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林逸一行人回到了兰登修道院在圣塞西尔的产业。<br/> 白天的拜访算是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开始，至少圣乌列尔并没有在关于莫斯提马的问题上有所推脱，作为整个审判的主要负责人，他可以说直接提前通知了审判的结果。<br/> 最大的不安也随着乌列尔的承诺而消失。<br/> 林逸倒不是有那么相信乌列尔的承诺，而是相信选择相信乌列尔的莫斯提马。<br/>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虽然意外的提前解决了，但也同时衍生出一些小问题。<br/> 哪怕站在林逸的角度来说，当初炽天议会对于莫斯提马的审判也绝对算不上公平，当然，炽天议会是怀疑莫斯提马的变化可能具备某种特殊的意义，所以才会打算进行后续的观察，然而这方面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对外公布，对于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人来说就只剩下“无辜的同袍牺牲在陌生的土地，而背叛者却滋润地活了下去”这样的认知。<br/> 这口气是个人都没法咽下去。<br/> 当然，这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br/> 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纵然几乎完全被拆掉了的“九尾”现在还留在叙拉古进行深度改装，林逸比起先前的自己也并非毫无成长。<br/> 那时候从源石中流入带林逸灵魂中的并非只有被囚禁在源石之中的各种情感，还有与那些灵魂相伴一生的源石技艺。<br/> 如同林逸与霜星交换命运之后也变得可以使用霜星的源石技艺一样，那些灵魂的残渣也通过“九尾”融进了林逸的人格数据，以一种林逸无法理解的形式与人格数据完成共生，而林逸也有能够调用这些数据的手段，那就是黑骑士的虚影。<br/> 只要他愿意动用黑骑士的虚影，他完全可以复现那些刻入DNA的源石技艺。<br/> 有些事情在神灾之后变得十分清晰，很显然泰拉人并非是按照正常生命周期诞生的种族，而是经由中央数据库的某种安排诞生的产物，其中那所谓的凡人与超凡之间的界限，很可能也是来源于中央数据库的某种布置。<br/>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布置，林逸不明白。<br/> 这个不明白不是因为想不到原因，而是由于可以想到太多的可能性。<br/> 最简单的考虑就是数据收集，若是往阴暗一点的方向去想，认为这是某种触发“收集”的开关也说不定，在没有任何推论依据的情况下倾向于任何结论都等同于自己欺骗自己，不过除去中央数据库创造源石技艺的原因，源石技艺的具体运作机制也让林逸感到十分好奇。<br/> 空中有清澈的游鱼环绕在林逸周围排成行列，如同在深海内般来回游弋。<br/> 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br/> 虽然林逸和缪尔赛思用彼此买了彼此的一生，但是实际上神灾之后缪尔赛思并没有时间留下来教林逸相关的源石技艺。<br/> 既然莱茵生命能做出唤醒神灵的事情，那么肯定能预料到随后的发展，至少莱茵生命将会在各国范围内受到打击这种事情显而易见，那么完全可以预见莱茵生命在这段时间将会进入某种全新的阶段，而作为生态科主任的缪尔赛思可不能长久离席。<br/> 神灾结束之后缪尔赛思就直接离开了，她不可能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回去，创造一个回去的借口也需要时间去准备。<br/> 但就算没有缪尔赛思的教导，似乎自己借用她的源石技艺强行驾驭“九尾”时，属于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也被黑骑士之影读取。<br/> 虽然自己没办法如同缪尔赛思那样可以直接控制一片地域的水分子，却也能通过黑骑士之影控制身边四五米的水汽。<br/> “说真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修道院的楼顶上，林逸看向身边的黑骑士之影。<br/> 泰拉文明认为这些影子象征种族的起源，来自于古老的血亲，但是这完全无法解释萨科塔与萨卡兹的那些古怪虚影，也无法解释林逸身后这根本无法指向人类的漆黑骑士。