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卡西米尔王朝最为鼎盛的时候，大地上的库兰塔也从未与深海中的阿戈尔有过任何接触。
卡西米尔王朝的疆土靠近的海洋只有越过拜伦山脉的闪光海岸。
那片在王朝时代就被临光家族统治的土地继续向北是一望无际的闪光海，传说中临光家族的先祖接受光之精灵赐福的圣所，因此那一片海洋世代归临光家族管理，而那一片海洋中从古至今产出丰富，却从未有人见过阿戈尔人出现在那片海洋。
事实上卡西米尔知道阿戈尔人的概念还得是在阿戈尔人走上陆地，名为伊比利亚的国家在拉特兰的帮助下成立之后，直到那时卡西米尔人才隐约知道原来水里的鳞兽也可以繁衍出智慧的种族。
至于伊比利亚建国的时间点，唔，反正自己是死了之后百多年的事情吧。
英格拉远远地看着平原上的战斗，那阿戈尔人挥舞巨剑的方式没有任何美感。
技巧不存在于那异族的舞蹈之中，将那种粗鲁的战斗方式称之为剑术完全是对剑术的侮辱。
所谓的剑术不过是污秽的杀人术，然而那人的战斗连杀人术都不是，仅仅只是依靠着身体的力量蛮不讲理地在破坏周边的一切，如果真的要把那样的破坏与战斗两个字牵强附会起来，那么那样的战斗方式大概只是为了破坏某种能够迅速再生且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而生。
大地上，没有这样的怪物。
就算是北方的邪魔也不过是一群很难被杀死的怪物而已，况且那也说不上是巨大，至于来自地底的那些东西有的还能和巨大扯上边，但是再生就是个笑话了。
“真是的，这样的怪物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时候来到卡西米尔？”
望着砍翻第八名骑士的阿戈尔人，英格拉不由得叹了口气。
“啊，这个，那个阿戈尔人也不是这时候来的，她在去年四大赛区资格赛之前就来了，最先出现在卡西米尔东部北方地区，当地流出关于骑士宝藏的传说，她与另外一个人被卷进风波，还与当地的赏金猎人起了冲突，闹出在赏金猎人的圈子里不算小的风波，并且带走了一枚我们埋设在那边的卡西米尔水晶。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后来她们两人一直在卡西米尔辗转，似乎有意在收集卡西米尔水晶，我们进行过一些粗浅的调查，发现她们都是罗德岛的干员。”
英格拉身边，一名随从骑士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远处的战斗，一边轻声地解释，好像声音大一点都会把远方的战斗招惹过来一样。
倒也不是这名随从骑士胆小，而是那边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出战的一十七名骑士都是卡西米尔历史上著名的大骑士，这里的“大骑士”可不是现在骑士竞技中那些拿到一级赛冠军的失去荣耀的小丑们，而是卡西米尔王朝覆灭到国民院建立以前的那一段峥嵘岁月中，货真价实地赢下过骑士大会的强者中的强者。
那时候的骑士大会不像是现在的过家家，决出胜者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到最后。
每一个敢参加骑士大会的人必然自忖勇武，而不是现在这样交些报名费和保证金就能参加，最后活下来的人也必然会格杀掉数位，乃至于两位数的超凡者，每一人都可能是一门剑术的开创者或者集大成者，这样的人放在过去都能被称为一代宗师。
现在，一十七名这样的人物却完全压不住一个阿戈尔人？
卡西米尔引以为傲的杀人术完全失去本应具备的作用，那阿戈尔人用来回应这些杀人术的东西不是任何技巧，就单单是那一具身体。
一具似乎无法被摧毁的身体。
任何创伤仿佛都没办法在那具身体上过多地停留，要害部位以外的创伤，哪怕是贯通伤也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至于要害部位她保护得很好，但是从少数几次被击中的结果来看，那些以人体常识被认为是要害的地方也没有起到要害应该有的致命效果。
除去那身体素质，再有的就是那完全无法想象的力气。
