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瑞赛斯，又是这个名字。<br/> 林逸想起最终通过“石棺”内那一道权限认证的时候，真正通过权限的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从凯尔希那边导入过来的，名为“普瑞赛斯”的一段程序。<br/> 这一段程序足以证明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有人通过“石棺”的验证，拥有整套方舟的最高权限。<br/> 正因为有人抵达过顶端的位置，所以才能制作出相应的“钥匙”来重新打开“石棺”内封锁人类遗产的那一道门，只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样的计划最终大概因为某种原因被搁置下来，因为林逸只在方舟的核心世界，环形的王座之上只能看到唯独一个的衰败身影。<br/> 那个身影会是“普瑞赛斯”这个名字的由来吗？<br/> 林逸遥望着那刺破天空的利剑，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乌列尔的打算。<br/> 虽然看不见“天权之剑”的落点，但是从阿戈尔骤变的脸色与两人的交谈，他能猜到这一次“天权之剑”完美地捕捉到阿戈尔本体的藏身之处。<br/> “神灵”这种由程序组成的生命不会因为本体被毁就消亡。<br/> 然而就像希琉瑞斯一样，失去配套的本体之后，神灵就像是失去自己的神国，从神座上跌落的神灵依旧强大，但是却已经不再是凡人触及不到的存在。<br/> 所以阿戈尔其实一直很小心地隐瞒自己本体的所在。<br/> 无论是在叙拉古还是在拉特兰，祂都一直通过某种方式投射自己的程序，从来没有真正站上混乱的舞台，为的就是避免正在重建的身躯被凡人们发现。<br/> 可是——<br/> 接续天与地的光芒再彻底破坏大气层之前缓缓消失，没有人能知道“天权之剑”的落点如何凄惨，但是阿戈尔狰狞的表情却让人心情愉快。<br/> “区区凡人，你们也敢将武器指向神灵！”<br/> 至今为止的所有游刃有余连残渣都已经看不见，即使是空弦那一张满是朝气的稚嫩脸庞也蒙上一层可怖的阴霾。<br/> 异色的双眸之中有火在烧。<br/> “神灵？这种宗教用词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真是滑稽，况且从你那张脸上能够看到的也没有神灵的无所谓，这不是满脸写着‘我遭重了’吗？”<br/> 回应乌列尔的是从长弓中呼啸的利箭。<br/> 撕裂群风的利箭将声音甩在后面，已经被林逸从整个源石技艺系统排除在外的乌列尔并没有应对这种攻击的手段，不过在三根箭矢最终停在乌列尔的面前。<br/> 咔嚓！<br/> 林逸将竖起的手掌握拳，指缝间夹住的三根箭矢被轻易折断。<br/> “让我配合你演了这么久的猴戏，现在将我排除话题之外，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br/> 林逸将折断的监视随手一甩，他抬起眼看向阿戈尔。<br/> 即使是盛怒之下的阿戈尔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突破汹涌的怒火涌上来的一种恐怖是如何刻骨铭心，恐惧如水，甚至淹没了勃然的怒火。<br/> 那一眼下祂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只是天灾信使不想要杀害自己寄生的黎博利修女。<br/> 阿戈尔的直觉并没有错，只要林逸原因，可以很简单就结束空弦的性命。<br/> 或者说，他可以很轻易地结束泰拉万族中任何一个生物个体的生命，因为源石结晶存在于每一个生命的血脉循环之内，源石结晶密度超标会被识别为感染者，但是非感染者的体内依旧有源石结晶循环，这些细密的能量结晶塑造出泰拉万族远超于旧人类的躯体，同时大概也是人们能够使用源石技艺的原因。<br/> 生命与这些源石结晶共存，而现在的林逸正站在源石的顶点。<br/> 他可以否决乌列尔正在使用的源石技艺，同样也可以直接否决与源石结晶共存的生命。<br/> “对于没有事先告诉你任何事情我很抱歉，我可以承诺在这件事结束之后解答你想问的任何问题，不过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br/> 乌列尔的人偶看向圣塞西尔最高的建筑，未知的爆炸从中将广播塔折断，摔落的高塔已经砸翻不少建筑。<br/> 就算隔断阿戈尔与其余海嗣之间的交流，也不过是阻拦阿戈尔对其余海嗣下达命令而已，混乱绝不会因此而结束，不如说一定时间之后，混乱会进一步扩大。<br/> 正如阿戈尔自己说的那样，一旦失去与祂这个主体的联系，海嗣会立刻开始暴乱。<br/> 不过从断开联系到海嗣开始暴乱，其中还会有一点回旋的时间，因为阿戈尔并非是因为嗜杀才有这样的安排，如同祂会用一般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那样，一旦祂在行动中被抓起来，这样的安排就是祂用来谈判的筹码。