<br/> 很显然，虚影并不会回答林逸的问题，那终究只是一个施展源石技艺的媒介。<br/> 林逸叹了口气，视线穿过围绕在身侧的云群看向渐落得黄昏。<br/> 本来回到修道院之后，他就打算直接去拜访那些阿戈尔人，不过修道院的人却告诉他阿戈尔人已经外出了。<br/> 这些天每天阿戈尔人都会外出，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出去干什么了。<br/> 从道理上来说，伊比利亚封国之前的这片刻时间，伊比利亚既然派人来到拉特兰自然应该是有事情需要与拉特兰进行交涉，可是至今圣塞西尔官方与圣乌列尔个人都没有接到会见的请求，谁都不知道这些伊比利亚人到底有什么打算，而站在拉特兰的立场，又不太好进行相关调查。<br/> 或者说也很难进行私密的调查，因为来到圣塞西尔的伊比利亚人中有一位大审判官。<br/> 审判庭所属的最高单位，在现如今的伊比利亚，审判官们穿梭在残破的土地，他们自身就是伊比利亚律法的象征，公义的体现，任何一位审判官都有权利决定一个小镇是否还有生存下去的必要，而大审判官更是能决定一个城市的生与死。<br/> 哪怕是在过去，在大静谧之前的伊比利亚黄金年代，大审判官也是伊比利亚力量体系绝对的核心。<br/> 就算黄金舰队已经消失在大海深处，伊比利亚的文明如同离开水源的鱼一样逐渐枯竭，这些审判官的存在仍旧是让伊比利亚的敌人需要警惕的存在，不管是文明内的敌人，还是文明外的。<br/> 林逸从修道院的钟楼低下头，摇曳的夜色中有嬷嬷提着灯走向修道院的正门。<br/> 等到那厚重的木门传来清脆的钝响时，这些年过半百的和蔼老人已经取消门栓，迎来晚归的客人。<br/> 林逸看见一个穿着翠绿长袍的神父扶着一位老人慢慢踱步进来，那翠绿的颜色如同海边起伏的海藻，绝不至于杂乱与累赘，但那确实是一种在大陆上不常见的颜色，令人一眼望上去就联想到白浪翻涌的海边。<br/> 哒——<br/> 高跟鞋落在石面上的清脆让林逸转过头，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林逸的身后。<br/> 宛如西部牛仔风一样的尖顶帽与干练的装束，盖住面庞的无口面具，垂吊着各种绳索的衣服，这些绳索落进衣服上的口袋，不知道与口袋里的什么东西相连，反正衣服的主人在行动间没有漏出任何声响，就连挂在腰间的那一枚熄火的古旧提灯也没有和身上的锁扣撞出任何轻响。<br/> 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br/> 那个距离还不至于能够威胁到林逸的安全，但林逸一时也有些无法肯定究竟是自己发现这个靠近的人影，还是对方主动选择暴露自己。<br/> “我知道你，早些时候住进来的外来人，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br/> 面具下传来一个没有掩饰性别的女性声音，偏向中性的嗓音中并没有对于话语中的警惕与疏远有任何修辞。<br/> 林逸能感受到这位女性的视线落在自己身边环绕的鱼群之上，十分明显地表现出某种不愉快。<br/> 也不奇怪。<br/> 林逸用水分子浮现的鱼群基本上属于咸水鱼，也就是几乎只有在海中才能见到的鱼类，而伊比利亚人对于深海的排斥在泰拉之中并不算是什么秘密。<br/> 所以这样是一个很清晰的邀请信号。<br/> 林逸转过头对站在安全距离外的人影微微鞠躬，同一时间四周的鱼群陡然破碎，化作最纯粹的水汽消失不见。<br/> “您可以称呼我为奥尔芬斯，不过我该如何称呼您？”<br/> 猎人一般装束的伊比利亚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放松警惕，但却回答了林逸的问题：“辛西娅，审判庭大审判官，你找我们有什么事？”<br/> “希望你能原谅我些许的无礼，只是有一些事情不应该在公众的视线下提及。”<br/> “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来找你？”辛西娅面具下的脸任何变化，她冷淡地问道，“你想说什么？”<br/> 正常情况倒也不用与这种不清楚底细的人进行交流，不过辛西娅趁着这一行人出去的时候也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些新客人的资料。<br/> 从圣马洛那边转过来的米兰城相关人士，毫无疑问，这是经历过神灾的人士。