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要安静了许多。
大抵是一夜的战斗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没人有心情再来谈论什么,黑钢的怪人小队对彼此的过往依然陌生,他们是一群因为源石病而聚集在一起的异类。
夜晚时分。
围坐在背风处的篝火前,车门敞开的陈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撰写任务报告,车内的照明灯和篝火相互呼应,映照出篝火前几人的倒影。
看着低声交谈,说起战场上各自的遭遇,彼此的眼里多出一些莫名的东西。
火堆上架着加热的罐头,阵阵香味伴随着微冷的夜风飘散,天上的星空依旧璀璨,星河在萨尔贡夜色的穹顶上散布。
头顶的天空依旧,可人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分散失落。
乌鸦拿着加热的食物放在走过来放在引擎盖上。
“报告写完了吗?”
“还早,你们在聊些什么?”
陈默停下笔,抬头看向她,他们换下了那身染血的守卫服,庆幸的是当初他们为了伪装脱掉了黑钢的制服,否则现在两人的打扮应该是小队里最惨的。
“聊你这个新队长到底有多贪财。”乌鸦开了个玩笑:“什么都在聊,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还不熟悉,对彼此都有些好奇。”
“加深革命情谊嘛,是好事。”陈默没有追问,他看着乌鸦的右肩。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事,处理还算及时,不会引起感染。”
乌鸦依靠着车身,身后是肉香弥漫的罐头,点燃香烟,夹在指尖轻轻呼了一口气,目光游移在篝火前方的三人身上。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蛇。”
“是什么?”
“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她偏过头,深蓝的发丝在风里轻轻颤动。
“我也是。”
“但我现在必须先忍受和你们一起呆在荒凉的戈壁上。”
“抱歉。”
“我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本地领主之间的小型战争,为了争夺一片矿脉的开采权,搬出了有我曾祖父年纪大的武器,如果我见过他的话。”
“我们今后可能经常遇到这种事情。”
陈默放下战术板,伸手拿过食物,热气在骤降的温度中带来一丝温暖,他的确有些饿了。
“是啊,我可以想象到和你们这群家伙一起之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乌鸦仰起头望着夜色里的星空:“但老实说,感觉还不赖,我有些期待了,没想到离开哥伦比亚后,会遇到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经历。”
陈默抬头望着繁星璀璨。
“对片土地而言,我们都是外来人。”
但他们却没法一直保持这样的生活,因为他们是佣兵,也因为他们是感染者,他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今后的将来,不会因为某次任务而丧命,不会因为一时疏忽而永远把自己留在这片土地。
四人陆续睡去,陈默留下来守夜。
毛毯阻隔了夜晚的寒风,篝火在黑夜里提供了温暖和照明,干枯的木料在灼热的火焰里噼啪炸响,火星来不及飞向天空便被湮灭。
陈默知道乌鸦还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她没开口,但不代表陈默不清楚。
有时候人最怕的就是期望。
乌鸦很明显就是这种人,小队里的术师因为萨卡兹的身份和遭遇早已习以为常,灰熊是因为独眼狼才来到萨尔贡,灰熊的到来未尝没能让独眼狼感受到慰藉和踏实。
但乌鸦不同,她没有萨卡兹这个饱受争议的身份,她也不是为了谁而加入的这个小队,她没有目的,得过且过。
……
萨麦尔的承诺的报酬几乎在他们抵达驻地之后就被送了过来,用的是等价的宝石。
萨尔贡不缺这些东西。
丰富的矿产资源是上天给予这片土地的恩赐,但能轻易到手的东西反而会让人觉得廉价,不去珍惜,而丰富的资源也成为了萨尔贡领主们可以随意挥霍的资产。
没人想过用这些东西来强大他们的国家。
领主和王酋们只顾着自己统治下的肆意生活,在外人眼中他们衣冠华丽,生活糜烂,这也是这片大地最为主要的基调。
他们分散,混乱,争斗。
一切都在慢慢古老的时间里慢慢腐朽,封建世袭的政治体系被吭食的千疮百孔,人们依赖他们的领主过活,领主掌握着大量的武器,士兵,装备和财富。
移动城市是庇护天灾的救护所,也是囚禁人们圈地封王的牢笼,它让君主制摇摇欲坠但依然坚毅不倒,让零星的反抗成为了笑话。
所有人都在争相向前,但仿佛所有人的都在原地踏步。
天灾没有变过,变了的只是人心。
这些东西对于陈默而言太过遥远。