从任何角度来说，那样一具具备女性娇柔一面的身躯都不应该拥有那样的力量，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剑术，任何攻击都是用巨剑直接拍回去了事，管你是什么东西，反正你没有我的力气大，武器没有我的武器硬，那就活该你被砸成肉酱。
这如何能称为一场战斗？
这就是一场拷问！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侍从骑士用一生浇灌而来的常识！
“罗德岛的干员吗，的确听说过萨卡兹人的内战中那只老猞猁罕见地再次介入凡人之间的琐事，那位逝去的皇女似乎带给失去方向的迷途之人很大的冲击，不过让这人如此深入卡西米尔真的是凯尔西的想法？”
英格拉倒是没有身边的侍从那么动摇，远处的战斗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场还算有趣的闹剧，他更在意的是对方背后的罗德岛。
或者说，他更在意凯尔希。
女神大人提起过的那位普瑞赛斯的继承者，她掌握的真相与秘密就连女神大人都不曾全部知晓，那么她对卡西米尔将要发生的事情又会有怎样的回应？
还是说，面前的阿戈尔人就是她的回应？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英格拉开口问道：“梦境无法继续深入地干涉那个阿戈尔人的思考？”
“是的，英格拉大人，她没有接入过梦境，梦境本来就很难进行直接地操纵，再加上阿戈尔人的颅内结构似乎与陆地生物都不太一样，我们尚不清楚这是个例，还是所有阿戈尔人都这样，但是梦境试图继续深入的时候总是能触及到某种更加磅礴的思维，好像在那一个个体之下还沉睡着一个集体的思维，那一个庞大的思维将梦境的浅层侵蚀弹了出去，最终使得她还能保持足够的清醒与完整的思考。”
“对比之下，那只小马驹的篡改则很顺利……”
“是的，原本梦境的侵蚀就对库兰塔有特效，整个梦境一开始是就是针对库兰塔人开发出来的系统，况且那只库兰塔的身躯已经被回收进维生舱，现在直接与梦境相连，想要进行干涉与修改都十分容易，若不是碧洛迪丝大人要求确保每个个体的独立性，我们甚至可以像是控制傀儡那样直接控制——”
“好了，把你那些危险的年头都拿出去。我们将那些人的躯壳保存在要塞是为了确保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而不是为了获得听话的傀儡，别想着用这样龌蹉的方式去控制其余人，我们是卡西米尔的骑士，不是哥伦比亚那些训练奴隶的奴隶商人。”
身边的侍从骑士被吓了一跳，赶紧端正态度表示那只是自己的一时失言，从技术上进行阐述，而不是真心想要那么做，不过就在他解释的过程中，英格拉抬起后搭上腰间的长剑。
侍从骑士呆了一呆。
他是从英格拉生前就一直侍奉着这位主人的扈从，现在也是以信息实体的方式出现，死亡的恐惧从来不会出现在信息实体身上，但是对于任何一位骑士扈从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侍奉的主人打算否定自己更加令人恐惧。
他看着英格拉缓缓拔出长剑，微微张开嘴，眼神中逐渐溢满绝望。
“你先退下吧，接下来的战斗你插不上手。”
“诶？”
听见这话，侍从骑士突然一呆，随后他一个激灵，这才猛地看向他一直避免观察的战场。
一十七名骑士都倒下了。
狼藉的战场上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巨大怪物滚过几滚，地形地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各种源石技艺留下的惨烈痕迹中，阿戈尔人撕下一片身上的破布。
她没有看向这边，但就连侍从骑士也能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一个月没有吃喝，没有休息，我也不用骑士装甲，总的来说，这还算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英格拉立起长剑，抬到鼻尖，被竖起的长剑在视野中切成两半的阿戈尔人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简简单单地举起长剑，半蹲下身子，用力，十分用力地在身后一踏。
