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风景算是较为宜人,但仅仅只是郁郁葱葱的丛林,也令苏白有些不感兴趣。
他穿梭在林间,却分辨不出具体的位置,力量仍然保留着,但除了剑术外,其他的技能都受到了压制,虽然他很想立刻试一试缥缈剑法,但手里并没有刀剑。
地藏御魂离奇消失,令苏白觉得诧异,问询系统,系统也选择装饰不回答,但这种沉默也表明了这一切都跟地藏御魂有关,或许就是它将苏白拉入了这个空间中。
倒也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神之键本就极端神秘,封印了律者核心,某种意义上也封印了律者的思念,毕竟侵蚀之律者并没有被真正意义上的讨伐,它即便被锻造成了神之键,也仍然有着侵蚀的人心的力量。
“如果是这么说,我现在处于的地方,如果不是第十二律者经历的上个纪元的文明,那就是……五百年前的过去了。”苏白对于这部分的记忆几乎所剩无几,但联系到奥托想追问的事实,以及自己关于新免武藏的部分残存记忆,应该是距离这个崩坏世界目前时间线的五百年前,即公元十五世纪的过去。
“能回忆起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着实想不起来……”
苏白摇了摇头,他继续穿梭于林间,顺着河流移动,人类自古以来就将村落城市建立在水源附近,哪怕科技水平抵达了一定程度,这种规律也不会变化。
风中飘来了淡淡的清香味道,有几片樱花飘零,顺着河水流入指尖。
他听见了流水声,走过一片丛林,越过灌木丛,前方是一片樱花树盛开的地方,这幕光景令他眼睛微微一亮,但紧接着,听见了河水中传来哗啦声响。
苏白回过身,望见了一双青蓝色的眼瞳,那眼眸清澈的令人想起无垠的蓝天,这漂亮的眼中流露出几抹诧异的神情,樱色的长发也随风而动,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将人的视线不经意的引至精致的锁骨,随后便是被水打湿的白色襦袢下的……
苏白不禁眯起眼睛,因为阳光有些强烈,那白皙无暇的肌肤反光,反而形成了纯天然的圣光,恰巧遮住了很多不该被看见的光景。
……很好,安全,并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苏白注意到她的动作,女子举起水盆,将清澈冰凉的山泉洒在肩头上,这算是古代巫女的一种净身仪式。
这樱色的长发令他差点误以为眼前的女子是新免武藏,但气质截然不同,她并无武藏那种随和感与漂泊浪迹的浪人气息,反而透着一股空灵……精致的犹如人偶。
因为圣光的缘故,他坦荡且平静的注视着这名巫女,甚至想要吟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来表达一下赞美。
但对方并不是那种被人看着几乎毫无遮掩的身体还会感到兴奋的女性。
“能请你移开视线吗?”樱色长发的巫女声音很礼貌,但微笑的表情升起的同时,背后也升起了一团黑气,仿佛飘起了鬼般若的面具。
苏白看了眼就在跟前两步之外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同时一旁还放着一把太刀,他说:“其实按照冲国人神话传统习俗,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你的衣服拿走才比较合乎情理……”
这种骚操作,苏白的确想到了,但他主动说出口之后,巫女已经主动拿起了衣服,并且握住了太刀,摆出一副‘你敢过来,我就帮你净身’的态度。
“我开玩笑的。”苏白侧过身,惹的孽缘已经足够多了,再来几个也顶不住。
“以你的口吻,我不认为你在开玩笑。”巫女很快将衣服换好,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以平静且空灵的目光注视着苏白:“于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不应该先问问我是谁?”苏白一摊手:“而且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并不清楚。”
“这里是信浓。”巫女回答说:“至于你是谁……我知道。”
“你认识我?”苏白奇怪的问询。
“自然记得,你对我和卡莲做过的事,谁会忘记,那几个夜晚,有太多难以忘怀的事了。”巫女幽幽一叹。
“诶?”苏白一愣,我做过什么了?还是夜晚?还难以忘怀?
……不是,你这言语里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苏白表情怪异:“姑且,我得确认一下,我跟你很熟悉吗?”
“不算特别熟悉。”巫女回答说:“但也是互相近距离接触过的,你给我留下的印记,还在。”
“嘶……”苏白深吸了一口凉气,他开始怀疑过去莫不是真的做了禽兽,不不不……自己还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才是,这种完全放弃理性的人形自走炮桩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我。
“你果然真不记得了。”巫女从河里走出来,瞥了眼苏白:“真令人伤感。”
……你这种对待前男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苏白刚想吐槽,下一刻反应了过来,不对,这肯定哪里不对,以他面对巴御前、新免武藏的丰富经验可以断言,这个女人跟过去的自己关系绝不是猜想的那样……她太淡然了,甚至表情有些戏谑滑稽。
……这是对待自己刚刚态度的报复么?
