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出发的那一刻，都知道他们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br/> 他们是最有机会接近落日要塞地下核心的人，那么自然也会面对敌人最为疯狂的反扑，只是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已然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br/> 当然，他们确实做好准备，可是在见到敌人之前就损失两人仍旧令大多数人心中一沉。<br/> 他们都是立于卡西米尔巅峰的骑士，自然认得出来那躲在黑暗中的袭击来自于什么样的人物。<br/> 十王之一，阴影的主人，卡西米尔漫长的历史中唯一一位用长弓与利箭走遍每一寸土地的传奇之人，据说那长达一生的旅途中，他用手中的弓箭埋葬了无数丑陋与邪恶。<br/> 某种意义上，现代无胄盟的起源也可以追溯到这一位十王。<br/> 坊间传闻玄铁大位的箭术正是来源于这一位十王，而无胄盟成立的早期，也的确曾经以平民对抗骑士的暗箭这样的身份活动，当时无胄盟给自己披上的“正义”，就是来源于这位十王在旅途中用暗杀来惩戒不公的故事。<br/> “年小姐，我想确认一下，沃莫尔·莱顿阁下的确已经彻底身死，不可能再次出现在我们能面前了，对吧？”<br/> 落地就遭遇袭击的队伍立刻呈警戒态势展开，而相对安全的中心区域，收敛了两人尸体的烛骑士蹙着眉头走过来。<br/> 他们都在战场上见过十王的幻影，十分清楚那些失心的影子有什么样的实力。<br/> 刚才的袭击毫无疑问超出那些影子能够做到的极限，绕过所有人的感知夺走两人性命的箭矢，与吟游诗人对那位十王的记述一模一样。<br/> “嗯，当事人反正是死得不能再死了。”<br/> 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来时的方向。<br/> 这个位置已经看不见天空，所谓的落日深渊并不是笔直向下的一条线，经过滑翔飞行器的闪转腾挪，现在层层叠叠的岩石层早已经将天空完全遮蔽。<br/> 不只是自然的岩层，掠过深渊时，其他人或许没有在极速下降中察觉到那不一样的岩层颜色，但年自己数了数。<br/> 下降的过程一共穿过了十一道结构舱壁，而根据方舟外层的结构设计，每一层舱壁之间的标准距离有一千米，算上每一层舱壁的五十米标准设计厚度，现在他们的位置应当在地平面，即最外层舱壁下接近十一公里的位置。<br/> 不过实际上这里却没有正常的地下十一千米位置应有的闷热。<br/> 看样子就算希琉瑞斯已经失去对于方舟外层结构的绝对控制权，外层结构在各个基本单元的控制下仍旧在有序运行，至少很显然温度调节与生命循环在一个大范围下还能运转，否则这个位置的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敌人就不是阴影中的十王，而是高温与缺氧了。<br/> “不过你们也要小心一点，虽然那些十王数据原装的灵魂不在了，可是有人还能够发挥出那些数据的全部威力，但既然它没有在这里安排八百刀斧手直接摔杯为号把我们都剁了，那么它应该是没有余力布置出直接消灭我们的阵势，换句话说，在它的计算中我们其实有充足的可能突破它的封锁，高兴点儿，这可是神灵大人对你们的认可哦。”<br/> 年看了一眼已经毫无生息的尸体，故作高涨的情绪也变得低沉了一些。<br/> 好在她不需要去说些什么提振身边这些人的士气，他们都是老练的战士，也清楚自己这一行的任务与危险，骤然的死亡固然令他们惊讶，却没办法杀死他们的勇气。<br/> 得到回答的烛骑士薇薇安娜叹息一声，很快就收敛起多余的情感，检查着周边的环境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行动？”<br/> 众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稍显逼仄的谷底，四周虽然不算多么狭窄，可是也算不上宽敞，至少与什么地下要塞相去甚远。<br/> 他们也没有指望这么一跳就能恰好落到目的地，只是这后面他们要怎么去寻找那个目的地。<br/> 现在的人手肯定不支持他们四处寻找，更何况阴影中还潜伏着一个恐怖的杀手，落单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人们都心知肚明。<br/> “好消息是，既然它控制的十王已经就位，说明我们距离目的地或许不是很远，嘿，朋友，给个亮儿。”