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混乱过去之后，曼彻斯特的秩序正在缓慢自愈。<br/> 哪怕失去统一的指挥，不愿意自己的家园毁于一旦的民众们也自发地开始组织起来救援，当然，人们之所以会敢出门，更大的原因是一开始的炮击并没有持续，潜入城中的敌人也将目标定为治安局，港航局，骑警队屯地等涉及城市治安的机构，并没有多少人去延烧民居扩大混乱。<br/>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夜的灾难来自于人们的恶意。<br/> 源于人心最本质的善意，人们在猜测到可能有更大的危险发生却仍然走出家门，对友邻伸出援手，又或者是飞奔数个街区去与亲朋好友汇合，城市因为市民的举动更显混乱，然而从总体上而言，在没有更大的危险爆发之后，城市的秩序正在自愈。<br/> 这显然不是敌人的计划。<br/> 按照他们的作战计划，这个时候潜入城市内的三个步兵营应该在各处生事，扩大混乱，可是——<br/> 硕大的拳头将敌人打得双脚离地，没等敌人落地，一记鞭腿回旋而来，直接将训练有素的敌人踢飞出去，穿透了港航局的院墙。<br/> “杂碎，还挺能打，呸。”<br/> 因陀罗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啐出一粒断牙。<br/> 推进之王猜的没错，那些厉害的家伙果然在进攻城市的行政机构，好让城市没办法对这样的混乱进行应对。<br/> 这些攻击港航局的人意外得棘手。<br/> 虽然不至于超越凡人的认知，但是每一个人很明显都接受过十分严苛的战斗训练，战斗方式也和街边混混或者罗德岛这种强调非致命杀伤的民间公司完全不同，感觉更像是哪里来的职业军人。<br/> 有人围绕曼彻斯特在做一个大局。<br/> 因陀罗脑子里对这句话的认知只有将伦蒂尼姆黑街里的那些街头骗局放大无数倍，那些骗子能将一个家庭骗得支离破碎，这做大无数倍的骗局大概会把一个国家弄得支离破碎吧。<br/> 维多利亚怎么样，因陀罗算不得关心。<br/> 他们对维多利亚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在国家强大的过程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始终是那些打扮体面的大人物，对他们这些在黑街里混的人来说，大人物们赚得再多也不会给他们一个字儿，不如说他们赚得那些钱，或许很多本来应该是他们能赚得钱。<br/> 这话可是维娜说的，那些油肚肥肠的人将人的价值加工成财富，再把财富装进自己的口袋。<br/> 黑街的人之所以越来越难过活，就是因为那些人想尽办法要用一个合理的理由将他们丢进那些轰隆作响的工厂，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而他们会支付给这些耗材的东西，只有能让这些耗材能够继续活下去又无法离开工厂的薪水，以及能让他们忘掉自己被剥削这个现实的自豪。<br/> 因陀罗听不太懂维娜的话，但是维娜对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屑一顾的表情真的很帅。<br/> 维娜对这个国家不屑一顾的话，她们也对这个国家不屑一顾。<br/> 但是现在维娜主动走进了这个局，那么她们就必须让维娜能够活着出来。<br/> “里面的人还有活着的吗！”<br/> 因陀罗与同行的治安部队放倒围攻港航局的入侵者，她跨过那些活着的或者死了的入侵者身体，抬步走向港航局的台阶。<br/> 砰！<br/> 装有爆炸箭矢的弩弓发出沉闷的响声，因陀罗用护手往肉眼难及的箭矢一格，箭矢的轨迹偏转，等到箭矢在身后爆炸时，她已经站到港航局抵抗人员的面前。<br/> “你们特么打的是自己人，我带来维娜的命令，从现在开始，这地方我们格拉斯哥帮罩着了，你们都要听我的话！”<br/> 因陀罗的这番话没有人听懂，港航局的人甚至想要再给她来上一箭，不过很快跟着因陀罗的治安部队的人就走上前来，开始代替因陀罗进行接洽。<br/> 交涉的声音越来越大，因陀罗注意到有人惊疑地看向自己，但是她敏锐的觉察到那份惊讶并不是针对自己。<br/> “看什么看，我和你们说，要是你们再不放开道路，我可就要硬闯了！”<br/>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威胁终于有了作用，港航局的人相对看了一眼，最终有人站出来问道：“您是维娜殿下的信使？”<br/> 因陀罗抖了抖耳朵：“什么殿下不殿下，维娜就是维娜，你们到底让不让开道路。”