他将所有的宝石留了下来,卖给了一位来到这个城市的维多利亚商人,留下了自己的那份后,得到到报酬利用黑钢的渠道转交到了哥伦比亚。
这似乎成为了陈默来萨尔贡做的最多的事情。
那笔钱将漂洋过海到它该去的地方。
他又再度恢复了一贫如洗的旧常态,好在他快要适应这种生活。
斯曼对陈默的报告没有太多的表示,就像陈默预料的那样,他没有展露出惊讶,不过这一次,陈默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茶叶。
生活一如往常,怪人小队的成员们渐渐适应了萨尔贡的生活,他们在萨尔贡有了一个“家”,一群流落异乡的雇佣兵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来想方设法的将这个家装点起来。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但他们的确在这么做,在没有任何人提起的情况下。
独眼狼买了一些当地的羊毛地毯铺在地面,空荡荡的客厅被装点起来,灰熊和他一起在市场里搞到了哥伦比亚风格的家具。
他们修补好了坏掉漏雨的楼顶,在房外刷上了一层涂料,更换了部分腐朽的地板,乌鸦甚至有闲心弄了一个不大的花园,种上了些雏菊。
陈默说她养不活。
墙上被狙击手孩子气发作的弄了一些涂鸦。
那天所有人似乎都孩子发作。
甚至震暴,这个不擅与人交流的术师也参与其中。
干净的墙面被喷上了哥伦比亚的铁塔,乌萨斯的棕熊,白桦,像鸡一样的山鹰,披萨,吊桥,看过的蒸汽甲胄,只有一只眼睛的黑猫,这是乌鸦的杰作。
陈默画了一个绑在树下的秋千,被独眼狼嘲讽幼稚,他斜着眼神看过去,不善的眼神让狙击手悻悻扭过头。
他们没有太好的艺术细胞,以至于上面的东西如果不说,没人看的出来那是什么。
除了震暴,术师画的很认真,他画的是一辆汽车,车旁几个人围在篝火前。
他的作品让所有人忽然失去了兴致,他们满是五颜六色染料的站在术师身后,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的电影画面,茫然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只能握着手里的涂料,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术师无意的行为让他们开始了品头论足,互相嘲讽,好像这样才能掩饰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呆愣和心里复杂的情绪。
小队的人没有因他萨卡兹的身份而有任何偏见,换种说法而言,陈默,乌鸦,独眼狼三名感染者的处境并不比身为萨卡兹的术师要好多少,至于灰熊,他的确是个不同的乌萨斯人,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有着一手难得的好厨艺。
土豆炖肉获得了一致好评,灰熊被推上了厨房的主管的高座。
他笑着没有拒绝懒鬼们的提议。
小狼这个称呼成为全队公认的爱称,几次争辩怒骂无果后,独眼狼气急败坏的渐渐接受了这个称呼。
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但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
让人觉得讽刺的是,他们这群杀人如麻的佣兵,感染者,怪胎,居然也和普通人一样渴望着家的温暖,居然也奢望过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他们放下武器后看着和平凡人没有多少分别,他们都是一群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可他们却都没能过上年轻人的生活,他们披着这身皮,偶尔会展露出些年轻人的意气,都渐渐被感染者这个沉重的事实压垮。
他们嬉笑,怒骂,围坐在同一张餐桌前享受和彼此相同的食物,也会争吵,鄙夷,甚至冷嘲热讽。
乌鸦犀利的言辞让人不敢去轻易招惹,起码陈默不太愿意,他早就看出了这女人的不凡,偏偏独眼狼时不时的就会和乌鸦斗嘴。
他往往会被乌鸦的暗讽搞得哑口无言,怒火攻心,灰熊通常会出言劝解,但独眼狼每次都不会吸取教训。
震暴和陈默事不关己的在旁边看着,狙击手向来不是乌鸦的对手,被反剪这双手按在地上是常有的事。
“何必呢?这是第十二次了吧。”
膝盖压着独眼狼背脊的乌鸦语气不屑,让人意外地是,她还在数次数。
“该死的疯婆子,你有本事你放我起来。”
“挺敢说的嘛,求我啊,求我我就放你起来。”
“求你?呸,你想都别想!”
灰熊束手无策,求助的目光让人不好意思的偏过头想找机会溜走,术师基本不再灰熊的考虑范围,因为即使他和狙击手联手恐怕也不是乌鸦的对手。
其实狙击手的身手也不错,但乌鸦这家伙也不知道从那学来的一身稀奇古怪的近身擒拿,出手利落,狠辣,招招致命。
陈默觉得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