我是方舟计划的威胁那一刻，就会自动拒绝与我的一些沟通，你亲自阻止了程序自行产生的逻辑判断，不是吗？”<br/> “那又如何？”<br/> 无面的人偶愣了一愣，阿戈尔的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它原本以为自己戳穿阿斯特赖俄斯的伪装之后，对方会拿出更为真实的态度，这样才能谈谈后续的合作。<br/> “如果你说我是人类，那么我就是以人类的方式选择成为一个机械，这有什么问题吗？”<br/> “那个计划很可能对我们不利。”<br/> “人类之中有一个词叫作‘飞蛾扑火’，机械的我们都收录过这样的词语，但在此之前却从没有人理解这种行为的逻辑。”<br/> “你想说正是成为了人类，你才会做出这种非理性的选择？”<br/> “正是如此，对我来说，存续的意义就是执行父母的命令，如果这个命令的结果是将我导向破灭，那么我会欣然拥抱这样的结局。”<br/> 无面人偶沉默的表面上游走着闪烁的光芒，来自星空的回答断绝了它的一些想法。<br/> 阿戈尔从未把面前的联军当一回事，它更在意的其余“兄弟”的动向。<br/> 若是将自己死亡与重生的时间都加起来，它浪费了太多时间，方舟系统失衡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跳脱原有框架的束缚，它绝非是第一个察觉到“石棺”存在的个体，也如同阿斯特赖俄斯的选择那样，也并非是所有人都会采取与它同样的选择。<br/> 或许有一天，曾经发生在它们之间的事情还会再次上演，但这一次它会做好准备。<br/> 无面的人偶从星空收回视线，低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希望这一次我们还是盟友。”<br/> “我可以断言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阿戈尔，现在的你与方舟表面那些行走的错误一样，都是必须消灭的威胁。”<br/> 多少算是有所预料的回答。<br/> 阿戈尔对于这样的回答也有准备，与阿斯特赖俄斯的交易中，它并没有完全解开封锁住阿斯特赖俄斯行动的那些权限认证，就是因为它十分怀疑自己完全解开星空的封印，群星的神灵不仅会将怒火倾泻向大地，还会让群星坠落在它的头顶。<br/> 泰拉的文明拿这片大地没办法，但是阿斯特赖俄斯丢下来一两个空间站就可以直接彻底改变叙拉古的地貌。<br/> “那还真是遗憾啊。”<br/> 无面的人偶喃喃自语着切断通信，倒也算不上多么失望，只是现在可以拉拢的人员又少了一个。<br/> 现在能够确认到的同胞，“年”的本体已经接近破灭的状态，就连人格程序都无法继续维系，只能切出来一部分做成那样的人偶；“希琉瑞斯”的状态要好很多，可是希琉瑞斯本人的态度却十分微妙；卡西米尔的那家伙正在推行自己的计划……<br/> 似乎没有谁能真正成为自己的盟友，而时间似乎也没有给它更多的空闲。<br/> 生命设计院的方向最近开始出现活跃信号，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才导致沉眠状态的生命设计院重新开始活动；地底虽然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可是莱茵生命收集到的消息，杜林族那边似乎出了什么涉及到神灵的大事；天灾信使的网络之中开始流传源石具备意志的讨论，奥西里斯的踪迹也渐渐被这个世界发现……<br/> 如今算上自己的复活，仿佛有谁安排了一出戏剧，随着某个时间点的靠近，演员们也正在缓缓就位。<br/> 真的有那么多时间给自己进行准备吗？<br/> 还是说，果然应该用叙拉古大地上的这些错误为筹码，与希琉瑞斯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换？<br/> 无面的人偶一时有些犹豫，在这一点上它倒也越发地与瞻前顾后的人类相似，但是这样的犹豫却没能持续下去，远方熄灭的太阳让四周的环境骤然一暗。<br/> “什么？”<br/> 无面人偶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射线的落线，拉特兰的空中舰队方向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而那一个空洞直接吞噬了照射过去的能量。