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美人把自己的面具掀开,场面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幽兰黛尔、程立雪都同时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视线落在了那张脸上,表情瞬间僵硬,瞳孔猛然收缩,像极了被猴子施加了定身术,内心五味杂陈都定格在精致的面颊上。
这些都被苏白看在眼中,于是他嘴角上扬,笑容叫一个狂狷邪魅,越笑越孤寒。
他并不乐意在这两个女武神手上吃瘪,现在见到她们满脸震惊的表情,心中愉悦数值正在不断攀升。
……很好,非常好,perfect!
……果然摘下面具之后,她们都哑口无言了。
……什么叫做盛世美颜啊(后仰),这份效果足以令天地都为之一肃。
……当我开口,所有人都必须听我说话,哪怕是骚话和废话!只可惜隐藏了这么久的身份却被自己主动暴露了,接下来得考虑下天命那边的反应,奥托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气的砸了卡莲幻想的游戏手柄,但我堂堂轮回者,何必害怕什么后果,正如面具被带上去的那一刻就注定有被揭下来的价值!
——我也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苏白将滑稽面具卸扣在脑袋上,内心开始默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摘下面具,爽是爽了,但只有短短的几秒时间,随着一阵哆嗦颤抖,一切都逐渐索然无味。
程立雪这十几年去了哪里,自己心中也好奇着,她似乎和天命决裂,但也并不隶属于逆熵,不能让她被幽兰黛尔抓住,落入奥托手里会很麻烦。
于是按照计划,先用绝世美颜镇住幽兰黛尔,然后趁着她愣神的时候,带着程立雪离开这里,现在自己把面具给摘下来了,程姑娘哪怕是个脸盲也不可能认不出来,想必现在心底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帮她,也不会再摆出那副抗拒的态度添麻烦。
只要程立雪配合,摆脱一个不会飞的女武神并不算难事,只要顺利帮她逃脱之后,也能问问她知不知道那只猫的下落,婚戒还是得拿回来的。
苏白打定了注意,朝着幽兰黛尔走去,逐渐升起气势,从正面压制住这位天命最强女武神,趁着她还没有从颜值压制当中回过神来,提前拉近距离,正面走过去,注意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并且做好准备进行反制,看来她受到的影响比预料的还要大,完全没有什么反应。
苏白下压着的掌心酝酿起气旋,他做好准备,只要一个触碰,他就能将幽兰黛尔送到十米的高空位置,等待她从无处借力的空中落下,足够自己拉着程立雪跑出上百米之远。
他随时观察着幽兰黛尔的肢体反应,却没有去看她的眼睛,寻常来说,高手对决,会注意对方的视线和气息运转,但这不同于生死胜负,苏白注意的是如何晃她一手,所以一直没能去看她的眼睛,等到他靠近到最后三步距离时,有些疑惑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候抬起眼睛,视线和幽兰黛尔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等等,这眼神不太对!
心中警铃响起,苏白作为轮回者,不知道曾经多少次面对过这样的类似场景,熟悉的一幕幕在记忆中迅速重演,强烈的既视感令他催动着自己前进的脚步停顿……求生欲令他被迫重新思考,追***时间来确认自己这波操作是不是完完全全的白给和白送。
与此同时,这金毛呆鹅深呼吸一口气。
……好了,实锤,这特娘的不是错觉!
等到下一秒,苏白完全确认幽兰黛尔的目光里有股苦主内味的时候,想要往后退步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好看的手直线距离的伸了出来,抓住某人的衣领,握住衣襟,扯皱了衬衫的同时,用力的朝着跟前一拉,三步的距离立刻变成了不足二十厘米。
视线被迫直视,苏白屏住呼吸,少女青蓝色的眸子里流淌着许多本不该有的情绪,包括了恼怒、责备、疑惑、哀婉、欣喜等等……她并未像个怨妇一样咬着下唇,而是酝酿着情绪,将过于复杂的心绪整理好,千言万语汇聚起来就成一句话,在一次深呼吸后开口。
“你是在耍我吗?”呆鹅用最动听的声音进行最愤怒的质问。
苏白摇头,眼神中透出一句倔强的回答‘我不是,我没有’
“既然活着,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她拳头握的更紧了。
苏白呼吸被迫停止,他眼神里透露出同样的疑惑‘我也想问啊,你妈的,为什么!’
“还是不回答,很好……”幽兰黛尔咬着牙:“三年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三年了,老娘每年都要给你去上香烧纸,坟头除个草,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她扼住苏白的脖颈来回摇晃。
苏白几乎不能呼吸,虽然不呼吸也不会死,但你掐着我脖子我怎么说话?
