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暴风雪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当你坐进钢铁打造的机械里,寒风就再也吹不到你身上时,你就已经获得了对抗它的资格。
陈默坐在雪地装甲车内,履带平缓的压着雪原上的冰雪离开黑墙的范围,引擎的轰鸣和灼热融化了车前的雪花。
挡风玻璃外的世界是一片苍莽的白,白色里看不尽头的风雪。
这是他们第一次从黑墙里走出来。
052坐在陈默的身旁,同一个车厢的人坐在两侧盯着彼此,对面的人腿上同样放着一根铁链,铁链在雪地装甲车时有的颠簸中轻轻碰撞,发出哗哗的脆响,成为了继车外的风声和引擎呼啸后第三种声音。
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只有鼻腔窜出的热气还在告诉车厢内的人,这些人并不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是活着“人”。
但很可惜,如果你能有幸注意到他们的一双双眼睛,你会怀疑,他们是否还能算是一个“人”,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性子,僵硬的脸,淡漠无光的眼神,眼中是冰雪覆盖之后的一片寒霜,看不出一丁点生气。
他们安静的坐在座椅上,身体随着颠簸轻轻摇晃,谁都没有开口有过交谈,这种冰冷的气氛里,即使是坐着都让常人觉得压抑和沉闷。
你会看到他们时不时落在你身上的眼睛,尽管他们并不是想要看到你,可你还是能从那双眼睛感觉到,他们正在考虑如何杀掉你,切碎你的那块肌肉,斩断你的那条手臂。
在他们眼里,你和一具即待宰割的肉块没有太大的分别。
但在场的所有人里,包括052都没有对这种眼神感到太大的不适。
人是一个很擅长于习惯的动物,看的多了,也就不再有什么感觉,更别说在陈默斩开别人躯体的时候,052就站在陈默的身旁。
漫天飞洒的血雨淋湿了陈默的身体,血雨溅到了052的脸,他不过是伸手擦了擦。
车到达了目的地。
高大的落叶林外,在车外这群人被集中起来。
带领他们出来的人将一柄柄长刀插在他们面前。
“听好了,拿起你手里的武器,在这片林子后面又一个聚居地,你们只有15分钟。”
他捞起表。
“现在开始。”
他想让这群人做什么不言而喻,他没有告诉这群人是什么聚居地,又为什么只有15分钟的时间,他甚至没有说15分钟没有做完会有什么下场。
但对陈默这群人来说,其实告不告诉都没有分别。
因为他们唯一会的,也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戮,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学会,而下场,在黑墙内向来只有一个。
052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盾牌,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过去时,陈默已经拔起了插在他身前的长刀。
“013……”
“走了。”陈默说,脚步踏入了雪里。
052急忙拔出长刀跟在陈默身后。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针叶林,林叶上的积雪在他们走过的时候簌簌落下。
“他们要我们去做什么?”052还在问。
“我们能做什么?”
一群人快速向着目标地而去,052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样穿着的人从自己身前急速跑过,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刀身上,沉默不语,只是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再去问陈默。
他不想去听那个答案。
聚居地位于针叶林深处,距离装甲车停留的地方只有一公里的距离,他们用了不到3分钟就跨过了这段路程。
而回去,就意味着同样只有三分钟的时间,留给他们的只剩下短短的九分钟。
如何在短短的九分钟内靠20人杀光一个小型聚居地内的200名感染者呢,更别说他们还会跑,而不是乖乖等在那里任由你屠杀。
没谁会喜欢任人宰割,也没人会等死。
这个聚居地里的人远离了城市的庇护,独自艰难的生活在这个广袤的林子里,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衣衫褴褛,他们灰头土脸,可他们还活着。
只因为他们是感染者,所以他们就不被人所接受,只因为他们是感染者,所以他们不配活着?
但他们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他们只不过是躲在这里。想要……活下去。
长刀斩断粗劣的长枪砍断那个男人的脖颈是如此的干脆利落,流畅的就像用热刀轻而易举的划开黄油,飞溅起来的碎裂的源石碎片,深深的嵌入了血肉里。
黑色的结晶染着血落入白色雪地。
陈默甚至没时间来告诉他,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应该很清楚的,因为他是感染者?
感染者就该杀,就要被迫等着别人来砍断你的头颅?
“他们是……感染者?”052睁大了眼睛,提着长刀的手指不由握紧。
“他们是感染者。”陈默说,他跨前一步,迈过失去了生息的尸体。
“我们是来杀他们的?”052愣愣的盯着陈默脚下的尸体。
“我们已经这么做了。”
陈默的视线里是被火焰点燃的简陋聚集地用木枝和树叶搭建的屋子,屋子外挂着等待风干的几个肉块和鱼干。
哀嚎和血染红了这片白色的雪地,碎裂的残肢,临死前无济于事的反扑,孩子,老人又或者妇女,在面对那一双双恐惧,仓皇和迷茫的眼神时,陈默眼底没有半点情绪划过。
他只是看着刀没有阻隔切开单薄的兽皮和烂衣,斩断一个又一个感染者的身体,在尸体还没来得及倒下前,从黑墙出来的恶兽们就扑向了下一个人。
就好像在收割一茬又一茬稻草那么自然和理所当然,又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嗜血与疯狂,被血引燃的欲望和杀戮的快感。
刀锋砍开骨骼和肌肉时的感觉理所应当容易让人沉迷,恐惧和哀嚎就仿佛世间最美好动听的音乐。
他们主宰了他人的生命,就像是黑墙那群高高在上的人也能主宰自己的生命一样,成为了他们的救赎,足以抚慰在黑墙内一颗颗千疮百孔的心。
扭曲的人和兽。
这群感染者算不得稻草,稻草起码还能充饥,他们最多算是一个个等待被死亡回收的垃圾,他们的尸体会化作这片雪地下的泥土,滋养这片大地变得更加丰沃。
一如他们一直一来做的那样。
没有感染者就没有源石,没有源石就没有移动城市,没有移动城市所有人都将死在天灾之下。
所以要有感染者,不能没有感染者。
但源石病,是无治之症。
陈默听说有源石技艺,被称为法术,他也曾亲眼看到过一个人被飞射而来的黑光撕成碎片,并非没有人想要逃出黑墙,但光满一闪即逝,于是他的身体便像是急速膨胀的气球爆裂。
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感染者都能使用源石技艺,虽然他们的身体为他们免去了造价昂贵的法杖,给予了他们资格,但一群无依无靠的感染者又拿什么来学习它。
源石技艺代表了财富,权利和地位与天赋。
财富,权利,与地位代表了血统延续。
他们一样也没有。
他们是低贱的,野草般的人,如何去成为高贵的法师老爷,如何去获得少数人的特权——源石技艺。
命运……让陈默和塔露拉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