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卡瓦莱利亚基的道路已经被打通。<br/> 分散在卡西米尔各个城市的先古骑士依靠数据水晶才能出现在现实的大地，然而卡西米尔水晶这种从遗迹中发掘出来的事物终究属于稀少的珍贵品，落日要塞那边或许有大量数据水晶囤积，但是卡西米尔的各个城市却绝对没有那么多的数据水晶备用，所以每一次针对那些巡逻的先古骑士的成功围猎，都意味着卡瓦莱利亚基敌人的削弱。<br/> 削弱到一个程度之后，他们终于可以越过原本没有死角的巡逻区域，避开所有视线地靠近卡瓦莱利亚基。<br/> 不同于现在风花平原的十城联合，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是融合六座移动城市的超大型移动城市，数量听起来没有十城联合那么多，但是十城联合只是临时性的拼接在一起，总决赛过去后又会分成十座移动城市，然而卡瓦莱利亚基的融合则是彻底将六座移动城市整合为一个整体。<br/> 这就是卡西米尔统治的中心，这片大地最大的一片钢铁都市。<br/>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风花平原之所以会出现十城联合这样的联合举办总决赛的现象，就是风花平原的三大骑士家族为了对抗大骑士领的影响力才模仿卡瓦莱利亚基那样将移动城市进行整合，然而骑士家族们终究没有足够的团结或者是名义将城市真正整合到一起，所以不管哪一个骑士家族借着总决赛的名义扩张影响力，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城市能取代卡瓦莱利亚基的地位。<br/>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夺回卡瓦莱利亚基的原因。<br/> 临时统治机构想尽办法在维持灾难后的秩序与士气，然而迟早人们会因为骤然改变的生活，陡然降低的生活质量，不得不面对的生命危险来叩问临时统治机构的正统性，一旦到了那样的时候，没有市民还会对一个丢失国家首府的政治实体具备信心。<br/> 况且卡瓦莱利亚基作为卡西米尔最大的城市，由于骑士竞技的盛行，本身也是卡西米尔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除去表面上的物流仓库，国民院，骑士竞技协会，商业联合会，监正会都在这座城市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仓库，那些具备不同保密层级的仓库不可能被敌人一网打尽，他们也需要更多的物资来确保能进行最后的反抗。<br/> 从任何角度来看，卡瓦莱利亚基的夺还都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br/> 可是相比于这件事的重要性，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配备的力量则显得太过弱小。<br/> 七名超凡者，一百三十三名高阶竞技骑士，三百一十七名作战人员以及各种战场支援设备若干，就是卡瓦莱利亚基夺还部队的全部力量。<br/> 这力量倒也算不得弱，卡西米尔的骑士在骑士装甲的辅助下能有飞跃式的战力提升，这样一支力量甚至能在合适的条件下对抗乌萨斯完整的集团军，如果仅仅是面对那些失去人性的先古骑士也足够了，合适的指挥加上充足的时间能让他们清理掉那些历史中的影子，夺回一些次级城市也不算太难。<br/> 只是如果要让这么一支力量去面对没有失去灵魂的骑士，面对历史上横扫卡西米尔的骑士王麾下的军队……<br/> 这样的消息也只有在超凡者之间流传才不至于引起恐慌。<br/>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莫妮克的尾巴有些脱毛了。”卡瓦莱利亚基的结构层通道中，提着提灯的艾米丽小声地打破沉默。<br/> 昨天休整一个晚上后，莫妮克很快就带来新的命令。<br/> 早些时候潜入卡瓦莱利亚基的侦察部队已经确定，临时统治机构提供的那些秘密出入通道没有被城市内的龙骑兵团发现，他们已经与盘踞在结构层的一些感染者进行先期接触，但是由于侦察队本身的任务主要是验证道路的安全性，本身的实力有限，不适合进入深入的侦察，所以现在侦察队就直接撤了回来，现在二期侦察的任务被交给更加适合的人员，玛利亚与艾米丽就是其中的人选。<br/> 两人虽然都没有经历过相应的情报收集训练，但是正因为缺乏对应的训练，她们才能表现得更像是普通人。<br/> 历史上龙骑士格拉西亚率领的龙骑兵团并非是大军团，人数有限的龙骑兵团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她们有很大的机会混进城里收集情报，同时超凡者的实力也能保证她们在紧急情况下的生存能力优于他人，当然，执行任务的倒也不止她们，她们这些非专业的人士代表一种情报收集方式，自然也有专业的人士代表另一种方式。<br/> 二期侦察的人员通过验证过的不同通道进入城内，彼此都是互不关联的平行线，而玛利亚与艾米丽这一条平行线上只有她们两人。