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黑钢室外训练场的针叶林内有一处专门的地方,他用约狐尾小姐出来吃饭的名义从斯菲尔特口中换来的,当然,请客的是斯菲尔特,于是他算是见识到了耿直的话痨先生如何有幸变成一个安静结巴的小娘们。
某种程度上而言,除了建造这个基地的工程组,斯菲尔特算是对黑钢最为了解的人,但也仅仅只是对建筑。
陈默想,如果斯菲尔特能再大胆一点,再有钱一点,再表现的有点利用价值,兴许狐尾小姐就会重视他那么一点点。
“那…那个,请问您是这里的人吗?”
一片腐朽的松林中,唯唯诺诺的声音从陈默的耳边响起,当陈默抬起头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幼小的女孩,陈默不知道像是黑钢这种严密的组织何时成为了托儿所般的机构。
绿色的瞳孔里是可见的胆怯与不安,菲林族特有的尾巴却又在背后左右晃动,仿佛带着内心的雀跃与喜悦。
她也当然该感觉喜悦,因为在你迷路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人是多么的难得,他就好像成了你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是陌生的,但你还是会觉得亲切。
可对于陈默这样冷漠的人而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这里会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交谈,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十七岁的少年,距离完成黑钢的实训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走丢了吗?陈默只能这样想,因为他所处的训练设施是目前为止黑钢的保密事项,可一个小小的女孩,又如何能够走丢掉到这里。
大人物的孩子?
长期的课程让陈默的大脑在那一刻做下判断。
可陈默还是无法回答,因为陈默已经记不起该如何与孩子交流,尽管在他的记忆最深处,还依稀保留过那样的经历,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啊……!”
陈默久久没有回应,她开始感到忐忑不安起来,头顶的耳朵耸拉下来,身后蓝色的尾巴小幅度的摇摆,在陈默抬起头望向她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陈默那双冷漠的眼睛,她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孩子带到黑钢。
陈默看见她的眼角有些晶莹,她鼓起自己的脸,咬着嘴唇,大概要哭出来。
一个软弱胆怯的孩子。
她后退了几步之后,拉着自己的衣角,想转身离开,但转身后确实一片不认识的针叶林,针叶林内静悄悄的,让他不知道该走往那个地方走。
她只好转过身,因为陈默是这里唯一一个人,站在离陈默好几米远的地方,低着头,虽然依旧害怕,但等了好一会,陈默也没有搭理她。
“呜哇哇……”
小孩子的哭声该是什么样子?
断断续续,烦躁,只是如此让人觉得烦躁。
陈默握着的笔在战术板上随着她哭声的响起,原本画好的战术进攻路线上出现了一条不该存在长线。
他无奈的停下笔,原本在脑海内构思好的路线也因为断断续续的哭声而被打乱成了一团。
“安静。”
小女孩抱着腿蹲在地上,蓝色的尾巴轻轻的扫过地面,陈默的呵斥声响起,其实算不上呵斥,他只是不由加大了声音。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看了陈默一眼,大大的蓝色眼底沾着晶莹的泪光,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
“过来。”
陈默放下笔夹在面板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可在说出口之后,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冷漠的。
是了,他大概已经忘掉了什么才是温柔。
她犹豫了一会走过来,胆怯的抬起头看向陈默,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
好像陈默一动,她就会立即受惊跑开。
“迷路了?”陈默问。
“……嗯。”她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怎么迷路的。”
“不记得了。”
“家人呢?”
“不…不知道。”
“想出去吗?”陈默问。
“想。”
“那就安静的等一会。”陈默说,她一点点用手背擦着眼泪的模样,让陈默犹豫了一下:“觉得害怕就坐在我旁边。”
陈默说完,继续拿起笔,他翻开新的一页,重新在战术板上画着路线图。
小女孩站了几秒,才轻轻走到她身旁坐下,陈默依靠着树干坐在树下,小女孩坐在他的身边,似乎是觉得安心了不少。
她开始大胆的探出头去看陈默在面板上画的图案。
“你在画什么?”
“你的家人没教过你不要随便问陌生人问题吗?”
女孩听到陈默的话后像是犯错的孩子失落的垂下头。
“……教过。”过了好久她才小声说。
低着头不安踌躇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或许是因为那头蓝色的长发,让陈默想起了记忆里深处的某个人,又或许只是很久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陈默开口问,他想随意提起一个问题,以免让他觉得孤单。
事实证明,陈默的想法的确没错,但它导致了因为这个多余的想法而衍生出的信任,以及成为了后来她会时常跑来的原因。
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兴许就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杰……杰西卡。”
“杰西卡,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和爷爷一起来的。”她似乎从小就有些怯懦,或许不过是因为家人对她保护的太好,所以才让她出现了这种情况,换一种说法而言,这未尝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里是泰拉,这里是……结晶纪元,无缘接触并非一件好事。
“你……刚才在画什么?”她好像胆子终于大了一些。“和挂在墙上的画都不一样?”
“战术总结报告。”
“……听不懂。”
“工作,想学吗?”
“可,可以吗?”
“不可以。”
“哦。”她两只小手抱着自己的膝盖。
“我可以教你另一种。”陈默说,他翻开新的一页,手中的铅笔很快在白色的纸上画出了一只流着眼泪的猫猫头。
他把画纸撕下来,递给身旁的小女孩。
小女孩惊讶的看着纸上的卡通画,抬起头看了着陈默的眼神多出了一丝憧憬。
“送给你了。”陈默说。
“谢……谢谢,你是个好人。”
好人?
陈默不知道自己的心里那时候该是一种什么感受,在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陈默只觉得矛盾,排斥,却又难免憧憬和渴望。
陈默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想法,单单因为好人两个字,因为他所写下的东西,却不是好人应该去做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算的上好人呢,这两个字又太多的解释方式,好比敌国的将军和本国的将军,那么在士兵心中谁能算的上好人,谁又才是真正的英雄?
答案是谁都不算,他们心里也很明白,自己配不上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对不同的人而言也是不同的,陈默觉得他这种人做不成里昂,因为他是一个真正自私的人。
可陈默却不能责怪她,就像小时候不能去责怪陈说出你这种人不懂什么才是家人时一样,因为对比而言,陈默没有理由去责怪她们的无心之举。
她们是天真的,真正的天真,和自己这种虚伪的家伙不同。
“对了。”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衣服的包里掏出一枚糖果。
“给你……”
“给我……回礼?”
“嗯。”
陈默拿起那颗糖果,牵起她的手,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陈默。
“回去了。”
“不工作了吗?”
“回去也可以。”
“哦。”
等陈默牵着她的手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时,陈默才恍然察觉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高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陈默没有想过,从那里以后,在他冷漠灰暗的人生里,又会因此多出另一道光,而那道光的名字叫——“前辈”。
他也没想过去成为里昂,去寻找自己人性中残留的良知,但兴许里昂自己也没有想过,他不过是想暂时救这个可怜的姑娘一次,所以放下了枪,打开了门。
可对她来说,当门打开的瞬间,光从门内照进来,于是她脸上映照着希望以及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