<br/> 年对身后的烛骑士说了一声，烛骑士伸手在手中的烛台上微微一抹，说不清楚是四周的阴影变得单薄，还是她手中的光芒变得旺盛，众人的未知都被烛光链接起来。<br/> 柔和的烛光中，年将手里的铁砧甩了甩，像是大炎的天师施法时那样将捏了几个其实对她来说没啥意义的法诀，然后在那长条的铁砧上轻轻一抹。<br/> 众人的视线里，那铁砧竟是毫无预兆地开始形变，眨眼之间就变成智能扫地机器人大小的一台多足寻路机械。<br/> 一时之间，众人还以为那只是外形上的改变，可是那个多足寻路机械落地之后，表面上立刻亮起大大小小的指示灯光，多条节肢足具交错着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很快就走到烛光的边缘，然后停在那里，像是在招呼他们跟上一样抬起一只脚轻轻挥了挥。<br/> “那东西里面竟然有电子元件？”<br/> 烛骑士惊讶地看着那个小东西，她知道有许多莱塔尼亚的源石技艺可以塑造出独特的造物，可是却没有一种法术能够直接制作出如此精妙的机械造物，特别是涵盖现代电子元件之类的造物就更不可能了，某种意义上，莱塔尼亚的传统法术与现代泰拉发展起来的科学技术本就是相悖的两条道路。<br/> “小把戏啦，跟上去就行，那东西能带着我们找到目的地。”年直接迈步跟了上去，而年这一动，整个警戒的队伍也开始移动。<br/> “它通过什么原理找到我们的目的地？”<br/> “解释起来也有些复杂，简单理解的话，你可以认为这个机械内有一个检测信息流向的装置，现在整个泰拉的灵魂随时随地都在被抽取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你知道那是多么庞大的数据流吗？不会有任何方法能够隐瞒那样的数据流向，只要有能够检测数据流向的装置，很容易就能定位那些伺服器的位置，接下来就是找到一条通向那边的道路而已。”<br/> 说着话的功夫，年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br/> 她像是捏橡皮一样将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石头在手心捏了捏，这次没有装模作样地捏什么法诀，但是将她将手里的东西丢出去时，又一台寻路机械向前方窜了出去。<br/> 薇薇安娜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一幕。<br/>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源石技艺的波动，这不是源石技艺？<br/> 没等烛骑士问出自己的疑惑，被烛光捕捉到的阴影在她的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游动的人影。<br/> 她立刻抬起烛台，某个方向聚集的阴影如同潮水般褪去。<br/> 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而在人们看见那个身影时，却已经有一根箭矢无声地飞去。<br/> 叮！<br/> 十王的阴影打飞了那毫无预兆的一箭，那双灵动的眸子中闪动着一种疑惑，似乎从那一箭上感受到一些熟悉的东西。<br/> 只是在它有更多的行动之前，三道剑光已经触及他的位置。<br/> 十王的阴影没有缠斗的打算，然而在它退下去之前，身后的阴影却在另外一个人的支配下与它完全断开。<br/> 隔着烛光的翩跹，薇薇安娜将对方映入眼中。<br/> 另外三名大骑士的攻击已然临身，在人们将神经绷紧到极限，准备迎接来自十王最强烈的反抗时，三柄长剑却轻易切开那句躯壳。<br/> 幻影如同幻影一样消失不见。<br/> “这……”<br/> 三名大骑士还有些懵懂，但是很快队伍中就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继续维持警戒吧，看样子我们的敌人并不想要在这里浪费时间。”<br/> 血骑士的话很快让人们恢复冷静，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没可能真正杀死一个幻影。<br/> 它只是舍弃掉一份数据而已，拿出同样的另一份数据并不会很难。<br/> 阴影中仍旧会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所有人。<br/> 所幸刚才的遭遇证明了一点，至少他们的确拥有对抗这些十王幻影的能力。