<br/> 这一点的时间不足以让圣塞西尔解放这座城市所有人被劫持的神经系统，但是有了这最开始的一点时间，就有一只续下去的可能。<br/> 乌利尔收回视线，平静地对林开口：“普瑞赛斯的后继者，你可以解开源石技艺的封锁了。”<br/> “我不是奥尔芬斯，并不是什么普瑞赛斯的后继者。”林逸解开乌列尔的封锁，微微挑起眉头，“不如说普瑞赛斯到底是什么东西？”<br/>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在以后的交流中详谈，现在需要摆脱你另外一件事情。”<br/> “什么事？”<br/> “去救莫斯提马，然后，她也是时候该与过去告别了。”<br/> 林逸微微睁大眼睛，乌列尔也没有继续解释这句话的含义。<br/> 十一具人偶头顶展开十二重的冠冕，一个复杂的源石技艺术式直接深入世界构成的基础，空间的三维被强行介入，林逸所在的空间像是翻开的硬币般转过一面，于是这一面的林逸就从大教堂的废墟彻底消失不见。<br/> ..<br/> .<br/> 伊比利亚人的手炮与拉特兰的守护铳是十分相近的两个系统。<br/> 正如它们在名字上的细微区别，如果说拉特兰的守护铳复现了人类的枪械技术，那么大审判官的手炮就是重现了人类在爆炸方面的艺术。<br/> 小巧的体积，庞大的当量。<br/> 大审判官的手炮由源石技艺牵引，随手一炮就能直接轰飞一条街区，就像是刚才辛西娅对准乔凡尼甩开的手炮，爆炸的冲击宛如由内而外的利刃，直接将广播塔拦腰斩断。<br/> 咔哒——<br/> 沉默的尸体甩开打完一发的手炮，重新拿出一枚特殊提纯的至纯源石塞进炮膛，她再将手炮一甩，断开两截的手炮就重新合拢在一起。<br/> “说好的剑术胜负，使用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出局了吗？”<br/> 废墟中立起的教宗骑士身上被细微的光芒覆盖，能量凝聚的盔甲满是开裂的，如同真正破碎的甲胄般掉下片片残骸，摔碎在废墟上变成最为纯粹的能量消失不见。<br/> 大审判官看向说话的乔凡尼，空洞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br/> 海嗣的思考判断中，刚才那一下不应该有活口留下，不过很快它就找到产生这种偏差的原因——那个萨科塔人的实力意外的强。<br/> 萨科塔人的源石技艺直接抽取部分爆炸的能量转化为实质性的壁障，相当一部分爆炸产生的能量与壁障彼此相消，结果就是冲破那一道屏障后的爆炸冲击力下降了不少，这部分冲击被萨科塔人全部抗下，不仅没有直接击杀面前的萨科塔人，更没有伤害到萨科塔身后的两名少女。<br/> 足以摧城拔寨的爆炸就这么被肉身抗了下来，任何人都要惊叹的奇迹中，大审判官只是再次举起手炮。<br/> 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海嗣的思维逻辑中没有感性存在的空间，只有自己理应完成的事情。<br/> 然而真正扣下扳机的时候，手炮却从满脸凝重的乔凡尼身上移开，大审判官敏锐地捕捉到环境中一瞬起伏的能量波动，想也没想地对准身后的一无所有的地方扣下扳机。<br/> 空间如同一道旋转门，转过来的另一面中有些微愣神的天灾信使手持黑影的长剑。<br/> 手炮的能量糊到脸上时，林逸还沉浸在乌列尔施展的传送术式之中，他甚至都还没有分辨自己出现在了什么地方，刺眼的光芒与猛烈的冲击就已经如同大锤般直接夯了过来。<br/> 林逸的反应十分迅速，他直接撩起手中黑影的长剑，切开了向自己拍来的一切冲击。<br/> 若是将那一瞬的冲击波涂上红色，那么摩西分海的奇迹就再一次在现实中上演，吹飞一切的爆风被林逸直接切开，如同有两只手擦着林逸的身体从两边推过，将地板之上的所有东西都蛮横地推出广播塔的残骸，变成一场稀奇古怪的雨幕。<br/> “林！”<br/>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移开长剑，他看见了另一边的莫斯提马，也看见了两人之间勉强站起身的教宗骑士，以及冲他举起长剑的大审判官。<br/> 生命感应雷达，有反应。<br/> 大审判官的身体是活着的，但是毫无疑问，过去与林逸有过交流的那位辛西娅小姐已经死掉了。<br/> 林逸看见那精致的五官变成四官，另一只眼中的蓝白之花挤出最后一颗眼球，在那眼球“啪叽”一声摔碎在地上的时候，从颅内沿着瞳孔盛放的花朵露出独特的花蕊——密集到令人感到恶心的复眼取代了花蕊的位置。<br/> 复眼能更有效地捕捉移动目标，但这亵渎遗体的行为却让林逸稍稍握紧了长剑。<br/> “抱歉，这就让你解脱。”<br/> 林逸向前迈开一步，废墟中立刻响起了乔凡尼有气无力的警告。<br/> “你要小心！那个大审判官已经死了，但是大脑还在运转，那些怪物将她的神经系统变成一个超级计算器，她现在比起活着的时候更加接近伊比利亚至高之术的极致！”<br/> 乔凡尼话音落下的时候，林逸已经走进至高之术画定的“圆”。