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风凛冽。
暂时无法顶着风雪离开雅嘎聚集地的三名女子不得不选择了就近的帕茨西的家中居住，对此这个傲娇的狼人小哥也只是说了几句麻烦，但也没有抱怨更多了。
立香直至深夜才幽幽转醒过来，她神情疲惫，但空腹实在睡不着……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积累了太多的压力，她食欲不振，精神不佳，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行如弱柳扶风，就连拾起一块柴火丢进火堆里也好似黛玉葬花似的……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新免武藏守在火炉边上：“玛修小姑娘已经去休息了，你看上去很累，也应该多睡一会儿，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呐。”
“有些饿了，睡不着。”藤丸立香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所剩不多的压缩饼干都在她的身上，为了支撑行动，这部分的高热量食品都递交给了她，但她只是吃了一小口，便奇迹般的感觉饥饿感迅速的消退下去……明明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居然……饱了。
她将饼干递向武藏：“你吃吗？这个饼干很能充饥。”
“之前我也尝过，但一小口是不可能吃饱的。”武藏捧着杯子，眸子清澈的盯着立香，她说：“那并不是什么军粮的效果，也不是魔术，而是你的心理作用，连一块压缩饼干都会给你带来这么重的心理压力……立香啊，你的心正在生病呢。”
“嗯……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她起身就要回去床铺上。
“你这么一直搪塞着其他人，但可骗不了我的。”武藏拉住她的手腕：“来聊一聊吧，知心大姐姐在线教学，教会你性感迷人的方法哦~”
“我还未成年，不需要这些技巧。”立香想挣脱开，但她的力气太大了，无奈坐下后：“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果然是去吉原当过一段时间的花魁吗？”
“哎呀，你认为本姑娘是那种会为了钱出卖身体的类型吗？”武藏眼里有着一点心虚：“我偷偷告诉你，你不准告诉别人……我的确是有过在吉原打工的经验，但基本上都是负责讨债的一方，还被叫做吉原的四天王什么的，还记得跟某个自称夜叉的武士打了一架，对方的实力可真是不错，最后连吉原的天花板都被捅了个对穿，老板都被丢在太阳下面晒成兔干了，我的工资都没拿到，哎……那可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你果然是一直都在旅行啊。”藤丸立香抱着膝盖：“我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彼此彼此吧，我也很羡慕你啊，因为我的旅行都是一个人，你去过比我更遥远的世界尽头，还有伙伴陪伴着。”新免武藏流露出寂寥的神情：“我也想要一两个同伴啊……哪怕是把会说话的刀剑也好。”
“你只是为了找我闲聊吗？”藤丸立香按着眉心：“我现在睡眠不足，没什么精神和你拉家常，你想说话，我把通讯器留给你，你可以与福尔摩斯彻夜长谈，让他给你夸耀夸耀过去的破案记录。”
“那个帅气的英伦绅士虽然不错，但和苏白比较还是差了点嘛，我心有所属了。”新免武藏挠了挠脸颊：“我不太聪明，只是找些话题活跃下气氛。”
“……如果你对老……对苏白那么有好感，就应该跟上去。”藤丸立香轻声说：“和我站在一边，只会被他厌恶，小心你好感度降低了，后悔不跌。”
“如果苏白是这样小气的人，那也许……他现在会恨死我了。”新免武藏托着腮帮：“我也杀了他一次嘛，确切来说是两次？还是一点五次？”
“你也……”藤丸立香蓦然睁开眼睛，她回想起之前的交谈：“是啊，你也是他的……”
“不算弟子，算弟子就小了一个备份，他的二天一流还是跟我学的呢。”新免武藏严格拒绝，不打算把名分从准正房降格成弟子，她轻咳一声：“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吧，他教会我很多，也给了我不小帮助，姑且一路上也算过的很愉快，如果不当初那件事，也许到现在也在一起旅行。”
“哪件事？”
