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洁:
没有人会为感染者提供援助。
我们不是义军,更不是大耳米哈伊尔时期的勇敢大锅,没有自己的城市,也没有多少培土和田地。
“我们身体里长着源石,手里握着没几把武器,雪在嘴里融化了就是水,肚子里装满了草籽和树皮。”
他们就是这么唱的,最近我学了不少。
我们只是一些无处可去的感染者,我越来越觉得先来北原这件事是对的,比起我和阿丽娜所在的南方,这里到处都是无处可归,无处可去的人。
城市中的感染者和民众会被分化,各个国家也会因为种族不同而互相怀疑,只有在雪原上,人才会变得简单一些。
我想回去南方,不过这趟回去,我应该不会是一个人。
感染者在雪原上冻死饿死,和感染者在自己的土地上病死是不一样的。
这片大地上没有容纳我们生存的土地,感染者就该开拓自己的城市,如果乌萨斯不允许,这个乌萨斯就该被改变。
流亡,逃窜,离开这个国家,最后也只是流离失所,这大地上说的那些接纳感染者的地方,只是些童话。
感染者想要重拾尊严,需要力量,需要团结,需要改变现状。
如果能得到游击队的支持,那么我们此行也许会有更多成功的可能。
需要的是重拾感染者的信心,关键是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有意义,明白我们为什么而活着。】
由感染者组成的队伍终于停下了脚步,停留在一座荒野上废弃的城市里。
“没错,是这里,那些纠察队局势在这座废弃的城市里重新设立了哨站,黑衣黑甲的毒虫子……啃食庄稼,连根都不给我们剩下。”
塔露拉合上翻开的号码簿,观望着四处废弃的残垣断壁:“……这座城市大概被废弃有十几年了,核心设备被拉走,居民一个不剩,留下的这些建筑和地块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被拆的干干净净。”
“这原本又是拿个贵族老爷的领地?”身后的一名感染者战士踢了踢地上的瓦砾,好奇的问。
“涅瓦山男爵,被乱刀刺死,数百里内所有能继承他遗产的人也都被连根拔除了。”
塔露拉说,科西切的确教导给了她许多知识,让她能更清晰的分辨自己所处的局势,也让跟随的感染者不由自主的选择听从她的意见。
但她不会感谢,永远也不会。
“谁做的?真够狠的。”
“保皇党,第一集团军里有不少这种人。”
“我不明白了,塔露拉,前几天你不是还说大叛乱是现在的皇帝和当兵的贵族老爷们干起来了吗?”有人奇怪的问:“那为什么会有部队帮着皇帝杀贵族?”
“不难理解,大叛乱时期主导叛乱的,正是上一个时代那个乌萨斯不断扩张的时代里,占尽好处的贵族将领们。”塔露拉边走边说:“新皇登基了以后,自然要让这些人把他们吞进去的资源,城市和居民都吐出来,当时乌萨斯的军队大多处在贵族将领的控制之下,但是保皇党也很聪明,少一张嘴多一份钱。”
“杀了那些贵族,钱就进了自己的口袋,虽然风险很大,但他们却也还算有冒险的资本,第一集团军就是保皇党建立的军队,所以大叛乱时期,除了明哲保身的各大城市,举兵叛乱的家族遭受的最严重的打击可能都是保皇党一手促成的。”
众人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文化人这些弯弯绕绕他们都不怎么搞的懂。
塔露拉叹了口气。
“这么说吧,如果是叛军在大叛乱里取得了战争的优势,那结果只能可能是保皇党被吊死,皇帝被软禁,被迫同意军队里这些浑身冒着酸臭气味的老贵族的特权。”塔露拉说:“各个大公和诸集团军会把乌萨斯分割陈好几块领地分别统治,至少暗地里肯定这么来,而且现实的说,在大叛乱中和叛乱结束后节节高升的青年军官,你们可别以为他们都是向着新皇帝,他们可能只是向着钱。”
战士们点了点头。
一脸恍然大悟。
“……懂了,说到底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钱。”
“这么说也没错。”
“哈。”被认可的战士笑起来打趣道:“你是什么事儿都答的上来吗,塔露拉?”