<br/> “莫妮克小姐脱毛了吗？”<br/> 听艾米丽那么一说，玛利亚倒是在微微的紧张中变得有些惊讶。<br/> “嗯，大概用了什么劣质的护毛素吧，我听说有些劣质的护毛素一旦在人紧张之后很容易与人体内的激素产生化学反应导致毛发脱落，所以格拉西亚家族的护毛素一向要经过很严格的采买程序。”<br/> 艾米丽说得煞有介事，玛利亚一时倒是没有在脑海中现象莫妮克小姐尾巴光秃秃的模样，她有些担心地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还算蓬松的尾巴，少女的天性难免在胸口堆起一些小小的担心——她好像在护毛素的选取方面过于随意了，也不知道佐菲亚姑妈知不知道劣质护毛素的危害。<br/> 纠结了一下，玛利亚还是小声地问道：“艾米丽姐姐，你还记得是哪些牌子的护毛素吗？”<br/> 连玛利亚自己都觉得这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有些羞耻，果然，前面提着提灯的艾米丽传来几声轻笑，就在玛利亚脸上飞起几抹羞红的时候，艾米丽接着说道：“逗你玩的，护毛素有好有坏，但还坏不到这份上，况且鞭刃骑士在花钱这方面也从不吝啬，佐菲亚女士不至于选用那些没有保证的劣等品。”<br/> 玛利亚愣了一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颇为埋怨地看向前方的引路者。<br/>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这一路上你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br/> “不用担心自己尾巴掉毛这一点倒是松了口气。”玛利亚稍稍吐了吐舌头，“至于心事重重，谢谢艾米丽姐姐了，我想什么时候我不心事重重，才是应该被担心的时候。”<br/> “因为龙骑士格拉西亚客串过你的老师？”<br/> 玛利亚用沉默来给出回答。<br/> 她们现在的剑术老师，那位最年轻的传奇天灾信使告诉过她们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对于玛利亚那位前任剑术老师的猜测，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玛利亚足够幸运地在一场阴谋彻底展开前逃脱了悲剧的命运，可是对玛利亚自己来说，却难免心情复杂。<br/> 北部赛区资格赛夺冠之后，观众的欢呼并没有洗去她对“骑士”这两个字产生的迷茫。<br/> 有些事情是以竞技骑士的身份参加比赛并在赛场上退役的佐菲亚姑妈没办法给出回答的，她当然知道佐菲亚姑妈不可能与那些作践骑士精神的人同流合污，然而拥有一段完整的竞技骑士经历的佐菲亚姑妈等同于承认“骑士”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存在于那片搏杀的赛场，因此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会在佐菲亚姨妈那里，但是玛利亚能够想到手握答案的人，玛嘉烈姐姐又不在自己的身旁。<br/> 那时候的她迷茫到回去闪光海岸的老家，在历代先祖的画像前寻求“骑士”的意义。<br/> 很显然，无言的画像并不会回答，那些挂在墙上的先祖画像也并非是什么高卢宫廷的神奇画像，他们只是过往的荣光，生者用以逃避现实的借口而已。<br/> 真正让她从迷茫中走出来的就是佐菲亚姑妈找来的那位剑术老师。<br/> 帮助她获得资格赛冠军，带她走进这种迷茫的人，最后也给了她继续前行下去的动力。<br/> “那位拉西亚老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艾米丽的声音继续从前方传来，伴随着在结构层走过时单调而枯燥的脚步声。<br/> “拉西亚老师，拉西亚老师是一个，感觉什么都能做到的人。”<br/> “什么都能做到？”<br/> “嗯，四大赛区的资格赛冠军，我大概是最弱的一个，夺冠后很长时间其实我都不是我在决赛遇到的那两位萨卡兹骑士的对手，之所以能在决赛上赢下敌人就是因为拉西亚老师提前和我预演了战斗的展开，他让我强行记下一抹剑峰的轨迹，那一道轨迹带我走上冠军的奖台。”<br/> 玛利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br/> “在那之前，我最关心的就是如何在骑士竞技中取得能够应付骑士竞技协会的成绩，拉西亚老师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但是那之后我开始对骑士竞技产生疑惑，我将同样的疑惑询问拉西亚老师，他给了我一个让我得以继续留在赛场的答案。”<br/> “什么样的答案？”<br/> “他告诉我卡西米尔并没有骑士，所谓骑士的没好，那些如同黄金般璀璨的精神不过是文学加工后的产物，无数吟游诗人共同编织的一场迷梦，越是去追寻那些并不存在的崇高，就越是会远离脚下的大地，等到有一天偶然间低下头的时候，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美梦的人就会坠下万丈深渊。”