他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无奈——‘姑娘,我不认识你啊,那是我上辈子造的孽’
幽兰黛尔盯着这个漂亮的男人,看着他复杂无奈,茫然无辜的脸,愤怒的恨不得掐死他,但又不可能真的这么做……本以为已经失去的朋友,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友人,重新出现,重新复生,这当然值得庆祝……哪怕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她的心中,终究是高兴多于恼怒,至于憎恨,当然是没有的。
连是否存在异性之间的好感她都不清楚,更别提什么因爱生恨了。
如果说要真的有憎恨,那也轮不到她,必然是那位腹黑的女仆小姐更合适。
自己作为友人,应该好好的训斥他一番,把握好分寸,适度即可,只要他知道自己错了,然后大方的表示原谅他,并且得想办法替他祈求丽塔的原谅,这才是自己该做的事。
幽兰黛尔心中确确实实是这样的想法,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身体不听指挥?为什么突然觉得好火大?
女武神的身体似乎违背了她的心理活动,心底说着‘不生气’‘等丽塔回来再教训他’‘自己要保持平和心态’,然而这些心里话反而像是往柴火堆里加了柴薪,她的怒气值肉眼可见的疯涨了一大截,白皙的拳头完全不自觉的开始蓄力,已经将苏白拎起,他的双脚逐渐离地……
她的目光逐渐冰冷,连言语都变得生硬:“我给你三秒时间,现在向我道歉,说三遍!我可以考虑原谅你,不然你这张漂亮的脸,马上就要开花!”
苏白内心咯噔一声,疯狂摇头,挤出一个字:“别,别……”
幽兰黛尔淡淡的说:“求饶的话,我不听,要道歉就赶紧。”
苏白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别……打……脸!”
砰!一拳挥出,径直的朝着苏白的脸痛击,这一拳在怒气加持之下,触发了会心一击,哪怕是苏白的厚脸皮,吃上这一拳,不被打成刃牙里的表情包,也少不了变成脸肿丘丘人。
但这一拳却落了空处,空气被打出肉眼可见的扭曲弧度,幽兰黛尔左手一空,手里握着一块白色布片,那是苏白被扯下来的衣领,她盯着几步之外的苏白和中途插手的程立雪,怒气值再涨一截。
“咳咳咳……”苏白喘息了几口气:“这怪力,我居然没挣脱开。”
“你想挣脱早就挣脱开了,怜香惜玉不该是这个时候,西伯利亚雪原上跟我拼命的时候,也没见到你有过这样的绅士风度。”程立雪瞪了眼苏白:“你怎么不早说是你?”
“当初我背着西琳躲避追杀,哪有时间谈什么风度?当初我给你一掌而不是给你一刀,就已经很克制了,为此挨了不少骂。”苏白摸着脖子辩解道:“刚刚我早就眼神暗示你,来的人是我了,你却始终看不出来,这能怪我么?这么好心帮你的,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
“那我还谢谢你咯?”程立雪瞪了眼苏白,又好气又好笑,早说是你,大家都不用这么麻烦,现在情况变得这么复杂,还不都是你非要追猫的结果?逗猫逗出一个S级女武神,当你是在卡池里抽卡吗?
“不客气,不客气。”苏白缩了缩脖子:“现在似乎要倒霉的人是我了……”
“她应该认识你。”程立雪微微停顿:“她说你死了三年了。”
“三年前我不在这里,十几年前的战场,我差点凉透了。”苏白凝视着幽兰黛尔:“我对她也没有印象。”
“你确定?”
“好吧,我不确定……”苏白摇头:“可能是我失忆的时候造的孽。”
“失忆……”程立雪问:“你失忆了?”
“失忆过。”苏白回道:“这中间十几年的记忆都是空白的,我只记得第二次崩坏大战的事。”
“那需要我让开,让你们聊一会儿吗?或许你能找回这部分记忆也说不定。”程立雪倒是意外的善解人意,她虽然这么说,但没松开苏白的手腕。
“真的聊下去,没几句一定会崩盘。”苏白干笑:“记不得就记不得吧,我想……现在记不起来,之后也很可能记不起来,三年前的她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小女孩,我应该不会是炼金术士。”
……但就怕是徒弟,养出来的徒弟一个个都是背刺能手,手起刀落,咵就给我凉了心窝子。
“你说的,别后悔。”程立雪压低了声音,她拉着苏白重新站起,重新站起的神州女子回眸,直视着金毛的幽兰黛尔,宛若天降系女主直视着金毛青梅竹马,眼神中充满了自信,还有一点点的轻蔑。
这眼神令幽兰黛尔很不舒服:“你这是什么意思,选择插手?”
程立雪平静的说:“我不能插手吗?从立场来说,我认识他,比你更早,他原本就想帮我,我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就这么看着你把他打成猪头。”
“立场?”幽兰黛尔挑了挑眉毛,她很想制止自己的开口,因为有些话不该由她来说,她的确没有什么合适的立场,双方只是友人,最多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不论对方死了还是活着,即便不告诉自己也没什么……可内心的劝告压不住无名之火。
“你基于什么立场,我并不清楚,但他……”呆鹅掉准矛头指向苏白:“抛下刚刚完婚不到一个月的妻子,擅自逞英雄,擅自去送死,擅自活过来,活过来却不肯回来,令人孤独三年,这样行为已经是人渣的典范……还谈什么立场不立场!”
