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与混乱如同切入黄油的热刀,轻而易举就将整个佛卡雷特切割成无数更加细碎的区域。<br/> 伴随着中庭之木的宕机,维持整个佛卡雷特运转的能量中枢失去响应之后整个移动城邦立刻就陷入失控的窘境,依附于这一能量体系的所有设备都同时失效,更加严重的情况是佛拉雷特居民也没办法使用任何法术。<br/> 单纯使用不了法术的情况对佛卡雷特倒也算不上罕见。<br/> 佛卡雷特行驶的区域原本就是一个天灾频发的区域,天灾信使常常会发出预警提示居民会穿越某些小型天灾,其间可能会伴随着无法使用法术的特殊状况,然而那种时候移动城邦会继续运转,为一时失去法术能力的人们提供应有的服务。<br/> 自从佛卡雷特建成以来,这样的模式就已经运转到现在,就算是巫王的统治也没有动摇到这最为基础的体系。<br/> 这还是第一次城市与居民同时失去法术能力。<br/> 千年以来未曾发生的意外一下子击中这个城市应急体系最薄弱的一环,哪怕佛卡雷特本身并不是一个很大的移动城邦,交通体系完全瘫痪的城市完全无法处理同时在各地发生的骚乱,更别说整个佛卡雷特的核心,金玫瑰园竟然遭遇了袭击。<br/> 这个城市还记得上一次金玫瑰园遭遇袭击的时候。<br/> 那是两位少女走进了莱塔尼亚最深处的黑暗,亲手终结掉一个这片大地上永恒的黑夜。<br/> 现在金玫瑰园再一次遭遇袭击,从上一代人口耳相传下来的故事与传说逐渐与现实相呼应,失去引导的人们一时间陷入更大的慌乱,整个奇迹之都的秩序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迅速崩解,到处都能看见想要逃离佛卡雷特的居民与为数不多的想要维持秩序的治安队。<br/> 相比于混乱的民众与独木难支的治安队,整个城内倒是没看见几个制造混乱的人。<br/> 咬死佛卡雷特秩序的怪物仿佛只存在人们的恐慌与想象之中,那种情绪的驱使下,人们已经没办法冷静得来面对佛卡雷特的现状。<br/> “不对劲,不对劲,这不是我们引发的混乱!”<br/> 佛卡雷特的边界,亚叶躲在巷道中看着冲击城市边防关卡的民众,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br/> 铃兰联系上霍恩洛厄伯爵的潜伏人员,经过对方的安排,她们连夜与一些薛西斯的人进入佛卡雷特并且制定好一个粗糙的制造混乱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还来得及实施,佛卡雷特内就有人帮她们做了这一切。<br/> 一开始亚叶还以为是一起进来的那些薛西斯的成员脑子不清楚,擅自开始攻击民众,然而很快混乱的规模就超出亚叶原本的预期。<br/> 足以让整个城市秩序崩溃的混乱,那根本不是潜入进来的这一二十人能搞出来的阵仗。<br/> “亚叶姐姐,城市系统还没有恢复。”<br/> 铃兰有些紧张地握着法杖,她回头看向城市中央那沉默的巨树,包裹黄金庭院的金属巨木失去一切光辉,从十二座高塔链接向中庭之木的法术长流也完全消失不见。<br/> 那样的奇迹太过显眼,以至于现在只要人们回头一看,就能知道佛卡雷特的混乱还没有结束。<br/> “我们根本没有人能靠近中庭之木!”亚叶咬着牙快吼出声来。<br/> 就算有霍恩洛厄伯爵潜伏在佛卡雷特的人员帮忙,她们也没办法在佛卡雷特自由的活动。<br/> 这里是莱塔尼亚的首都,固然由于处于安全地带加上佛卡雷特规模只相当于一个小型移动城邦,所以城内明面上的治安力量缺乏处理应急事件的经验与能力,然而这里也盘踞着治安力量以外的直属于各种隐秘部门的力量,中庭之木的防卫就是直接由金玫瑰园戍卫部队接手,那是直属于双子女皇的近卫军。<br/> 亚叶并不怀疑肯定会有薛西斯的人想要对中庭之木动手,但是他们根本就没这个能力!<br/> “可是大家都说是薛西斯的人在袭击金玫瑰园。”<br/> 铃兰细细的声音飘进耳朵,亚叶拉起兜帽,从隔着一条街的混乱中收回眼神:“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有人在用薛西斯的名头做事儿!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和我们一起进来的薛西斯的人了,总之先把大家都聚起来再想想该怎么做。”<br/> 进入佛卡雷特的薛西斯成员多多少少进行过筛选。