“他被一把妖刀支配了身心，我不得不斩了他。”新免武藏轻声说：“当时真的很痛，不是身体痛，而是心痛……对你那么重要的人，陪伴了整个韶华的人只有一个，你却不得不将他斩杀……”
藤丸立香陷入沉默，她当然明白这种感觉，不愿意却又不得不的痛苦抉择。
她似羡慕似困惑的说：“但你还是这么洒脱。”
“洒脱吗？我可是迷惘了好一段时间的，但毕竟我是浪人，要恰饭的嘛，无父无母无花无酒，有时候想要抛下了手里的剑去谋生，学着别人唱数来宝赚赏钱，甚至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要饭技巧，但统统都失败了。”
“失败了？”藤丸立香看了眼她，的确以武藏的青铜律，赚到的钱不变成冥币就很好了。
“因为很饿啊，在流浪中饱一顿饥一顿，开局饿三天都是家常便饭了，为了一个桃子和白猿决斗过，饿的受不了就躺在干草堆上不想动，被一只野猪拱翻在地，拔出双剑和猪搏斗……这种荒唐事都有过。”
新免武藏拾起一块柴火：“最终还是回归了老本行，或许是没有其他谋生方法，又或许是骨子里还是舍不得丢下这把刀……所以，我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藤丸立香反而觉得她活的更加耀眼。
“你没有迷茫过啊，至少那段时间没有过，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并且坚信自己这样的做法是有价值的牺牲，哪怕失去了谁，也会有人在你身边安慰你的伤痛。”浪客剑豪轻轻说：“至少你还有温暖的被窝，香喷喷的饭菜，可我连那些都没有，因此逐渐连迷茫的心情都丢下了。”
“我认为……”立香说：“这只是因为武藏你比较特殊，而不是我哪里有问题。”
“啰嗦，我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注定吃饭没筷子，吃面没调料，喝凉水都塞牙的。”武藏捂着脑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提升了气势，盯着立香手里的干粮：“至少在这里，你还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还能在火炉边烤火，这已经很好了。”
“我明白，我也很感谢迦勒底的各位的照顾……”
“不，你不明白。”武藏摇着头：“从你身上，能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这和我这名浪人恰恰是格格不入的东西，所以我确定，你的心底在迷茫，在恐惧，在害怕……担心自己无法完成职责，更加惧怕重复过去，所以你连面对苏白的勇气都没有。”
“我……”少女握住棕红短发：“我不是你，作为普通人，我当然会恐惧会害怕，面对这陌生的世界，这一无所知的情况，以及迦勒底仅存的队伍，我连退缩的资格都没有……而他，他又拦在了我的前方，和过去一样。”
苏白既是告诉了她坚强为何物的导师，是她追逐的理想背影；又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令她心生战栗。
他站在己方，能给少女提供无穷尽的勇气；他站在对立面，只是垂落视线便仿佛细数着她的罪孽深重。
她咬住嘴唇：“我不想被他杀死，也不想杀死他……但我又能怎么选择？结果都只有一个，为了自己的存活不惜践踏一切的选择，我已经做过一次，还要我再选择第二次？”
“那就是你自己需要思考的问题了，保持思考，不要停下来。”新免武藏认真的说：“在烦恼的尽头，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没心思陪你在这里打机锋，佛家的禅理我根本不懂！”立香提高了音量，下一刻她压抑着嗓音说：“如果能想明白，如果能得出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我又何必这么苦苦挣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少女发出了无法理解的质问，她将内心所有迷惑都吐露，但那又如何，仍然得不到答案。
新免武藏垂下眸子，眼中满是过来人的了然之色。
……哪还用问吗？他比谁都在乎你，比谁都期待你，比谁都希望你能独立坚强，摆脱多愁善感的脆弱，成为独当一面的坚毅者，不需要继续承受谁的庇佑，能亲手创造属于自己的伟业。
……如果选择关心你，不论过去多久你都不可能会觉悟，都会下意识的依赖，这根本谈不上出师。
