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忽然多出了一个跟班,脏兮兮的脸,软趴趴的耳朵,永远一副耸肩塌背的沃尔珀族小鬼。
不管陈默走到那里,他都会紧紧跟在陈默的身后。
陈默走两步他就走两步,陈默停下他就停下,陈默一跑,他就会跟着跑。
就像是一条幼狗你扔给他一块骨头,他便记住了你,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但可惜的是这条狗从来不会对你摇尾巴,还会汪汪的朝你狂吠,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陈默停下脚步,看着后面跟小鬼,陈默转过身后,他就侧过身,做出好像不是跟在自己后面的样子。
“喂!”
小鬼转过头。
陈默招了招手。
小鬼犹豫了一会,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走到陈默的身前。
“干嘛?”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跟着你了?这里又不是你家,我想走哪里就走哪里!”他激动地说,语速极快。
“怎么这么激动?”
“谁……谁激动了!”他偏过头,吸了吸鼻子:“好笑!”
陈默侧过身。
“我让你先走,如果你不是跟着我,你就走在前面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陈默,抬起脚,又放下来,双手抱在胸前。
“我忽然不想走了!”他理直气壮的说。
“那我走了啊。”陈默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伸手指着他警告道:“不许跟上来!”
可陈默走了十几米,又无奈的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还说你没跟着我?”
他的身边站着那个小鬼。
“我没跟。”
“你是没跟,你走在我旁边了。”陈默有些无语。
“反正没跟!”他仰起头。
“如果你想要糖的话,我这里还有几颗,一起给你了。”陈默从口袋里掏出最后剩下的几颗糖。“拿去吧。”
他看了看陈默手里的糖。
“我不要。”
“就要跟在我身边?”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跟着我也行。”陈默把糖揣回包里:“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这里这么多人。”
他环视了安置营一眼。
“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对我好!”自然而然的小孩子言论。
“哈?”陈默错愕。“就因为一颗糖你就缠着我?”
“嗯。”
“那我再给你一颗,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不行。”
“两颗?”
“不行。”他说。
“为什么不行!”
“我想帮你。”
“你?”陈默惊讶的看着他,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想帮我啊?”
“嗯。”他点点头。
“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拿什么来帮我?”
“我不知道。”
“既然这样,我现在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我也没有需要人帮的地方。”
“以后……总会有的。”
“以后……”陈默失笑。
陈默站在原地,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黑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而站在他面前的小鬼就这样看着他。
还是那样可怜又好笑。
陈默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不出意外又被打了下来。
“别捏我的脸!”
“想跟着我,又不舍的把东西给我看,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他说:“你选一个,选一个我就让你跟着。”
他低下头,好像在考虑抉择这什么,几秒后抬起头。
“你捏吧。”皱着眉,闭着眼睛。
陈默看着那张脏兮兮的脸,抬起手又放下。
“不捏了,太脏。”
他睁开眼时,陈默已经往前走了好几米,转过头对他说。
“还不跟上。”
“哦。”
两个小小的身影走在安置营的棚板房间,交谈声缓缓远去。
“你叫什么名字?”
“苏离,苏离的苏,苏离的离。”
“你是沃尔珀族?”
“什么是沃尔珀?”
“就是狐狸。”
“那你是什么?”
“我是陈默,陈默的陈,陈默的默。”陈默说:“我以后就叫你苏狐狸了。”
“哦。”
每隔一个星期,附近的近卫局就会派遣警员随着问诊的医生来到安置营进行检查卫生查询,附近也会有专门的警员值守,以保证安置营的秩序。
最初一段时间,在安置营中曾出现过几起矿石病感染者案例,那段时间起,安置营的人员便被禁止出入营区并加派了专门的警员守卫在安置营之内,每天都会例实巡逻和检测。
一方面是为了稳定安置营的秩序避免混乱,另一方面也是保护安置营内的市民,防止感染者中的暴徒袭击这里。
后来随着暴动被镇压和结束,安排在营区内的警员就撤离了营区,只剩下少数一些警员会留守在附近以提供必要帮助,而每天的检测也推迟成了一周,营区的秩序交由临时组建的安置队负责,一直持续到新城区的基础设施重新建造完毕。
但那处冉冉升起的新城区,又有多少地方能成为这群无家可归的人的归处呢?至少对于像陈默和苏狐狸这样的人,他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
安置营的板房内,陈默拿着配给的毛巾正在给苏狐狸那张脏兮兮的脸擦拭着。
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之间养了一个儿子似的,但说起来可笑,他现在这幅样子其实和苏狐狸差不了多少。
“你到底是有多久没洗脸了?”陈默把毛巾扔到苏狐狸手里。“自己洗。”
“我没有毛巾。”苏狐狸一边擦脸一边回答。
“你的……被抢走了对吧?”
“嗯。”
“算了,你就用我的,记得给我洗干净啊,狐狸。”
“好。”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陈默问。
苏狐狸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陈默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和裤子,不难猜出他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对他不算太好,不管什么样的地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就算是同样是一群孤儿,但也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群体,不如说小孩子才容易诞生群体和无意的欺凌。
一如陈默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那枚警徽,他也不会被刻意分配到这间原本警员用来休息的板房内,但事实上来此的警员一周才会来安置营一次,而且就算来也不会进这里休息。
某种程度上而言,陈默算是安置营里的特权阶级了,也不会有人会刻意来欺负他,毕竟这小鬼和警员们的关系可好了。
苏狐狸洗完脸,规规矩矩的把毛巾扭干,挂在拉起的钢丝上。
“你在做什么?”他走到陈默身边问。
“废话,给你拿衣服啊。”陈默说着,将纸箱塞回去,仰起头,“从今天起你就搬过来和我住在一起。”
“和你?”苏狐狸愣了愣。
“怎么?不愿意?”
苏狐狸怔怔的盯着陈默,他的脸忽然跨了下来,有什么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急忙伸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好啊。”
陈默是第一次在苏狐狸脸上看到笑容,傻兮兮的笑容,他站在陈默面前,瘦小的个子,沾满了泥土肮脏破烂的短裤和暗黄色的白色短袖,那张稚嫩变的干净的脸上却洋溢起一种名为幸福的色彩。
小小的幸福。
陈默转过头,他最见不得别人笑了。
“小狸子,还不快快扶哀家起来。”陈默掐着兰花指抬起手说。
他不得不承认,在见到苏狐狸那傻兮兮的笑容之后,他的心里不可避免的也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喜悦与欣慰。
“哦。”
陈默从地上站起,他一股脑的把扔在床上的东西揉成一团,指着放在另一边板房墙边的纸箱。
“狐狸,去把那个空纸箱拿过来?”
“这个?”
“对。”
苏狐狸抱着纸箱站在陈默身边,陈默打开纸箱将床上的东西放进纸箱里。
“好了,我们走!”
“去哪儿?”苏狐狸抱着纸箱跟在陈默身后。
“带你去个好地方,你看你这脏不拉几的模样,你以为这样我会让你和我睡一起。”
“我可以睡地上。”
“别,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虐待儿童。”陈默边说边拉上板房的门,抽出钥匙放进包里,轻轻拍了拍。
他们走过狭小的板房间,绕了好几个拐角,又从板房间的小路出来走入板房群中央留出的主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