<br/> 港航局的人咬了咬牙：“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这只菲林真的是殿下的人，那我可以配合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br/> 港航局的人仍然满脸怀疑，很显然，这番话与其说是相信因陀罗，不如说是欺骗自己。<br/> 因陀罗也没管港航局怎么想，她只想完成维娜的吩咐。<br/> “维娜说港航局这边应该可以封闭通向核心锅炉室的道路，她要你们立刻封闭通往核心锅炉室的道路，越快越好。”<br/> “核心锅炉室？”港航局的人眉头皱得更紧，“这不可能，锅炉室关系到整个移动城邦的存亡，任何与锅炉室有关的命令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流程，就算是伯爵大人本人都不可能用口头的命令让我们关闭锅炉室的道路！”<br/> “你们的那个伯爵已经爆金币了！”因陀罗一把拽住港航局的人，“听着，蠢东西，现在是维娜想要救你们，你猜猜她现在在哪儿？”<br/> “那位殿，小姐现在在哪儿？”<br/> “中央广播塔。”因陀罗抵着那人的额头，“你再猜猜现在敌人的主力在哪儿？”<br/> 港航局的人没有说话。<br/> “他们也在中央广播塔！”<br/> .<br/> .<br/> .<br/> 推进之王手里的战锤已经变成了一支曼彻斯特骑警队的制式长剑。<br/> 她不太记得自己是从谁的手上接过这柄长剑，大概是第三个或者第四个替自己挡下致命攻击的人，在她把自己的战锤扔出去之后，她就一直捡着能用的武器战斗。<br/> 敌人比想象中要棘手许多。<br/> 那很明显是某种势力培养出来的精锐部队，当然比不上那些被各国当成是决战武器的特殊部队，但是也类似于高卢帝国的大先锋军，卡西米尔的一级征战骑士团，乌萨斯第一集团军下属的几个近卫师，或者是莱塔尼亚的织法者部队这些有名的精锐军队。<br/> 他们之中鲜少有超凡者，然而人数越多，平均下来的实力就越接近超凡者。<br/> 这才是群体的力量。<br/> 群体的力量不会是简单的一加一，而是将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放大的极限。<br/> 她现在就要与这样的力量对抗。<br/> 两个精锐步兵营，接近千人的战斗人员，推进之王不知道这是不是潜入城市内的全部敌人，但是很显然对方也很清楚中央广播塔的重要性——这是唯一一个能确保声音可以传达到全城各处的关键设施——所以应该将大部分的兵力都向这边集中。<br/> 原来驻守在中央广播塔的安保部队已经被击溃，敌人已经事实上占领了广播塔本身，很有可能已经展开破坏行动。<br/> 破坏广播塔本身不会影响到广播塔联通全城各处的播放线路，但如果广播塔本身被破坏严重，他们也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进入全城广播系统，现在这个情况下，失去统一的领导带来的安全感，全城民众都有可能因为突发的状况引发山崩海啸般的崩溃，进而引发更加严重的灾难。<br/> 剑锋在推进之王面前折转，她用剑柄砸进敌人的胸口，听着肋骨断裂的声音将失去作战能力的敌人顶开。<br/> 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条道路。<br/> 她在脑后袭来的劲风下回过头，反手将长剑砸碎在从身后偷袭的敌人头顶，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穿了这近千人的防线。<br/> 仅仅只有她一个人肯定没办法穿过敌人布置的防线，但是她的身后，城市的治安部队正在与敌人厮杀成一团。<br/> 曼彻斯特的治安部队本就没有过硬的战斗素养，现在面对的又是堪比军中精锐的敌人，几乎每一秒都有濒死的哀嚎。<br/> 但是那些哀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距离中央广播塔越来越近。<br/> 一个七十万人口的城市拥有的治安部队数量，再怎么削减，其实也足以淹没区区一千人，只是真的会有那么多人用勇气向着死亡前进？<br/> 推进之王转过头，她反手抓住一个冲过来的敌人按倒在地，双手一扯就卸下了对方的几处关节。<br/> 她捡起敌人落下的长剑，从地上蠕动的敌人身边走过，走进中央广播塔。<br/> 关于广播塔的内部结构她已经从治安部队那里知晓，知道哪里是用来进行紧急状态下全城广播的地方，所以她也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一路向着目标地方杀了过去。