<br/> 首先能够进入这里的人都不是感染者,其次亚叶挑了一些很可能以前是罗德岛工作人员的一些薛西斯成员,这些人至少还能控制自己的冲动,过去在罗德岛的工作经验教会他们冷静的重要性,说实话,不仅仅是没能力袭击中庭之木,亚叶也不相信自己挑出来的这些人会主动袭击中庭之木。<br/> 但现在整个城市的舆论一口咬定袭击金玫瑰圆的人就是薛西斯。<br/> 稍加思索就能察觉到破绽的说法在这种混乱时刻让所有人深信不疑,薛西斯正在成为整个佛卡雷特的仇恨对象,这不是以前那种事不关己的厌恶,而是真正有着切肤之痛的仇恨。<br/> 现在的她们已经变得十分危险。<br/> 整个城市正在积蓄的所有情绪都在寻找一个泄洪口,一旦薛西斯的人被找出来,没有人能够承受一个城市的情绪。<br/> 亚叶曾经见识过一个城市的情绪爆发。<br/> 就在沃伦姆德,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冲突就在不断的猜疑中升级,然后变成情绪性的宣泄,最终蔓延到整个城市,成为谁都无法去插手阻止的悲剧。<br/> 她与铃兰尝试过去面对那种汹涌的情绪浪潮,然后她们被完全淹没了。<br/> 现在呢?<br/> “找到她们了!”<br/> 混乱的思考被一声厉喝打断,穿行在巷道中的亚叶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见一些穿着治安队制服的埃拉菲亚人出现在巷道另一头,撞见她们的那一瞬就立刻按住腰间的长剑。<br/> 找到了?<br/> 亚叶一时间脑子有些乱,但是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这些配备着长剑,接受过一定剑术训练的治安队已经拔出长剑。<br/> “亚叶姐,快跑!”<br/> 铃兰拉着有些愣的亚叶一下子跑进旁边的巷道,若是还能使用源石技艺,那么她们倒也不怕这么一队治安队成员,可是现在整个佛卡雷特都陷入法术沉寂的状态,她们也没办法使用源石技艺。<br/> 亚叶还算是接受过一定的战斗训练,但铃兰的年纪摆在那里,她只学过一些战场支援技巧,更何况对面足足有十几个人。<br/> 被拽了一下的亚叶也很快回过神,乌萨斯的少女发挥出熊的力量,反手将铃兰抱起来就沿着她也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道路飞奔起来。<br/> 只是这一场追逐游戏并没有持续很久。<br/> 她们与治安队成员并非是一次偶遇,数支治安队已经进入她们先前所在的街区,更加清楚各种小路巷道的治安队很快就把亚叶与铃兰堵在一条死胡同。<br/> “亚叶姐……”<br/> 被亚叶护在身后的铃兰紧张地看向面前亚叶,乌萨斯的少女堵在这个一人通行的巷道中,面前倒下的治安队员已经快有两位数了。<br/> “没事,铃兰,他们没有下死手。”<br/> 亚叶向旁边啐了一口,面对有些瑟缩的治安队员,突然开口说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让他出来吧,这样藏着掖着有意思吗,还是你们中还有谁想要再去医院躺几天?”<br/> 治安队成员中有一些骚乱,不少人对亚叶的话有些不忿,但倒在亚叶脚下的人还在打滚。<br/> 这乌萨斯女人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格斗本事,愣是将冲上去的人都给放翻在地,佛卡雷特的治安队本来就更擅长法术,现在法术被封印的状态下,一时还真找不到几个人比面前的乌萨斯女人厉害,他们又接到命令不准让这两人受到致命伤,否则早就用弩箭招呼过去了。<br/> 治安队成员的反应坐实了亚叶的一些猜测,乌萨斯的少女眼神一下子沉了下去。<br/> 这些治安队成员知晓她们的大致位置,甚至可能知道她们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下死手,而这些情报都不应该是佛卡雷特的治安队应该掌握的情报,或者说按照现在的混乱程度,他们不应该如此迅速地掌握这些情报。<br/> 有人将她们的情报卖了出去。<br/> 甚至有可能是在她们进入佛卡雷特之前,相关情报就被卖了出去。<br/> 亚叶突然想起前一天她问薛西斯的人,他们背后的支持者究竟是谁时,薛西斯的人给出了一个回答:<br/> 莱塔尼亚贵族。<br/> 堵在巷道口的治安队两边散开,一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从中走了出来。