那一瞬，她的速度比声音更快。
长剑接住巨剑的那一刻，剑术相撞的声音比百米开外阿戈尔人起步时踏碎大地的响动，更先落进英格拉的耳中。
手腕在悲鸣。
不同于信息实体那麻木的反馈，重新获得的身体从手腕根部反馈着对方的力气，那足以压碎一切的力量让骨头与血肉在悲鸣，却又让战士的心雀跃不已。
手腕断掉之前，长剑在英格拉手里一转。
咚！
巨剑砸落在地，漫长的裂缝沿着巨剑延伸，英格拉却接住顺着巨剑转了一圈的长剑，一脚踩在巨剑之上向前一滑，重新被握住的剑锋上炸开一丝电光，瞬间烧卷到阿戈尔人的眉眼。
好快。
就算是斯卡蒂古井无波的心里，也不由得闪过这一声感慨。
巨剑刚刚砸进大地，她就闻到自己前发被烧卷的焦臭味道，这根本来不及躲避，她只能微微将脑袋向后仰了仰，握住巨剑的手继续向前用力，自己却被那力道止住向前的势头。
剑锋从面前划过，落下的电弧击穿了那娇嫩的面容。
下一刻砸进地面的巨剑被扬了起来，踩在上面的骑士王轻巧地落在地面，随即有电光炸响，宛如一声尖锐的鸟鸣，死亡正张开闪电的双翼要拥抱斯卡蒂。
叮！
所有的电光都被抬起的巨剑挡在外面。
巨大的剑身变成一面厚实的盾牌，高压电弧落在这不属于大地的造物之上，却没办法击碎深海猎人用来狩猎的武器。
武器后的斯卡蒂抬起头，凝固的血痂从脸上纷纷落下，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
“真是怪物一样的再生能力，若是将你的身体素质当成是人体的极限，那么这片大地上或许就不存在什么超凡者了，你这样的身体能力究竟是为什么样的怪物准备的？”
理所当然地，这样的调侃不会有任何回应。
斯卡蒂伸脚一踢盾立而起的巨剑，巨剑一挥就将面前的敌人甩了出去，随后以仿佛要把武器扔出去一样使力，最后整个人却跟着旋转的武器一起从大地上被扔了出去。
自己扔自己.jpg
这种胡来的战斗方式倒是真的出乎英格拉的预料，面对尾随而至的攻击他第一次失去躲闪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剑如同跃起的巨浪一般砸了下来。
但——
他又何必躲闪？
这一刻无论如何紧迫，至少都给英格拉留下了“呼吸”的时间。
似乎只是一个念头的闪过，一份意识之间的断片，跃浪击下有无穷的电光向外蔓延，一头威严的麒麟慢慢抬起双眸。
麒麟似慢实快的一瞥之中，如同海浪拍下的巨剑被电光托起，从哪儿来就直接砸到哪儿去。
斯卡蒂第一次被砸出十几米远。
十几米外的地面，比四周矮了一截，不时有紫电闪烁的地方，卡西米尔的骑士第一次做出起手式。
突刺的剑术。
斯卡蒂从地上站起，她握紧长剑，但是很快又松开。
自己没办法挡住这剑。
身体已经提前告诉她这个答案，自己拥有的技术不足以当下这一剑，只是将巨剑当成盾牌挡在身前这种拙劣的技巧对于对方来说不具备任何意义。
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要是这一剑下自己还能保持意识，那么或许能找到一丝胜机。
空气正在逐渐变得湿润，大气中的水汽似乎正在向这个方向凝结，隐隐有某种歌声萦绕在这湿润的空气之中，似乎在唱响某种哀婉的曲调。
歌声触及不到卡西米尔的骑士，还没有传过去，连同空气中的湿气一起都被电光完全蒸发。
一触即发的对决之中，两人同时看向某处阴影。
两人同时的走神下，两人又同时抓住对方走神的瞬间，选择动手。
巨鲸，或者说某种更加细微的不可名状的生物组成的巨鲸之影从湿润的空气中跃出，哀婉的曲调变成所有液体的主旋律，就连身体内的血液都同样唱响悲歌，可是那巨鲸成形时还有紫色的麒麟一闪而过，那锋利至极的一剑洞穿潮涌的悲歌，穿透跃起的巨鲸——
却也仅此而已。
麒麟被锁在悲歌之中，下一刻紫电溶于潮涌，化开的能量润进每一滴水将其蒸发。
几乎不可视物的雾气刹那间笼罩四周。
等到剑锋将雾气切开，英格拉并不意外地确认到雾气中已经不再有阿戈尔人。
咔哒。
英格拉抵住剑柄，将长剑彻底推进鞘中锁死。
他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刚才那一瞬，他有看见那个拉着阿戈尔人消失的鲁珀。
他认识那只鲁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