<br/> 艾米丽放慢脚步回过头，略微疑惑地看向玛利亚，这番话似乎并不能解决“何为骑士”的疑惑。<br/> 说穿了，玛利亚·临光的犹豫应该与自己一样，并非是疑惑什么是“骑士”，而是在疑惑骑士般的美德是否应当存在于这片大地。<br/> “拉西亚告诉我放弃那些对骑士的幻想，他问了我一个问题。”<br/> “什么问题？”<br/> “他问我面前有人承受苦难，而我如果有能力去拯救这个人的话，我会不会挺身而出。”<br/> 艾米丽能够想到玛利亚的答案，她的答案也与玛利亚一样，她也很好奇那位家族的先祖听到这个答案后会说什么。<br/> “我说我当然会去救，拉西亚老师说这就足够了，在吟游诗人的口中我已经是一名美德的骑士，所谓骑士不过是他人的评价，我该追寻的从来不是成为什么骑士，而是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要弄清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自己想做什么。”<br/> 玛利亚·临光当时的想法并不崇高，她没有照亮这片大地的苦难这种伟大的目的，她的想法与临光家族光辉的家训甚至有些背道而驰，她仅仅是想要拯救自己的家族。<br/> 所以她一度放下了成为姐姐那样的人的想法，她继续站在赛场上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家族不再沉沦。<br/> 现在想想，怀揣这那种自私自利的目的，自己最后却成为卡瓦莱利亚基夺还部队的一员，命运这东西有时候还真的喜欢开一些恶劣的玩笑。<br/> “弄清自己想做什么吗……”艾米丽微微摇摇头，眼神略显复杂，“……说实话，我想象不到龙骑士格拉西亚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的一生根本就是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卡西米尔的十王传说中他才是最不能称王的人物。”<br/> 玛利亚惊讶地看向前方的背影，她突然想起来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格拉西亚”正是艾米丽·格拉西亚的“格拉西亚”，也许几代人之后在血脉上已经没有联系，可是这一个名字仍旧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br/> 她没想到十王的后裔竟然会这么评价十王。<br/> 临光家族也诞生过一位十王，玛利亚·临光当然没有见过那位击败龙骑兵团的先祖，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以那位只在画像上见过的先祖自豪，她想不到有什么样的原因才会令自己对家族的荣耀恶言相向。<br/> 她一时十分好奇，但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br/> 少女纤细的小心思中甚至在期待艾米丽姐姐能意识到自己的犹豫，然后主动开口谈谈自己那位剑术老师的过去。<br/> 这样的想法起来时，恰好艾米丽也停下脚步。<br/> 提灯在刹那间被艾米丽熄灭，而玛利亚也立刻看见结构层暗无天日的甬道尽头有虚影的骑士闪烁身躯。<br/> 先古骑士？<br/> 侦察队伍验证过的安全通道怎么会有先古骑士？<br/> 陷阱，还是说，意外？<br/> 玛利亚立刻按上长剑，但是甬道尽头的先古骑士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那一道并不多么厉害的骑士之影目的明确地走向她们本应奔赴的前方。<br/> 玛利亚闭上眼，那一瞬在昏暗的甬道中弹跳的所有光线都成为她感知的延伸。<br/> 她捕捉到在先古骑士的更前方，有一名感染者躲在墙壁的缝隙中战战兢兢。<br/> 先古骑士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动手，但是感染者有时候会成为意外，因为感染者体内的源石结晶会令先古骑士误判，认为感染者是那些历经锤炼的英雄。<br/> ——如果你面前有人蒙受苦难，你是否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手相助？<br/> 玛利亚早已给出这个问题答案。<br/> 结构层锈蚀的金属被一抹光照亮，异样的骑士虚影在玛利亚身后一闪，艾米丽立刻发现自己的身边失去同伴的身影。<br/> 甬道的尽头，先古骑士的虚影刚刚拐过的地方，一柄剑锋从身后刺入先古骑士的躯体。<br/> 哪怕是先古骑士也并非人人都是超凡者，这狭窄的地方出现的先古骑士也没有具现化出自己的甲胄，玛利亚的剑锋穿透先古骑士的身躯，炸开的能量令埋藏在对方身躯不知道哪个角落的数据水晶也一柄溃散。<br/> 一只手穿过消逝的影子，对感染者伸出手。<br/> “不用怕，我是路过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