<br/> 亚叶自然不会认识莱塔尼亚的贵族,但是如果林逸在这里,应当对这个人的脸感到一丝眼熟,他是见过一次这位中年男人的,就在早些时候的审判之厅,正是这位贵族将矛头指向了小沃珀先生。<br/> “费伦特·劳伦斯。”<br/> 走出来的贵族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略显倨傲地点点头:“铃兰小姐与亚叶小姐,容我告知你们,现在你们与莱塔尼亚的反叛组织勾结在一起,自身已经具备重大犯罪嫌疑,只是考虑到两位小姐的出身,我们希望能够以一个更为和平的方式来进行调查,希望你们能够配合。”<br/> “劳伦斯男爵?”亚叶没有理会后面的话,立刻吐出这样一个称呼。<br/> 对面的贵族按着长剑,静静地点了点头。<br/> 一瞬间有一种凉意爬上亚叶的脊椎,这个名字正是她们前往斯维尔领的那艘商船“铁公爵”号的拥有者。<br/> 情报可能比她想象中更早地泄露出去。<br/> 面前的贵族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巧合,如果这位劳伦斯男爵从一开始就关注着自己一行人,那么自己等人会登上“铁公爵”号会不会也不是一个巧合?<br/> 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是一种必然的话,这种必然又是从哪里开始的?<br/> 答案显而易见——<br/> 沃伦姆德。<br/> 亚叶慢慢瞪大了眼睛,事情通过一条线逐渐联系在一起,佛卡雷特的混乱,斯维尔领的爆炸,“铁公爵”号,沃伦姆德的变革以及……<br/> “安托?”<br/> 整个沃伦姆德,或许算上整个莱塔尼亚,也没有人比亚叶更在乎安托的死亡,她调查过一切与那次火灾相关的事情,从中发现了沃伦姆德的天灾信使毕德曼策划的那一起导致安托身亡的火灾。<br/> 亚叶的调查中有两件事一直得不到解释:<br/> 安托为什么会死在那种平平无奇的火灾之中?<br/> 毕德曼是一个小心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糊涂的老好人信使,他为什么会突然兴起为了沃伦姆德不惜杀死一个好人的念头?<br/> 前者可能是安托自己的选择,殉道的诱惑对于每一个追求崇高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br/> 但后者呢?<br/>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为什么会突然有那种伟大到大逆不道的念头?<br/> 薛西斯的人告诉铃兰,是他们让人去教唆毕德曼那么做的。<br/> 在沃伦姆德教唆毕德曼的是一个叫作托尔瓦尔德的贵族之子,但是又是谁让这位贵族之子去教唆毕德曼的呢?<br/> “你说那位罗德岛的医生?我不太清楚为什么那个人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应该已经死在沃伦姆德了吧。”巷道前的贵族点了点长剑,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巷道外延绵不绝的混乱,微微挑了挑眉头,“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浪费无意义的时间。”<br/> “为什么你会知道安托已经死了?”<br/> 劳伦斯男爵侧过眼神,看见一双可怖的眼神。<br/> “中央领的贵族大人已经手眼通天到能够这么清楚发生在北境的一个移动城邦中的一次小小火灾中的死亡对象了吗?还是说安托身上有什么不得不让你们在意的东西,例如她的死亡就是你们一手策划的结果?”<br/> 看见那双眼神,劳伦斯男爵就知道已经没有交流的必要。<br/> 乌萨斯的少女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br/> 当然,有了结论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个结论恰好命中事实,而事实辩驳起来会相当麻烦。<br/> “安托医生的死亡会有意义的。”<br/> 男爵拔出长剑指向巷道中的两人,治安队的人立刻越过长剑的位置,涌向巷道中的两人。<br/> “那会成为变革的号角,从此莱塔尼亚将失去它的皇冠,但贵族们将会把这个国家从舞台上解放出来,走向真正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