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盯着树下的占星术士，他稍稍歪了一下头，然后将长剑收了起来。<br/> 实力未知，疑似能操控引力的占星术士与德拉克人最鼎盛时期制作的战斗傀儡，两者组成的防线并不是多尝试几次就能突破的阻拦，况且战斗傀儡的数量未知，拆了四个又拉出来四个，那将这四个继续拆掉呢？<br/> “哦呀，这是要选择放弃了吗？”<br/> 林逸的动作让占星术士露出一丝惊讶，不过他在这一瞬更小心地缩在傀儡的保护之后，没有给林逸一点机会。<br/> “你说这个基地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被破坏，这是什么意思？”<br/> 早已应该涌进来的晶簇到现在还没有影子，这并不是晶簇将阻拦自己的任务交给占星术士就能说得通的。<br/> 假使晶簇们的目的就是引导天灾轰击沃伦姆德，那么就应该倾尽全力来消除侵入基地内的危机，出现在这里的阻拦就不会只有占星术士，现在晶簇们还没有进行增援，只能说明这个能量舱室在晶簇们的整个计划中重要程度也就只有“让一个有可能拦下入侵者的人去拦一下”这种程度而已。<br/> 但这样的结论却无法解释晶簇们至今的所有行动。<br/> 它们以这个山涧基地为核心布置层次性的防御，哪怕是现在都还有晶簇在基地外与沃伦姆德的飞行编队将夜色中的整个天空点亮，晶簇的所有行动都展现出优先保护山涧基地的行为逻辑，可是怎么真正发现侵入基地的威胁之后，又只是衡量着入侵者的实力来布置防卫？<br/> “当然是因为晶簇一直会给你们留下一线生机，内廷骑士与晶簇接触已久，他们应该告诉过你们晶簇行为的基本逻辑吧？”<br/> 占星术士也没有指挥傀儡向前。<br/> 不知道是没有把握拿下林逸，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躲在傀儡身后的占星术士只是放开怀里的天球仪，然后从蝙蝠一样的衣袍中摸出来一根根蜡烛放在地面，不知道打算主持什么样的源石技艺。<br/> 林逸向前一步，德拉克的战斗傀儡同时举起长剑。<br/> 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本来就是强调角度与速度的剑术，四柄长剑指向林逸的同时，林逸就感觉到身体的四处要害有些刺疼，就好像那些剑锋已经落到自己躯体上一样。<br/> 前面用来解决这些傀儡的方法大概很难继续生效。<br/> 德拉克人建立的文明来源于对于旧人类技术的解读，而林逸知晓的战斗傀儡都有相应的学习模块，除非是单纯地在某一领域发挥出超出傀儡极限的能力，否则生效过一次的技巧很快就会被演算拆解，然后变成傀儡战斗能力的一部分。<br/> 刚才，林逸并没有展现出超出这些傀儡性能的实力。<br/> 林逸退后一步，将左侧身躯摆后，做出一个随时准备迎击的姿势，但却同时也放弃了主动进攻。<br/> “资料中的天灾信使大人并没有容易放弃，你在想些什么？”占星术士瞄了一眼，自顾自地在地上按照某种轨迹点亮蜡烛，动作不疾不徐。<br/> “晶簇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沃伦姆德，那它们为什么要走出冬灵山脉？”<br/> “您觉得我像是那种大咧咧地将计划说出去的反派角色吗，天灾信使先生，的确您在短短一年间就完成即使是超凡者都难以做到的无数奇迹，但就这样认为自己是主角，与自己做对的所有人都是都合主义影响下的反面角色，这是不是太过自大了？”<br/> 占星术士点亮最后一枚蜡烛，落向林逸的视线也逐渐变得高高在上。<br/> “关于旧人类的一切，你想知道什么？”<br/> 落向林逸的视线微微顿了一下，随后那一丝隐藏得很好的轻蔑变成了惊讶，占星术士的确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要求。<br/> 情报的交换，这个人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提议，他难道真的放弃尝试摧毁能量聚集点了？<br/> 站在艾因·埃琳娜的角度来看这倒是一个明确的选择，不过在对方的角度这个选择等同于放弃沃伦姆德的所有人，天灾会如期落下，聚集在那里的人最终能活下去的人可能只有数千逃不开矿石病的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家伙。<br/> 这不像是对方会做出的决断。<br/> 不过无法否定的是这的确是有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提案。