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你真的很喜欢他呢,你不知道,在你提起他的时候自己嘴角不自觉就会露出温柔的笑容,我啊,也很想见见你说的那个他。
我一直在等,等他回来,等到希望,等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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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不知道现在是那个时间。
在黑墙内的昼夜交替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时间自然也不会对这里产生什么影响,他就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被关在这间名为宿舍的牢房里。
只有当他们想起自己的时候,自己才会被从牢笼里放出来,然后参与进新的厮杀。
但陈默的心里却对这种厮杀产生了不该有的厌倦和疲惫,052的死仿佛一直在默默的提醒他,不要爱上你不该爱上的东西,你并不会因为撕开别人的血肉而感到满足,你也不该因为鲜血飞溅在身上而感到欢喜。
他们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陈默成为了一个特例,因为052也是一个特例,所以他没能在亲手杀死052之后彻底泯没掉自己的人性,相反,他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被052拉着手,硬生生从名为黑墙和鲜血的地狱中拽了出来。
他没能成为野兽,贪婪的呼吸着名为活着的空气,将052遗弃在了黑墙外的荒雪里。
黑墙内仿佛进入了一个缓和期,没有任务,没有厮杀,陈默只能独自待在属于他的房间里。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推开了房门。
“013?”对方在确认陈默的身份。
陈默点头,对方也看到了他胸口的标识。
对方打开了提着的手提箱,手提箱内放着排列整齐的试管,试管的数量并不完整,因为已经少了一半。
试管内是黑色的药剂,在尖锐的针管中刺破了陈默手腕上的皮肤,冰凉的液体进入陈默的身体,融入他的血液。
一种异样的麻痹从针孔的位置传来。
对方收起手提箱,转身离开了陈默的房间。
灰黑色的房门关上,陈默抬起头,他仿佛看到了有一双眼睛在临走前从房门的窗口处看了自己一眼。
陈默不知道他们注入自己体内的是什么。
但很快,他的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陈默让陈默无力的跪在地上,内脏像是在火焰中翻滚,又像是被人扔在沸腾的水里烹煮,循环往复之后还有人拿着并不锋利的刀切割你的每一条肌肉,钻进你的骨髓。
陈默不得不死死咬紧自己的牙,发出低沉压抑的闷声,剧痛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眼里布满血丝,捏紧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的刺进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手心滴落在脚畔。。
疼痛,压力,疲惫……
陈默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外衣已经被自己的泪水和汗水全部打湿,地上是杂乱的指甲抓出划痕。
陈默的身体开始适应了药剂,他的侧腰渐渐出现了黑色的颗粒,颗粒随着一天天药剂的注入渐渐取代了原本的血肉和皮肤,演化成了黑色的结晶,宛如世间最恶毒的荆棘与毒牙。
指尖触及时,感觉到的是轻微的刺疼与身体余温残留后的温热。
陈默知道他成了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侧腰的东西是什么。
他不止一遍亲手切开那些被它吞噬的人的身体,剥夺他们的生命,如今,他也成为了他们。
但罕见的是,陈默的脑海里没有一丝恐惧和害怕,他只是平静,平静的注视着自己身上一天天滋生的源石结晶,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成为一名感染者的事实。
尽管,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陈默的生命就已经走入了倒计时。
他们开始纪录每一天陈默身上发生的变化,在仪器下将他不断随着感染程度变化的身体情况纪录下来。
仿佛是一场实验,正在进入实验前的准备阶段。
也确实是一场实验,一场关于源石融入生命的实验,而他们,这群人为了能适应这场实验用了三年的时间来磨砺他们的意志和身体素质,以防止在实验的过程中他们精神和肉体的崩溃。
但如果,如果他们足够好运的活了下来,那他们就会被送往其他地方。
陈默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有尸体被从门外的走廊中拖过的声音,他并不陌生。
终于,在一个夜晚,所有人被集中起来,集中到一个房间里。
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响动,就连呼吸声都轻了起来。陈默站在其中,才忽然间发现,原本从一个又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那么多人,原来到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房间就能把他们全部塞下。
那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陈默很想高兴,却也值得高兴,可他的心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了。与他相同的是,站在这里的那些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动容。
他们确实变成了黑墙需要他们成为的东西。
可这还不是结束。
在之后,陈默才明白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从房间里离开,脱光全身的衣服,躺在一个又一个实验床上,像是待宰的生畜,冰冷锋利的针尖在手术灯下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
改造手术实验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陈默也是这个时候第一次到她,她站在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身旁,低着头,抱着一叠资料,可低下的目光时不时会好奇的抬起来探索着周围的一切。
冷淡的脸,金色的瞳孔却像是燃烧着最为炙热的火焰,探索未知的领域。
“我想知道,生命是如何诞生的,如何在这片大地上……诞生的。”
也许是从那以后,这成为了她毕生的愿望与追求。
源石的力量,会让人沉醉而又迷寐,然后在恐惧与渴求中,不断地迷失着。
【结晶纪元】——一个充满了恨与苦痛的时代。
锋利的针尖刺入陈默的身体,大臂,小臂,大腿与小腿,装满试管的药剂在机械压力的挤压下,注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融入血液。
心脏在颤抖,血管也似乎在那一刻膨胀,冰冷的液体开始侵蚀着陈默的身体,陈默的思想,或许还有他的灵魂。
深入骨髓的刺疼,陈默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意识在刺疼中渐渐变得稀薄,明亮的无影灯光也一点点朦胧黯淡。
他依稀能够听到耳畔有人的交谈声。
“坦桑薇娅博士,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按照目前的情况,结合我们进行过的多次临床试验来看,成功率能稳定在9.7512%。”那个声音说。
“这么低!”
“已经很高了,也许一个也活不了,也许都会成功。”
在他们的眼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消耗的东西,这么久以来的训练,所为的不过就是现在这一刻,而在这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曾有过无防护接触源石的病史。
那些不合格而被感染的家伙,早就消失在不知什么地方。
陈默只希望在自己闭上眼后,还能重新醒来,即使不是面对温暖的阳光,即使只是黑暗里冰冷的手术灯也好。
很久以后陈默才从她嘴里知道,那次实验是失败的,但他们却活了下来,而那次的实验,是一场早已定好的交易。
某个人和某个公司的交易,而某个公司又和某个公司的秘密,庞大的交易网,涉及到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所能猜到的。
等到这些人重新再被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仍旧是那个房间,而那时的人数,陈默一眼就能数清。
陈默已经不去在乎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了,也不再去在乎有多少人还会死去,这个人数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他离开了黑墙。
重新踏上汽车,这一次车厢不再封闭,阳光从车窗落进车内,黑墙外的雪原还是那么广袤与寒冷。
在又一个难忘的三年里,陈默活着从那里走了出来,重新站在了温暖炽热的阳光下,但他惊讶的发现,当它落到自己那张苍白的脸上时,他感觉到的只有凉意。
是希望?
不,没有结果的希望是有毒的,就像小女孩用来温暖自己的火柴,该熄灭的终究会熄灭,该燃烧的始终会燃烧。
陈默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去对着这个仍旧愿意接受自己的阳光重新展开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