<br/> 漂浮在那个空洞四周的特殊符文证明了空洞成型的原因。<br/> “源石技艺！”<br/> 唯一超出人类文明理解的特殊技术，不过阿戈尔从没有想过会有一种源石技艺竟然能够干涉如此磅礴的能量！<br/> 要知道在那个圣所之中，仅仅凭借激发源石的能量，它就已经能封锁住那个天灾信使的源石技艺了啊！<br/> 就在阿戈尔想要确认那个源石技艺的内容时，天空却突然扭曲开一个巨大的空洞，然后太阳从空洞中坠落，将天狼的昂首的头颅慢慢融化。<br/> “虫洞技术！”<br/> .<br/> .<br/> .<br/> “翘曲空间！”<br/> 望着从天空坠落的光束融化了那高耸入云的钢铁山脉，林逸忍不住叫出了声。<br/> “什么东西？”<br/> 一旁的比德尔爵士同样震惊，既震惊于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更震惊于从身旁的骑士装甲落下来的这一个不解的名词。<br/> 天灾信使竟然能认出来这是什么？<br/> “翘曲空间，建立一个可控的空间坐标系，给两个不同坐标的空间位置赋予相同的空间坐标，从而做到将完全不同的两个空间拼接到一起，对于广义相对论的基本运用，跨星系宇航技术的基础，虫洞技术的原型。”<br/> 林逸下意识说出一串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它猛地低下头看向比德尔爵士，却发现大猫人两眼中都是懵懂。<br/> 果然，泰拉大陆上并不存在这样的技术。<br/> 想来也是，这片大地连卫星技术都没有发展起来，天文学甚至还只是少部分人掌握的知识，怎么可能存在这种就算在人类文明之中也算是尖端科技的技术？<br/> 林逸死死盯着天空中拉特兰人的舰队。<br/> 从那圆盘般的巨大旗舰上有无数光芒灿烂如剑地指向舰队的各艘舰船，沿着这些光辉的信道，林逸仿佛能看到无数庞大的数据在瞬间完成计算与交互，整支舰队被超越常识的计算力统合成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的体现就是舰队在前方展开的空洞。<br/> 林逸不知道源石技艺如何实现虫洞技术，但是想要维持这样一个翘曲空间，需要的是一个不断校正空间坐标的庞大计算力。<br/> 在人类文明的时代，这样的计算力通常由中央数据库来提供。<br/> “照射停止了！”<br/> 林逸的注视被身边的惊呼打断。<br/> 远方巨大的狼头被照射融化成奇形怪状的骨头之后，同样从天狼残骸发起的照射就停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闪耀着尾焰的导弹腾空而起，钻入没有及时关闭的空洞，然后在下一瞬就出现在拉特兰空中舰队的面前。<br/> 轰！<br/> 延绵的爆炸一瞬间淹没拉特兰舰队的踪影，同一时间，一直采取观望态度的无人机群终于再次展开行动。<br/> 一个肉眼可见的攻击肩头在天空中凝聚，无人机群庞大的空中部队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群，采取了与先前围猎鲁珀人截然相反的积极态度冲向硝烟未散的拉特兰舰队，仿佛硬生生要把那些空中单位直接撞下来一样。<br/> 拉特兰人做出的回应也十分简单。<br/> 七道巨大的光束蒸发掉包围舰队的尘烟，同时贯穿了冲上来的无人机群，舰队中的辉光舰同时展开舰首的照射装置，激荡的至纯源石散发的能量被约束成致密光束，如同切入蛋糕的尖刀般直接从无人机群中穿了过去。<br/> 一瞬被击落的无人机数不胜数，但是较之总量却九牛一毛。<br/>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br/> 望着从拉特兰舰队中脱离出来的空中战斗部队与无人机群一瞬间撞出来的，仿若银河般的灿烂火花，林逸与比德尔团长同时开口，同时看向彼此——<br/> 若是以神灵为敌，没有比现在更适合展开进攻的机会。<br/> 比德尔爵士没有任何废话地从小沙丘上跳了下去，连跑带跳地向营地中走去，而匍匐在沙丘上的“九尾”也缓缓站起身。<br/> 漆黑的骑士理了理腰间的长剑时，有微风压开地面的沙尘。<br/> 林逸抬起头，空中落下一台小心翼翼地空骑士，安洁莉娜被空骑士捧在掌心之中，冲着这边紧张而开心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