“人渣?”程立雪歪着脑袋看向苏白。
“妻子?”苏白满脸错愕,他还真就炼了金属吗?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幽兰黛尔说的事实,虽然她致命性的漏掉了主语部分。
“我,这个……”苏白以手扶额:“等等,等等……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有些话,空口无凭。”程立雪虽不认为幽兰黛尔会说谎,但她还是本着求证的原则问:“你有什么证明吗?证明三年前的婚约,结婚证?照片?亦或者婚戒?”
“当事人在这里,还需要证明?”幽兰黛尔挺着胸口,冷冷的直视着苏白。
苏白却错误的将‘当事人’理解成了她自己,他无法接受:“完了完了,我要被枪毙了。”
“哎……”程立雪叹了口气:“你别自怨自艾了,如果是真的,你也躲不掉……不如大方承认好了,然后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这样,婚约取消。”
“这样的做法也太人渣了吧。”苏白当场反驳。
“你以为你现在不算人渣吗?不仅抛下自己新婚妻子,而且还把婚礼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程立雪虚着眼睛:“现在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前,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
苏白闪电般的想要将手松开,却被程立雪握住,她继续道:“现在抽回也没用了,不如牵着……如果对方主动放弃,或许也更好,三年过去了,情感似乎也没有那么深,至少我只看见了愤怒,没见到她有更进一步的表现,或许让对方主动把你甩了,是最好的结果。”
“我认为……她可能先把我打死,然后把你打死,最后在咱们两个的坟头面前表示原谅了。”苏白咽下一口吐沫:“这个年纪的女孩往往都比较极端。”
“那或许也不错。”程立雪倏然一笑:“去死吧,你这人渣。”
“……我们不是一伙的吗?”苏美人的目光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这不妨碍我鄙视你。”程立雪摇头:“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居然把当初的你变成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是那啥控?”
她瞥了眼已经快被‘炼金属罪业’搞到自闭的苏白,苏美人捂着脑袋:“别骂了,人都快傻了。”
她这才肯作罢,浅笑着说:“罢了,等安全了再好好说说你……”
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程立雪打心底不将这些事当做重点来看待。
程立雪不是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的,她自幼父母死于崩坏兽之手,而后被符华收(放)养,变得渴望亲情,而后追随师傅步伐加入天命,历经征战,被奥托哄骗讨伐苏白,最终在崩坏大战中濒临死亡,亲眼目睹裂变弹摧毁西伯利亚,得知天命主教的卑劣,了解了全部真相后,她从接受世界蛇手术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要为苏白复仇。
内心的亏欠成了复仇的理念,支撑着她走过了十几年的岁月。
如今她已经是世界蛇的成员之一,对付天命是她的任务,她对此不抱有质疑,即便观念冲突,能忍则忍。
而现在,除了对天命主教的复仇之外,她有了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守护好苏白的安全。
这是她对过去的赎罪,也是她选择活下来的理由。
苏白和谁结婚,她不在意,也并不介意,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世俗观念什么的,早就抛下了。
所有的交谈都流于表面,她只是为计划拖延时间,否则早该离开了。
就在刚刚,胡狼一度断开的通讯表示猫已经抵达了博物馆,并且和女武神交锋,破坏了目标的石板,第一阶段任务达成,已经可以转移了。
她牵住苏白的手:“我们该转移了。”
“诶?”苏白一愣:“要跑路吗?”
“你想留下吗?”程立雪反问:“面对一位暴怒的S级女武神可并不明智,她现在肯定什么都听不下去,头顶绿了,人就没智商了。”
“这倒也是。”苏白差点将幽兰黛尔看成了炸毛的激昂金狮子。
“想走?”幽兰黛尔已经唤出了女武神装甲:“女武神装甲·荣光,传送!”
“抱歉,我是真不记得你了。”苏白轻声致歉,他现在同样心乱如麻,只能拿出了点真本事,对着地面划出一线,剑九轮回起,剑气激荡,公园草地被直接掀起,仿佛逆卷而起的浪潮,裹挟着无数草屑飞驰而过。
幽兰黛尔挥枪击破,突进横扫,些许阻力令她双足陷入大地,这一剑招拦了她三秒钟。
三秒已经不见苏白踪迹。
怅然若失感令幽兰黛尔一时间无所适从。
她内心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举措果然都是错误,明明实际想法不是这样的!
但错已经铸成,还让苏白给跑了……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最可恶的还是……
幽兰黛尔将名字刻在脑海里:“程!立!雪!”
呆鹅深深呼吸,取回理智后,她放下了长枪,随后又看向自己手中残留的衣襟碎片,目光复杂难言:“接下来,怎么给丽塔解释呢?难道要告诉她……你老婆被坏女人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