<br/> 想要让一个人开口说话是很难的事情，特别是踏入超凡领域的条件是心智与情绪要达到某种极端，这就使得超凡者只要不想开口，那么世间的任何刑罚都不可能让他们开口，占星术士不会小看从龙门开始创造无数传奇的天灾信使，所以才觉得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对方开口的机会。<br/> 当然，他也可以百分百确定对方会说谎。<br/> 可是提问的是自己，对方需要在短时间内自己提问的范围内构建出一个逻辑自洽的答案，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任何理性生物都不可能编织出一个与事实完全无关的谎言，如何从对方的谎言中寻找真相就是自己的事情了。<br/> 艾因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已经完成的术式，随后拿起身边的天球仪：“为什么你会和‘亚当’有这么大的区别？”<br/> 交涉成立。<br/> 林逸仍旧保持着侧身的动作，稍许沉默之后开口说道：“因为你们用克隆技术复原的只是人类的生理组织，很早以前我们就将生理性的躯体完全解析，然后用机械的部件进行取代，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就用金属锻炼骨骼，需要更强的爆发就用弹性更好的合成材料取代身体肌腱，需要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也会有人在身体内埋入引擎取代正常的五脏六腑。”<br/> 莱茵生命通过人类的基因序列复原的“亚当”一直由缪尔赛思主管的部门负责，林逸现在说的其实就是莱茵生命针对“亚当”做出的一些猜想。<br/> 按照缪尔赛思的说法，总部位于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与其说是医药企业，不如说是一家巨大的企业复合体，主营业务不只是医疗领域，还涉及能源，建设，交通，材料学等等其余领域，公司名义下的各个部门保持着一种危险的竞争关系，必要的时候甚至会通过各自的人脉策划对公司其余部门的攻击、<br/> 只要不将对立放在台面上，莱茵公司就会默许各部门的一切行动。<br/> 这样的竞争关系下，哪怕面前的占星术士就是莱茵生命的合作者之一，林逸也不相信对方知晓这些只在缪尔赛思部门内流传的关于“亚当”的相关情报。<br/> 果然，占星术士收敛起表面上的轻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br/> 这些情报或许与对方通过一些渠道旁敲侧击的情报互相印证，反倒让对方不太好立刻做出判断。<br/> “我的问题和先前一样，晶簇为什么会走出冬灵山脉？”<br/> 没有给占星术士静静思考的时间，林逸直接打断对方的思考，而占星术士看了林逸一眼，也十分爽快地回答道：“只有伟大的存在才能驱使晶簇行动，你可以将晶簇当成蚁群，虽然个体拥有处理复杂情景的能力，但是却不具备独立的思考，所以它们不会自己做出走出冬灵山脉的判断，只能是受到唯一的上层存在的命令。”<br/> 占星术士的话算是肯定林逸的一些猜测，但林逸还是皱着眉说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为什么那个伟大存在会做出这样的命令。”<br/> “那您应该问得更加明确一点，您会这么问不就是您还不能完全确定晶簇与伟大存在的关系吗？”占星术士耸了耸肩，然后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十二个天灾之源，拉特兰记录的十二种天灾，各地神话中若隐若现的十二位神明，那些东西是不是你们的造物？”<br/> “是。”<br/> 是与不是，两个回答间没有撒谎的余地。<br/> 占星术士已经从龙巢都市拿到德拉克人对于星空的探索资料，那么多半已经推断出群星的真相。<br/> 泰拉大地上没有任何文明走进过星海，那么围绕泰拉密集的星舰群只可能来自一个泰拉之外，只存在宗教之中的文明。<br/> “那个伟大存在为什么突然命令晶簇们走出冬灵山脉？”<br/> “您对这个问题还真是执着。”占星术士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个问题，他也早就想好回答，“您觉得我这种在伟大存在眼中连蜉蝣都算不上的生物有办法知晓伟大存在的想法吗？”<br/> “那么交涉就到此为止。”<br/> 占星术士摸了摸怀里的天球仪，术式早就完成，他可以通过天球仪直接让天体等级的引力作用到天灾信使身上直接压碎对方，不过那样未免太可惜了。<br/> 莱茵生命不会免费提供情报与技术，要有投资才会有收获。