<br/> “我有一点十分好奇。”<br/> 跟随着不断增加的寻路机械前进的队伍中，血骑士来到年的身边：“刚才那个幻影没有掉落卡西米尔水晶，请问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br/> 年看了一眼身边的大个子。<br/> 她知道血骑士这个名字，不过与这个人却并不相熟，从对方的造型还有骑士团对他的包装宣传来看，年一直以为对方会是那种魔王类型的人，“唯我独尊”，“刚愎自用”这些词儿几乎是对他量身打造，不过现在凑近来的血骑士声音中十分温和，该怎么说呢，像是一头憨厚的老牛？<br/> “这是好事，说明我们距离地下要塞的主体结构不算远，就算不用数据水晶进行链接，它也可以直接将数据投影到周围区域，做好准备吧，越是接近我们的目的地，对方制作出来的幻影会越发完整。”<br/> 年的话音刚落，队伍就在一个拐角后发现一处坍塌的通道。<br/> 四周矿坑班的岩壁道路终于走到尽头，沙石开始与金属的地面交错，而在他们踏上那条金属的道路后不久，所谓的自然就被他们抛到身后，他们走进一处漫长的甬道，不，说是甬道，其实更像是某种宽广的地下轨道交通结构，至少八车道宽的大陆就铺设在他们脚下，而四周的金属壁墙上甚至还有各种交通指挥的灯光在闪烁。<br/> “这是卡西米尔王朝的遗迹吗？”<br/> 烛骑士有些惊讶地看向这大地之下的文明痕迹，她从书里读到过，卡西米尔王朝覆灭的时候，有许多库兰塔人进入地下庇护所得以幸存，正是这些人构成现代卡西米尔的基础，也是卡西米尔从王朝时代延续至今的证明。<br/> 卡西米尔王朝拥有的技术无需赘述，神民统治的年代原本就是一个幻想的年代，似乎有任何超越人知的创造都不值得奇怪。<br/> “不，这不是卡西米尔王朝的手笔，他们没有能力在大地下建造如此恢弘的交通网。”<br/> 否定薇薇安娜的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格里夫爵士，菲林的男性望着那些指示灯旁的文字，烛骑士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些指示牌上挂着不同的文字，炎国语，维多利亚语，乌萨斯语，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语言，不过就算是她认识的那些，也与她印象中的文字有细节上的区别。<br/> “这是人类留下来的财产，落日要塞下也有一条通向杜林城邦的道路？”<br/> “也？”<br/> 薇薇安娜抖了抖耳朵，敏锐地从格里夫爵士的惊讶中捕捉到一个令人思维发散的字眼。<br/> 回过神来的菲林男人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不过倒是一旁的霍尔海雅人畜无害地笑道：“维多利亚一直流传着机械妖精的传说，有一种说法，那些机械妖精就是某种特别的杜林族人，维多利亚人掌握着与杜林人往来的通道，将传说中的杜林科技搬到地表，于是才有了维多利亚持续不断的技术变革。”<br/> 这番话令格里夫爵士抖了抖眉毛：“无稽之谈。”<br/> 是不是无稽之谈或许另有说法，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并非是来这里寻找杜林国度的痕迹，年制作的一群寻路机械簇拥着走向烛光的边缘，带着一行人在复杂且庞大至极的地下交通网中穿梭。<br/> 沿路上，他们看见无数碎裂的源石。<br/> 理应只在工业环境中存在的至纯源石零零散散地落在道路的各个角落，一些至纯源石有明显的回收痕迹，而那些没有被回收的，从散落的痕迹来看，像是一个个沿着通道前进的个体被击碎在原地，特别是那些通道被摧毁的地方，往往散落着大量的破碎源石，还有一些很明显的挖掘收敛痕迹。<br/> 很显然，他们找到要塞内的骑士们与敌人战斗的地方。<br/> 越是跟着寻路机械前进，这样的痕迹就变得越来越多，战斗的规模也越来越激烈，很多地方都已经彻底塌陷，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自己动手挖掘，重新开凿出一条通行的道路。<br/> 其间不算有阴影中的箭矢来干扰他们的行动。<br/> 好在队伍中有一个能操控阴影的烛骑士，还有一个对暗杀颇为精通的青金色骑士，这一路上多是有惊无险。<br/> 一直到他们走过最后一道漫长的隧道。<br/> 一座城，一面墙，一个人，一台骑士装甲，拦在他们所有人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