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w都自认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她很少会有陷入犹豫和迟疑的时候,往往能在她人做出艰难选择时,出乎意料的做出超越常人认知的事情。
这种行为若是说好听点叫偏执,说不好听点就叫癫狂,正如伊内丝所评价的那般,w是一个精于伪装,随心所欲的人,她心里有着偏执到疯狂的一部分,与大部分萨卡兹人不同的是,w是属于很少见的异类。
自从她从赫德雷的口中旁敲侧击出过去那名w的经历后,她就一直在尽力将自己塑造成和那名死去的w一样的人。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兴许只是希望尽快被接纳,又兴许只是拿起那柄铳器后,她开始想象着原来那名w的生活。
同样喜欢嬉笑,同样没来由的做些让人不能理解的事,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丧气话,她似乎很惜命,但又似乎并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否则如何会一路跟随赫德雷的佣兵队伍,她没法保证赫德雷对她动手她能活着下来。
大多数萨卡兹人都有着自己成为佣兵的目的,或者说过去,但大多数萨卡兹的过去向来成迷,w也是其中一份子。
雇佣兵们朝不保夕,萨卡兹雇佣兵更是如此。
没人知道她在成为赫德雷队员之前的生活都在做什么,她精通爆破,擅于制造源石爆炸物,也有着相当程度凌厉的身手以及远超大部分佣兵的心志与潜质。
正因为如此,赫德雷才将她留在队伍里。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起她的经历,同样作为队长和副队长的伊内丝和赫德雷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在加入佣兵队伍那几个月里,除了赫德雷和伊内丝外鲜少有人愿意和她交流,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但自从和赫德雷行动过几次后,那张冷漠的脸上就多出了许多笑容,恶劣的笑容。
让人想起那个死去的W。
雇佣兵继承了死去者的武器和名号,自然也承担这死去者的一切,这是萨卡兹公认的道理,捡起那柄武器后,你就成为了这个人。
这是赫德雷对W的评价,比起死去的那个W,现在还活着的W无疑更让赫德雷看好,年轻意味着她还有一定的可塑性和成长性。
赫德雷在W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但不同的是,比起行事风格低调的赫德雷,W太过高调。
她仿佛在追逐着什么,和这片土地上大多风尘仆仆的雇佣兵不同,但没人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以她轻佻张狂的性格绝不适合成为一名好队友,好搭档,对此伊内丝深有感触,尽管w救过她的命,但后来她也救了W,她们扯平了。
陈默也见过如同w这样的人。
同样精于伪装,同样心思缜密,但在陈默看来,w比起狐狸还要要差上了许多,如果狐狸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她有一千一百种方法引着你朝错误的方向思考,如果她希望你这么做,她往往很少故意露出破绽。
陈默是狐狸唯一的破绽。
陈默见识过这样的人,他对此并不陌生。
那种将自己深藏在各种面孔之下,埋藏起自己过往的行事方式,苏璃要更为出类拔萃,与她的源石技艺有关,也与她的性格有关。
陈默得承认他不够了解狐狸,同样,也不够了解身后的W,但不妨碍她和狐狸都很喜欢笑,狐狸的笑总是很平淡,像不经意间带着和气和些许诧异,而W,她的笑容就要更为直观,更像是一种掩饰,她的笑容里总带着尖刺。
没人喜欢后者,尤其是W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恶劣,这是她和狐狸最大的不同。
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陈默自己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他不是笑,而是冷漠,冷漠的生人勿进,冷漠的警惕周围一切靠近自己的人和事。
这比起w和狐狸而言不知拙劣了多少。
可人总有一段时间,的确需要这些,在他/她还尚未认清自己的这份生活的归属。
W明显有些拘谨,在越靠近特蕾西娅后,在接近特蕾西娅直到站在她面前后,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既期待又藏着不安。
很难想象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以玩弄敌人为乐的佣兵W会有这么一天。
直到特蕾西娅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我记得你,你叫W是吗。”
很肯定的语气。
陈默能看到w紧绷的身体仿佛瞬间放松了不少,她望着面前的特蕾西娅,犹豫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您还记得我啊,殿下。”
她似乎对特蕾西娅这样的大人物还能记得自己而感到些许意外。
“嗯,我记得。”特蕾西娅说:“看你现在的样子,伤已经不要紧了?”