<br/> 占星术士并不怀疑天灾信使能够给自己的回答在莱茵生命同样能找到答案，但是那需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br/> 艾因将手拿开天球仪，思考了一下才给出回答。<br/> “我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伟大存在会有那样的命令，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应该与你有关。”<br/> “我？”<br/> “我听说了佛卡雷特的政变，从时间关系来看，晶簇的动作开始于佛卡雷特政变之后，两者明面上找不到任何因果关系，不过晶簇数千年都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没有一个契机，它们肯定会继续沉寂数千年，至于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毕竟您才是佛卡雷特事件的亲历者。”<br/> 佛卡雷特事件……<br/> 如果真的是因为发生在佛开雷特的政变诱发了晶簇的行动，那么林逸能够想到的唯一联系大概就只有——<br/> 自己在佛卡雷特“杀死”过一次那位伟大的存在。<br/> “泰拉”投射到自己身体内的人格被自己找到空子直接删除，但说实话那个“泰拉”给林逸一种很强烈的赝品感，那个“泰拉”热衷于扮演普瑞赛斯，呈现出太多碳基生物在情绪上的多样性或者说劣根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统括整个方舟计划的终极人工智能。<br/> 倒像是一个喜欢在网上匿名拱火的乐子人，还是那种一被戳穿就恼羞成怒的低级乐子人。<br/> 因为自己删除掉一个那样的情绪化人格，“泰拉”就干脆让自己的爪牙走出冬灵山脉找场子？<br/> 自己又没有摧毁掉那个人格的原始数据，顶多只是让对方丢失投射到自己躯体中的部分记忆，损失微乎其微，根本不值得对方打破数千年来持续的沉寂。<br/> 又或者是“泰拉”终于确定高塔之地的位置，于是打算毁掉那一个莱塔尼亚建造的有可能取代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另一套法术服务系统？<br/> 不，这也说不通。<br/> 高塔之地并不在莱塔尼亚境内，而是在某处地下，只是可以通过佛卡雷特进行定点传送，就算晶簇平推掉整个莱塔尼亚，双子女皇至少能有时间将佛卡雷特炸成无法还原的碎片。<br/> “你知道的伟大存在是什么样的存在？”<br/> 林逸抬起头看向占星术士，后者却竖起手指压住嘴唇：“很抱歉，奥尔芬斯先生，这是下一个问题，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br/> 占星术士眯了眯眼睛，话题开始变得有些过于危险。<br/> 艾因并不想过于深入地去讨论那个伟大的存在，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以讨论的，他对于这个伟大存在的认知只有莱茵生命多半正是依托于对方而存在。<br/> 若是让莱茵生命知晓自己对那位伟大的存在展现出不应该拥有的兴趣，那么各种意义上都会变得十分危险。<br/> 占星术士在旧大陆几乎已经绝迹，他们扎根于哥伦比亚已经有几个世纪，早在哥伦比亚被开发之前占星术士就已经在经营那片荒野，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莱茵生命有多么危险。<br/> 这个问题之后，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该有一个结束。<br/> 占星术士拿下食指，正准备询问的时候，视线却偏见侧过身的天灾信使左肩爬上一些阴影。<br/> 不，那不是阴影，是纹身？<br/> 侧过身的天灾信使将左手藏在身后，占星术士并不能看清楚纹身的全部，但是他可以确定先前天灾信使的左肩没有任何东西。<br/> 他果然在准备什么！<br/> 一种不安立刻让占星术士绷紧身体，天球仪在他怀中亮起来，同时他下意识地开口：“你打算做什么！”<br/> “杀你。”<br/> 声音落下的瞬间，占星术士立刻紧盯林逸的每一个动作，但是侧身站在那里的天灾信使却没有任何动作。<br/> 噗嗤！<br/> 长剑从身体中穿过时，占星术士才错愕地看向身侧。<br/> 本应该保护他的德拉克造物用长剑刺穿他的身躯，一名战斗傀儡高高举起剑锋——<br/> 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