<br/> 伊比利亚偏安一隅，却也算不上是闭关锁国，叙拉古神灾的事情已经写满了每天的报纸，各种报道越来越夸张，但是按照伊比利亚情报部门的估计，整个神灾过程中，圣马洛所谓的援护，其实只是让米兰城身陷战场，这种时候过来的经验人士，自然只能是为了找拉特兰的麻烦。<br/> 辛西娅对于拉特兰有没有麻烦没兴趣，但是她很好奇面前的麻烦人士有没有成功见到圣乌列尔。<br/> 他们从伊比利亚来到拉特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br/> 这段时间每天他们都要求与圣乌列尔见面，将伊比利亚现在出现的种种不稳征兆进行上报，但是这样的请求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都不是遇到某些人的敷衍搪塞，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如同走进大海的泥牛，分分种就消失不见。<br/> 她很想知道现在圣乌利尔究竟在不在这一种主城。<br/> 如果就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拒绝他们的见面请求？<br/> “您应该已经看出来我来自于叙拉古新生的盟约，关于这一些叙拉古神灾我不知道您有了解多少，但是整件事的起因却与你们有很大的关系。”<br/> 面具下，辛西娅漏出来一声惊讶：“什么？”<br/> “莱茵生命的人用一块很特别的源石污染了天狼希琉瑞斯的数据，而那一块源石来自于莱茵生命，来自于莱茵生命在伊比利亚完成的某种任务。”<br/> “莱茵生命……”<br/> 作为国际医疗领域最顶尖的跨过公司，伊比利亚自然也有莱茵生命的产业，她大概知道莱茵生命在叙拉古的神灾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br/> “我会来这里就是为了询问圣乌列尔大人关于你们的事情，毕竟伊比利亚现在正在筹划封国事宜，依照往常的惯例，也只能通过拉特兰才能进行联系。”<br/> 关于拉特兰与伊比利亚的关系，林逸也是听莫斯提马介绍的。<br/> 简单来说，就是伊比利亚生活的阿戈尔人从深海向陆地迁徙的那段最艰难的时候受到拉特兰很大的帮助，直到现在，伊比利亚的很多地方也依赖着拉特兰的知识。<br/> 同时，拉特兰由于萨科塔人的人口始终上不去，以前大量接受其余种族人口的做法又是教会分离事件的契机，所以拉特兰修正了方针，不再引进其余种族的人口，转而尝试与一些国家进行某方面的隐秘联盟。<br/> 这种联盟不涉及到国际秩序的变化，而是信息上的交互与部分技术的共享。<br/> 伊比利亚人的技术源自深海的国度，哪怕较之深海之下的阿戈尔劣化了许多，但是在过去某段时间也远超大地上的各个聚居地，这一点与保有旧世界技术的拉特兰十分相似，就像是终于找到可以说双口相声的穿越者，两边很快就建立起某种技术与情报的互享体系。<br/> 每一次伊比利亚的封国都会直接通知拉特兰，封国期间，拉特兰也是伊比利亚唯一的对外窗口。<br/> 辛西娅本能地察觉到林逸的有所保留。<br/> 这样的保留很正常，辛西娅从不指望刚刚见面的两人会互相推心置腹，不过林逸的话也的确与辛西娅印象中的一些事情契合。<br/> 莱茵生命曾经在伊比利亚的一些边缘城市进行过挖掘工程。<br/> 他们在滨海的一些伊比利亚城市，以人道主义救援的名义投入大量支援，但是当审判庭的审判官按照巡查顺序检查到那些边缘的城市时，却十分意外地发现提灯闪烁着前所未见的危险光芒。<br/> 后续的调查更是发现整个城市的人都消失无踪，只剩下难以形容的怪物霸占空荡荡的城市，守着莱茵生命留下来的挖掘设备。<br/> 那些设备挖掘的海底，往往存在一种翠绿的源石矿脉。<br/> 事后针对莱茵生命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因为莱茵生命的人也与城市居民一起消失无踪，莱茵生命那边承认所谓的人道主义救援是一个谎言，他们是想发掘近海的源石矿脉牟取暴利并且为此交了一大笔罚款，那时候所有人认为真相就是如此现实。<br/> 直到这一次寄宿在伊比利亚人血脉中的天灾来得如此凶猛，审判庭在回溯天灾潮起的时间点时，才发现潮起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莱茵生命展开那些挖掘过程的时候，而叙拉古的神灾爆发的同时，伊比利亚特有的天灾出现最强烈的一次爆发。<br/> 辛西娅松开按住腰间长剑的手，高跟的靴子转过一百八十度。<br/> “如果你不急着入梦的话，我们也许有时间喝一杯，奥尔芬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