“多亏了巴别塔的医疗和照顾,虽然躺在床上那段时间让人觉得无聊,我们过去可没这种待遇。”
“你能习惯就好,你这副打扮,是决定要留下来了吗?”特蕾西娅问,又看向陈默,陈默摇了摇头,示意站在一旁的scout。
“……是这样的,殿下。”scout出言解释:“那支护送舰船的佣兵队伍大部分人决定留在巴别塔,不过还没有决定他们合适的职位,这位W暂时被拜托协助我们处理巴别塔的安全事宜。”
“辛苦你了,w。”特蕾西娅对w露出温和的笑容。
后者仿佛有些受宠若惊。
那是陈默第一次见到w露出那副模样,兴许以后也是,她会如此在意特蕾西娅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像是每个变成成年人之前的孩子,心里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他们憧憬着某个人和物,试图变成她的模样。
只是孩子那时候还能被视作天真童趣,而一旦长大,才明白现实往往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对于每一名萨卡兹人而言,他们大多都是听着特蕾西娅的故事长大的,特蕾西娅对萨卡兹,对卡兹戴尔有着很多常人无法想象到的意义。
她的身份只是其中之一,她曾也是拯救过这个国家的英雄,被所有人铭记在心,而当故事里的人物出现在现实时,很难有人还能保持不会动摇。
陈默不是萨卡兹,所以他无法理解那种感觉,无法理解萨卡兹对于特蕾西娅的仰望,她曾被视作信仰,是看得见的信仰。
萨卡兹人从不信奉神明,但大多萨卡兹都信奉他们的君主,被世俗称之为魔王的君主,它成为了一个萨卡兹人的精神象征,源自于身体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和上千年的流离失所。
每代魔王逝去时,萨卡兹都能隐约察觉到这种从血脉里响起的微鸣,而陈默也不止一次听闻,在各地有许多颇具远见的萨卡兹将如今的王庭视为异类。
特蕾西娅失去了她的王位,但有些东西,不单单系于那个高位之上,它根植于这个错乱黑暗的时代,一直被潜伏在每个人的心底。
好比乌萨斯边荒的流民,提起希翼时,总会不自觉念叨一句陛下在上。
这是他们的生活,而并非人生而平等,天赋人权。
这算是陈默第三次见到这位名叫w的雇佣兵,当然在w的眼里,这应该属于第二次,不过就算w小姐知道当初将重伤昏迷的她从战场背回巴别塔的人就是这个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干掉的家伙,并且下意识排斥的人,心里恐怕也不会有多少感恩。
她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些疯癫,有些张狂,有些不可理喻,但也有些别人看不懂的执着,或者说偏执,这种偏执几乎深入骨髓,以至于那些在别人眼中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在别人眼中看来和送死没什么差别的事,她也能笑着做下去。
笑着撕开敌人的筋骨,笑着看敌人临死前瞳孔里的恐惧和挣扎,笑着聆听敌人死前衰弱的呼号。
很多在久经战场的人都有类似的通病。
人越来越不像是人,成为了只会行走的牲畜,类比因源石气息而自寻死路的源石虫,战争同样在侵蚀着所有接触过它的人,接触的越深,也就越难以自拔。
有时候它的确令人迷醉。
陈默同样也不可避免的陷入其中,没有对错是非,没有因果循环,只有流不尽的血与敌人倒下的身影。
一切都来的如此简单。
萨卡兹人体内的人性,就这般在一场场类似这样漫长而又永无尽头的内耗里渐渐流逝,令人哀叹,悲伤。
而卡兹戴尔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同样也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处角落无数次重演,他们被赋予了有别于萨卡兹的名字……感染者。
其实在大部分人眼中,萨卡兹和感染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被人偏见,歧视,排挤,只是比起弱小无依的大部分感染者而言,离开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大抵都算不上软弱,可同样离开故土求生的她们,做着各种不被待见的行当,也就慢慢将萨卡兹的形象传递到了其他人的眼底。
人心底的成见是座大山,越历时长久也就越难以改变,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种族。
w就这样在scout和特蕾西娅的默许下,跟随在陈默的身后,她尽力不去看那名浑身沉迷散发着令她心里莫名恐惧的博士的身影,博士没有提起她,这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她可不希望被这名名叫博士的家伙惦记上,事实上,w不知道的是,伊内丝和赫德雷也是相同的想法,关于巴别塔那位潜藏的指挥官,卡兹戴尔一直有流传着他的见闻,不过那些见闻大多算不上什么好话。
比起敬佩,人们更多的是忌惮,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即使他们是萨卡兹,尤其是当那个人浑身都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阴影里。
博士的处境并没有比陈默好到哪里去,凯尔希依然忌惮和警惕着他的来历,巴别塔内的战士对博士也是敬畏多过敬佩。
不如说,比起陈默,博士的处境要更为诡异,如果不是特蕾西娅的信任,他或许都坐不上这个位置。
在别人眼里,博士是巴别塔的指挥官,位高权重,但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巴别塔的指挥官,即使是陈默,到如今也看不清博士心里究竟在追求着什么。
他在追求着什么?
卡兹戴尔的重新崛起,巴别塔和特蕾西娅所期待的理想和未来,他和巴别塔并肩,却身份成谜,境地尴尬。
博士从来没有明确表述过他的诉求,仿佛每一次,都是人们希望听取他的意见和建议,而从来没有问起过,他真正希望的是什么。
也许是大家忘记了,也或许,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博士会有这种想法。
陈默和特蕾西娅交谈着,说起之后关于领主会议的事宜,又谈起卡兹戴尔东部的动向,他没有去提格莱,而如今这座城市依然属于巴别塔,它曾经所寄以厚望的那些理念将在这里生根发芽,也将迎来第一次风雨和质疑。
这是特蕾西娅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博士不时会发表一些见解,他很少明确的表示什么,一切都仿佛在询问特蕾西娅自己的意见,不够偶尔提出的话题依旧让特蕾西娅陷入深思。
w就这样看着这古怪的一幕。
她想象不出这三人之间那种散发出来的矛盾气息,scout并没有介入讨论,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在撤离的路线上救下来的少年,随着他那张以前稍显稚嫩的脸庞越发成熟后,也渐渐让他陌生起来。
但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坏,因为scout已经亲眼见识到了这座城市的一切。
他一直记得,在营地遇袭的那个下午,狼狈沾着尚未干涸血迹的陈小哥靠在倒塌的残垣断壁下,地平线尽头昏黄的夕阳斜斜映照着他脸上和身上的血迹。
他身旁插在一柄断裂的萨卡兹大剑,就那么靠着,接过自己递给他的烟,用染血的手指点燃,弥散的烟雾里夕阳正在远去。
他问自己是否早就知道这场袭击会发生。
Scout回答的不是那么肯定。
但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后来scout才听人说,那天他一人挡下了好几支来袭的小队,那柄被插在身旁的断剑只是其中之一。
可很少有人知道,他包里揣着那块玻璃球的碎片,碎片里金色的夕阳看上去是如此的璀璨,承载着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愿望。
这么不起眼却又叫人念念不忘,一如当初无法回忆起曾死在他手下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