<br/> 途中，她手中已然换了十一柄长剑。<br/> 黏稠的血给鞋底贴上一层与灰尘混合在一起的胶状物，每向前走一步，推进之王都能感觉到似乎有人拉着她的腿让她不要上前。<br/> “你是什么人？”<br/> 当她真正站在距离紧急广播室只剩下一条通道的地方时，通道里的人满是戒备地看向她。<br/> 三个人，三个超凡者。<br/> 理所当然，这片大地上各个国家的精锐部队中，各个作战单元的领头人都肯定会是超凡者，专门负责特别的攻坚行动。<br/> “我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br/> 推进之王话语出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br/> 她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杀穿那条防线中她遇到的最大阻碍是为了遵守罗德岛的理念，她尽可能地要保护敌人的性命，还要尽可能去保护那些随同自己一起冲锋的人，于是在那种超过千人的混战之中，她才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然而仅仅是保护她自己的话，下面的那些人不可能伤到她。<br/> 实际上，那些为了保护她而牺牲的人，死得毫无意义。<br/> 如果她对那些人坦白一切，真的站出来领导他们前进，向他们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力量，他们是不是不用死在这里？<br/> 她张开嘴，咬紧牙关时发现自己的喉咙在颤抖。<br/> “时间有限，希望你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br/> 话音刚落，推进之王身后垂落的尾巴就猛然卷起，一个从虚无中靠近的人影被突然地用尾巴圈住脖子，硬生生从虚无中拽了出来。<br/> 同一时间，她面前的通道中只剩下两人。<br/> 被拽出来的人反应很快，那冰冷的萨弗拉立刻用手中的刀刃切向推进之王的尾巴，一只漆黑的萨弗拉影子正要从他身后浮现——<br/> 咔擦。<br/> 那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时，没有人想过一只菲林的尾巴也拥有勒死一名超凡者的力量。<br/> “抱歉，各位，我没有在生死交锋中保证各位性命的自信，即使按照罗德岛的交战准则，干员也应该以保护自己为最优先事项。”<br/> 推进之王松开尾巴，任由萨弗拉的尸体落地。<br/> 她斜握长剑，没有摆出任何进攻或者防守的架势；她就那么走上前去，像是一头将要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br/> 一头拥有黄金毛发的猛兽行走在她的身侧。<br/> 那不是她的老师，那是她自己。<br/> “阿斯兰！！！”<br/> 两名超凡者留下了自己的遗言。<br/> .<br/> .<br/> 滴滴滴！<br/> 密码正确的提示音之后，比中央广播塔的驻守部队坚持了更长时间的特种合金门扉宣告自己完成了使命。<br/> 走进紧急状况的广播室，推进之王就看见了那一套能够面向全城广播的系统。<br/> 即使在天灾袭城的情况下，只要城市的破坏程度没有到完全损毁的程度，从这里开始的呼叫都可以通过遍布结构层的通信管道将呼叫者的声音送到城市的各处。<br/> 移动城市必须考虑极端情况下，天灾直击移动城邦后，如何在灾难后团结市民的方法。<br/> 只是三轮炮击，根本不可能摧毁这种需要在天灾环境下运行的全城通信系统。<br/> 推进之王站在操作台面前，她很快就从这傻瓜式的操作台上找到自己要怎么做的提示，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她需要自己给出答案。<br/> 她凭什么让曼彻斯特听从她的命令？<br/> 她知道那个答案。<br/> 她同样也记得在久远到自己还是孩童的夜晚，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父亲如何纵容了那一次叛乱，现在王冠已然在人们心中开始破裂，自己这一开口，二十三年前的死亡乃至于现今维多利亚在无王时代经历的所有苦难，都将失去意义。<br/> 她按下了播音的开关，漫长的盲音在广播室中回响。<br/> “这里是亚历山德莉娜·维娜·维多利亚对曼彻斯特全体市民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