……这巫女看上去文质彬彬,宛若一只傻白甜,居然是个腹黑?
“你,到底是谁。”苏白按着眉心:“别试图忽悠我了,我已经看穿了,咱们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和和气气的融洽,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不傻谢谢……”
……如果好感度真的很高了,你现在第一反应不是冲过来拥抱就是拔剑送我归西。
“呵,你的确不傻,就是反应迟钝了一些。”巫女笑着说:“是有些呆板,但我说的也不算谎言,过去你的确给我和卡莲造成了不少困扰,整天想着潜入进来偷某个东西,结果反而被当做偷内衣的小偷,被卡莲追了三座山,如果不是知道你没有恶意,我现在就该用剑问候你了。”
“我过去有这么菜?”苏白摸了摸下巴:“这个姑且不提,你说的事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毕竟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很多事太久远,已经连痕迹轮廓都消失了。”
“嗯,你说的不错。”巫女的手指按住鬓角的发丝:“是过去太久,太久了……重逢也宛若最初相遇。”
“那,做个自我介绍。”苏白问:“姑娘芳名?”
“八重樱,是一名巫女。”她温和一笑:“至于你的名字,我还记得,也不用再说了一遍了。”
两人在山间行走了一阵子,互相交谈了片刻,在樱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村子。
苏白得知自己所在的地方是瀛洲信浓,是一个名为八重村的山间村落附近,八重村中有一间神社供奉着狐神,而八重樱是神社中的巫女,也是神主的女儿。
理论上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十五世纪,但八重樱表示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很多事她都无法分辨清楚,并且言明,不论是她,还是这个八重村……早该很久之前,就已经毁灭了。
八重樱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在说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地方,这个八重村和她过去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但也存在很多怪异的地方。
对于这些意外,苏白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在某个特殊空间之中,八重樱或许也是如此,与地藏御魂有关联,自然牵扯到了五百年前的过去,即便是五百年前的巫女出现也仍然是在情理之中。
两人来到了八重神社,整个神社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在这里,待到八重樱奉上一杯热茶后,两人才开始重新谈起一些过往的事情。
过去,八重樱的身份与这里相同,她是神主的女儿,自幼学习剑术,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很强的实力,作为一把刀刃,守护着八重村的传统以及村落的安全,讨伐妖怪,也掌握祭祀。
所谓祭祀是八重村的一个陋习,即活人祭祀,朝着狐神奉献祭品来换取风调雨顺,野蛮时代,哪一种文明都存在这类祭祀,不值得稀奇,却很容易酿成生离死别的悲惨结局,而成为祭品的人之中就包括了八重樱的妹妹,自此之后,她就成了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刃。
八重樱谈及这件事时,平静的话语里有一丝颤抖,她也不能真的将一切都视作没有发生。
等到八重樱成年后作为神社巫女一直履行自己的职责,直至她从河边捡回来了一只来自西方的修女,之后发生了这种那种事,也包括苏白的出现,要盗取黑匣子,经历了一些并不算跌宕起伏的故事,她们相爱了。
“等等?”苏白抬起手发问:“相爱了?怎么相爱的?就这么简单?”
“爱能有多复杂。”八重樱奇怪的反问:“很值得奇怪吗?”
她倒是完全没有在意性别的意思,说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但那时候的八重樱并没有如今的这么坦然,她说,当初卡莲知晓了祭祀后便想要去阻止,甚至跟她决裂,之后卡莲识破了所谓的狐神只是一只崩坏感染的狐狸,正义的骑士怒火中烧,她找上了八重神社的神主,愤怒的讨要一个说法,却发现了神主的尸体早在一周前就已经烂透了。
那时卡莲意识到了,还有谁在背后,她回过身看见的是被黑匣子中的意识支配的八重樱。
八重樱被夺取了身体,内心多年积攒的愤怒和怨恨,成为了被封印的第十二律者的绝佳食粮。
之后卡莲取回了一个特殊的十字架,和苏白联手将化身绯狱丸的八重樱击败,这个过程中,八重村被卷入战斗的余波里,村子就这么毁灭了,村民们十不存之一,此战结束后,苏白取走了黑匣子,卡莲也回了故乡,八重樱也应该长眠于樱花树下。
本该一切就到这里结束,对八重樱来说,是一个遗憾但又不得不接受的结局,可当她有一天重新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八重神社,回到了这个八重村,一切都仿佛没有变化过。
“这里不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八重樱说:“山没有尽头,你也看不见海洋,有时候会遇到一些无形的障壁,看得见风景,却无法越过去。”
“空气墙……”苏白无厘头了的想着:“数据空间?”