<br/> 这个“圆”以内，至高之术的使用者，大审判官辛西娅可以计算出一切的变量，从而以最为正确的角度，最为正确的力量，进行最为合适的攻击或是防守，彻底失去生命的感性之后，最后一丝影响至高之术发挥的因素也已经消失无踪。<br/> 比起活人，死人手中的伊比利亚至高之术更为可怕。<br/> 迎着林逸落下的脚步，剑光立刻刺向看似毫无防备的林逸。<br/> 刚刚在废墟上撑起身体的乔凡尼焦急地看着这一幕，正想要再提醒林逸的时候，他却看见林逸似乎移开半步，恰好避开刺过来的这一剑。<br/> 至高之术落空了？<br/> 需要瞬间计算出全部变量的几何学剑术竟然没有算出来剑锋的落点？<br/> 正面与至高之术交过手的乔凡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一具行走的尸体竟然会出现计算失误，而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伊比利亚人的第二剑也落空了。<br/> 随后是第三剑，第四剑……<br/> 一直到林逸走到大审判官的身前，伊比利亚人一共刺出二十一剑，全部落空。<br/> “抱歉，不过你可以休息了。”<br/> 林逸从大审判官的身边走过，横过的长剑落下了那一份瑰丽的容颜。<br/> 乔凡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看到的一幕：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竟然能如此不堪？<br/> 倒不是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不堪，而是完全遵循的剑术面对林逸都会是这样的结果——若是剑术变成计算的比拼，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没有任何人会是林逸的对手。<br/> “林，你怎么会在这里？”<br/> 莫斯提马的声音带着一丝完全放下心来的惊喜。<br/> 说实话，如果大家都是完好的状态，那么对付一位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并不难，可是在所有人的神经系统都被干扰的情况下，一位大审判官就能直接拦下他们三人，甚至时间足够，击杀他们也并不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br/> “辛西娅小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身上发生了什么？”<br/>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莫斯提马紧握的一只手，那一只手中紧捏着一枚尖锐的冰晶，从掌心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这片冰晶。<br/> 冰晶中是林逸的血，血中有纳米机械正在待机。<br/> 这些纳米机械并不能消灭神经被劫持的源头，但是却能保证神经信号的通畅。<br/> 在纳米机械失去活动能源之前，莫斯提马能够从迷梦中保持清醒。<br/> “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大概是阿戈尔也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将术式的作用反馈扩散到整个天空城，中央广播塔的增幅装置是必不可少的设备。”<br/> 莫斯提马看向废墟的一角，经过两轮手炮的轰炸，莫斯提马想要使用的增幅装置已经彻底变成废墟的一部分。<br/> “林，教堂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br/> “你的老师耍了阿戈尔一次，圣塞西尔大概有办法解放被劫持神经的公民，只是不知道时间上是否来得及，阿戈尔一定会让那些人制造混乱，甚至直接自害。”<br/> “时间，时间吗……”<br/> 莫斯提马脸色有一些灰暗，她来这里就是想要给圣塞西尔争取时间。<br/> 荒时之锁配合广播塔的政府装置，自己可以直接冻结圣塞西尔所有人的神经信号传递，所有人都会静止在流逝的时间之中，等待圣塞西尔的救助。<br/> 现在这个想法已经成为泡影，他们没有办法找到第二套增幅设备。<br/> 望着莫斯提马灰暗的表情，这种情感的表现在莫斯提马身上变得越来越频繁，她就像是从漫长的睡眠中逐渐清醒过来一样，正渐渐远离熟睡时梦到的噩梦。<br/> 林逸突然想起乌列尔送他过来时说的那句话：莫斯提马是时候告别过去了。<br/> 告别什么样的过去？<br/> 告别被拉特兰人当成叛徒的过去。<br/> 怎么告别？<br/> 林逸牵起莫斯提马的手，包住从指缝中渗出的鲜血。<br/> 在莫斯提马惊讶的视线中，林逸认真地开口：“莫斯提马，你想成为圣塞西尔的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