……也只有成为你的敌人，才能迫使你击碎幻想，不再沉溺在过去的美好光景当中。
……他很笨拙啊，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不惜将自己装扮成恶人模样，对弟子刀剑相向。
……这份严苛背后是近乎宠溺的百般在乎，换做祂人，他会多看一眼？而你还要质问为什么。
武藏叹息之余，也有了一缕嫉妒，如果当初苏白能给予这样多一丝的耐心和关怀，或许她也不必吃那么多的苦头了，所有顿悟都是自己来领会，没有知心大姐姐，没有名师指路，甚至没有千度……这就是区别对待吗？因为自己不是亲传弟子，还是因为这女孩有那么可爱？
她这么想着，手掌已经不自觉的伸出手，掐住藤丸立香的脸颊两侧，微微一拉。
新免武藏自认为年纪不大，但毕竟是浪客，风餐露宿，哪怕成为了行走特异点，有了觉者的加护，皮肤也终究水嫩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特别是她还经常被一些女性英灵从者以各种名义拉走去保养皮肤……这一对比还真是有些手感上的差距，这滑嫩的手感……
……为什么我没有，可恨！
新免武藏想着想着，眼中就含了几分不快的煞气，甚至有点胸闷。
“怎，怎么了……突然觉得你笑的很可怕。”立香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扯住了脸，外加武藏用莫名空灵的眼神凝视着她，令她有种被直死魔眼瞪着死线的危机感。
“没什么……”武藏松开手，但还是在女孩脸颊上留下了两道红痕。
……只是有点嫉妒而已。
她轻咳一声：“如果真的想知道为什么，直接去问他不好？站在他的跟前大声质问，如果他听不清就继续问，直至他听清楚愿意开口为止。”
“他会回答吗？”藤丸立香自问自答：“他不会……他只会沉默，不会回答我的。”
“那就慢慢想，直至得到答案为止。”武藏轻声说：“在这之前，要吃饱睡足，你也不希望自己挂着很重的黑眼圈，以一副内分泌失调的模样去见他吧？今天的狼狈模样，还想出现第二次么？”
藤丸立香立刻摇头，她绝不愿意，张口咬下一口干粮……意外的饱腹感消失了，紧接而来的是饥饿感，她有些狼吞虎咽着，内心的空洞暂时被堵上了……看得出她的精神压力随着谈话消散了一些，虽然还没有得出答案和结论，但已经朝着这个方向稍稍迈进了一步。
武藏不由得失笑。
……这么多句交谈，反而没有最后一句话有用，果然女孩总是爱美，绝不情愿在特定的人面前显得狼狈邋遢。
……虽然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不能这么轻易的告诉你，如果说出口，就没有意义了。
……更何况，相较于我，你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这么告诉你，我也会不甘心的。
……所以，原谅我这份嫉妒心，接受这小小的报复吧。
……
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皇宫。
苏白迈着轻快步子折返，他已经回到了宫殿内，携带着千叶一路长驱直入。
毕竟在外面也没什么好风景可看，只能来这里走两圈，俄罗斯面积虽大，但能住人的地方很少，大片都是雪原、冻土、冰川，他早在西伯利亚就已经看腻了这种风景，哪怕是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也待不了三天就会喊着要回老家晒太阳去。
“哟，卡多克，还是一脸要过劳死的表情啊。”苏白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是不是安眠药没有作用，要不要我给你整点昏睡红茶什么的？”
“苏先生……不用劳烦了，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差，早就习惯了，但魔术师没有那么容易猝死。”卡多克习惯了他打招呼的无厘头风格，视线落在了另一旁：“她是？”
阿纳斯塔西娅开口说：“我记得她，迦勒底里的未登记从者之一，实力很强。”
千叶也凝视着皇女，微微皱眉：“你是当初袭击了迦勒底的从者，原来如此，他就是你的御主。”
两位从者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虽是针尖麦芒，但很快就被两人打断了。
“苏先生所说过的人偶……原来指的是她，难怪能立刻把握到迦勒底的位置，一开始就设置了卧底么？”卡多克面露惊讶的同时也微微欣喜，如果能将千叶转化为己方力量，应对伊凡雷帝的把握自然更大，并且失去了一位英灵的迦勒底实力将会继续削弱。