“这不是唯一怪异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中一点就是时间。”八重樱放下茶杯:“我发现,这里的时间几乎没有流动,一切都保持着七天的时间再不断重复的循环,最初我会计算时间,当我计算到一万以上后,发现这种计算根本没有意义,我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的时间,只是在不断重复最初的七天。”
“又是七天轮回?”苏白双手抱着脑袋躺在了榻榻米上:“这倒是并不新鲜,但很厌烦的剧本啊。”
“……我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八重樱的声音很平静:“我一直试图找寻离开这里的方式,只可惜一直都没能找到,虽然在这里的生活很平静,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没关系,我来了,就证明变化已经出现了。”苏白略作停顿一下:“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但关于你口中的那位卡莲小姐,我想她已经……”
“已经?”
“去世了。”苏白说:“或许某些方式能够延长寿命,令人活个五百岁,但卡莲这一人物应该是死去了,我之前是在五百年后的时间线,突然跳跃到这里,恐怕并不是穿越时空,而是你也在这里呆了有五百年了。”
“五百年了。”八重樱望着庭院里的樱花,她喃喃低语:“五百年了吗?卡莲走了快五百年了?我竟没有一点察觉,我也已经有五百多岁了么……”
“如果你想确认一下,就必须离开这个空间,我倒也不敢断定,她是不是真的不在了。”苏白想了想:“即便她真的不在了,但我想这个家族的后裔也是存在的,如果你的意志至今为止没有消亡,你应该也并没有死去……我不论如何都必须离开这个空间,还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达成。”
“我会帮你的,也是为了我自己。”八重樱轻轻颔首:“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有什么线索没?”苏白想了想:“我能提供的线索,大概只有‘地藏御魂’这把刀了,它就是当初的黑匣子化作的兵器,如果能找到这把刀……”
“先等等。”八重樱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看向门外:“天黑了。”
“黑就黑了。”苏白奇怪的问:“天黑请闭眼?”
“不是,我说过这里的怪异非同寻常。”八重樱已经拿起了灵刀樱吹雪:“每次入夜,整个八重村都会发生变化,成为冥府之地,这里的村民都会成为活死人,寻求活人的血肉。”
“啊?”苏白没反应过来:“这剧本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事实就是如此。”八重樱走到神社的鸟居前方,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火光,低声说:“你看吧,已经开始了,每一天夜晚都会有一部分村民成为活死人,袭击其他的村民,每一晚都上演着同样的残局,可当白天到来后,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甚至会忘记那些死去的人,直至七天到来后一次新的轮回开始,所有人再度复生。”
她的手指抵住刀颚:“我曾经在一夜间将所有活死人都斩杀殆尽,但第二天夜晚还是会出现,没有规律,也不知理由是什么,只是不断的重现惨剧,即便我将活人和死人都杀光,七天后又会开始轮回,这是不会结束的光景。”
此时的山道里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一名村民手脚并用的爬上石阶,口中不断的大喊着:“救命,救命啊巫女大人!有妖怪,有人变成妖怪了啊!”
他喊叫着,满头大汗,却被一个黑影从背后追上,被称之为妖怪的人,那只是一个孩童,此时身躯却出现了被崩坏侵蚀造成的变质,身体素质得到强化,扑到了村民,一口咬住他的背脊,撕下一块血肉,鲜血溅落在八重樱的足下,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缕叹息,拔刀挥剑,赤光一闪,活死人被斩杀了。
苏白问:“你要去斩杀那群活死人么?”
八重樱无声的点了点头。
“对我来说或许是第一次,但对你来说,这已经重复了五百年了。”苏白平静的问:“不觉得腻?拯救和不拯救,都没什么实际的区别,七天后就会复活了。”
“我知道。”八重樱还是走向了台阶下方:“但即便如此……我也是守护村落的巫女,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去死,这种体验我这一生都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她一定还是在后悔的,如果早一些有了反抗的勇气,或许也不会带来五百年前的那种结局。
苏白能从八重樱的身上找到一些与自己相似的特质,或许两人也是同病相怜也说不定。
“我无意帮你,但……”苏白折下一根树枝代剑:“我也想看看夜晚的八重村,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