“也不尽然，千叶只是跟着迦勒底，确保我能第一时间回来找到她的位置。”苏白解释道：“所以皇女阁下可以不用这么警惕，我可以确定她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千叶很乖的。”
“是，除非是夫君的命令，我绝不会伤害任何人。”千叶淡淡的开口：“哪怕是曾经的敌人。”
皇女冷漠的瞥了她一眼：“人偶也会称呼人类为夫君，你们主仆的关系似乎有些超过我的想象范畴。”
“这个嘛……”苏白不太想解释，因为有些复杂，他简练成一句话：“总之，这是我老婆。”
“你是在嫉妒吗？”千叶停了停胸口：“我虽被称之为人偶，但我除了心脏和部分植入的魔术回路之外，超过九成都是人体，并且融合了英灵的灵基，可以自我供应魔力，虽然不是完整人类，但已经是亚从者的一类，不同于灵基消灭就完全消失的从者，我不受繁琐的地脉、规则、特异点等等设定的制约。”
她很骄傲的自我介绍着，态度倨傲，仿佛满脸写着‘秀’字。
“我有什么理由要嫉妒一个亚从者？区区肉体，真的想获得，随便浇灌点黑泥就能得到。”阿纳斯塔西娅默默移开视线：“我也不是多么讨厌你，只是你太热了，不是我喜欢的温度……这样的高温不怕灼伤自己的御主么？”
“那你呢？这样的低温很容易夺走人类的脆弱生命，如果没有魔术礼装的帮助，连触碰都是一种禁忌吧。”千叶平静的回音。
“是吗？Master。”阿纳斯塔西娅的淡淡发问当中有着质问的意味。
“我不怕冷。”卡多克求生欲望非常强烈。
“我也不怕热。”苏白也表达了看法：“我不怕火也不怕水。”
“哼~”阿纳斯塔西娅意外的浅浅一笑：“那么，既然人数稍微多了一些，晚上似乎可以办个晚宴，两位男士愿意为女士们挑选一套漂亮的晚礼裙么？”
“等等，晚礼裙？”卡多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有晚宴是什么？”
“欢迎仪式，千叶小姐也会参加吧。”皇女理所当然的问。
“当然。”千叶轻轻颔首：“我也想试试俄罗斯风格裙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千叶已经走到了皇女身侧，她们莫名达成了共识。
“诶？”卡多克流露出嫌弃麻烦的表情。
“御主，再露出这样懒散和厌恶的表情，我会忍不住诅咒你的。”阿纳斯塔西娅说：“既然你召唤了我，就应该实现我的愿望，接受我的全部任性，这也是契约的一部分。”
“yes，mylady……愿意为您效劳。”卡多克不情不愿，但还是无奈答应。
“正巧也没事做。”苏白生了懒腰：“看看也不吃亏。”
两对御主从者的主仆搭配就这么走远。
另一端的长廊，高扬斯卡娅和冒牌神父站在一起。
“真是令人莞尔一笑的温馨场景。”高扬斯卡娅嬉笑着：“卡多克真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吗？本该如履薄冰，却居然有兴趣在冰山跳起华尔兹？殊不知脚下是深渊吗？这两人还真是足够般配。”
“他或许恰恰是知道，才选择了必要的放松。”神父发出愉悦的腔调：“因不愿放弃而软弱的少年，因为放弃一切而强势的少女，的确是bestmatch……补足了双方的缺陷，是一对理想的搭配，因此，高扬斯卡娅你可不要想要打乱他们，哪怕是开玩笑，我作为大主教也绝不允许。”
“我才不会，卡多克和皇女的吸引力虽然不弱，但和另一人比较就差远了。”狐狸笑着说：“我对苏先生更感兴趣，他可是潜力股，大主顾呢~”
“那个男人给我很危险的感觉，是不可控制的一方。”神父眯起眼睛：“我暂时任由他行动，但之后或许也会开始钳制……你必须考虑清楚，跟这样危险的男人做交易，小心被吃的连骨头不剩。”
“你以为我是谁？”高扬斯卡娅舔了舔嘴唇：“从来只有男人被我吃的剩下骨头……罢了，不说这些，我已经打算抽身离开这里了，接下来的工作都交接给其他人了，沃戴姆已经派遣了神灵从者来监督，我也不必要留着，直接打算去神州大陆的异闻带看看，那边会更有趣。”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这种假惺惺的祝福我不需要，听着都觉得像是诅咒……那么，期待下次合作了，能满足你们所有心愿的，只有我们NFF服务，记得给五星好评哦亲~”高扬斯卡娅迈着高挑的步子远去。
神父伫立在原地，他凝视着对方的背影发出冷笑：“哼，母狐狸……你也不是每次都能安然抽身离开，总有一次，要付出的代价比你所想的还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