“……也不是所有,教我这些东西的人傲慢到根本不在乎我学了多少,我知道的那些,随口说出来肯定还是可以的。”
她谦虚的说,却掩饰不住嘴角翘起的笑容。
“得了吧,你可真够聪明的。”
领头的感染者战士佩服的说,身后那几名年轻人看向这女孩时都没法遮掩的向往,乌萨斯人向来大胆,不过塔露拉和他们曾经见过的姑娘们比起来太遥远了。
寒霜也没法掩埋掉这女孩的美貌,但比起美貌她的坚韧更为人所瞩目,她还没有考虑过爱情这种应当在她这个年纪灿烂的事物,她有比爱情更想追逐的理想。
“来这是为了什么?你都说了能住人的地方早没了,你这几天是怎么从路上那些人的疯话里听出来……嗯,黑衣黑甲的毒虫子,你是怎么听出来纠察队在这里的?”
“周边的各个村庄都打算迁移,如果不是天灾要来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塔露拉解释道:“是这些腐败的纠察队进驻了,要是某支部队经过,村庄是不会走的,大概是因为到了收获季刚过,纠察队挑这个时候进行例查,不过是看准了税吏还没进村。”
塔露拉食指轻扣腰间佩剑的皮带。
“最近的还在运作的城市舒拉茨堡,是一个以轻工业为主的城市,停靠在这里最多只是想采购资源,附近几个村庄大多没有地主保护,腐败的纠察队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一定是看中了有油水可捞。”
她轻叹的讽刺道:“……原本只是在大叛乱之后组织起来搜捕感染者的流氓,现在都成了横行乡野无恶不作的老爷,他们不敢招惹士兵和地主,就只能到处找那些没有保护的村庄下手了。”
“我们没那个本事。”
塔露拉的话像是给刚刚引动起来的士气泼了一盆凉水。
所有人都呆了。
合着不打你说这么老半天。
“啊?那我们在这是要干什么?”
“盾。”塔露拉说:“我收到消息说,盾要进攻这个哨站。”
“……游击队?”
“是的。”
说话的战士怔了怔,摸了摸下巴。
“感染者的游击队?!那可是……皇帝在上……”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内心的惊讶。
“想联络上他们并不容易,我们追了三个月的消息,现在总算捞到了机会。”
“你前几天说我们在找一帮人我还没在意,结果你真的……在找游击队。”他说着,欲言又止,毕竟那是传说中故事里的队伍:“但,这,你联系上南方城市里的感染者都很轻松,想联系上他们倒真有这么难?”
“想在城市里生存,得靠有活力的情报和合作。”塔露拉开口解释:“想在雪原上生存,依靠的却是坚实的战术和没法被乌萨斯侦察兵预测追踪到的生活方式。感染者也有不少信使活动,感染者还有自己传达信号的方式和渠道。”
她说,又问:“游击队呢?游击队只和冻原上的感染者对话,他们根本不想被人找到,也不想和谁团结起来。”
“它只是不断的接纳感染者,把他们训练成战士,可能和我期望的不太一样,但游击队无可置疑,依然是健壮的,生机勃勃的。”
“至少有两支游击队小队在十公里外的感染者聚落中交换过资源,他们要做的只会是这件事:毁了这个刚建起起来的哨所和这几支步子迈的太大还没站稳脚跟的纠察队。”
她推测得如此自信,转过身面向众人。
“各位,就在这里等吧,注意警戒,也许有纠察官从这里逃跑,这儿离舒拉茨堡还很远,哨站也没建牢固,他们没法坚守。”她肯定的说:“他们一定会撤退,如果他们没被游击队全歼的话,记得藏好,我们还是没法正面和两三个小队的纠察队对抗的。”
“等等……塔露拉?!你要一个人去?”
“就让我一个人去吧,要和游击队联络,的向游击队展示我们没有敌意。”塔露拉说,补充道:“还有,起了冲突的话,你们也能逃得掉。”
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在卡兹戴尔时某个家伙的所作所为。
你们还不够壮大,所以我得挡在你们面前,哪怕少死几个人也好。
“你当我们是懦夫?!”
城市的废墟里,塔露拉露出笑容,她看着一脸怒意的众人。
“我没见过比你们更勇敢的人了,所以对其他感染者同胞来说,你们很重要,他们想要活的更久靠我一个人可不行,他们同样需要你们,不如说更需要你们。”塔露拉说:“你们活着,和因为我而牺牲更多人相比,哪个好?结果再明显不过了。”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愤愤开口。
“你还是瞧不起我们。”
“这是我想了很久得出来的结论,而且这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结果。”塔露拉的笑容敛去,看着开口那人:“你可别乱说话。”
“你生气了!”感染者继续道:“可我们也一样火气很大!你觉得我们不懂你,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像我们觉得你没搞懂我们在想什么一样。”
他看了看身旁的十几个人。
“我们这些人不想要结论,我们和你一样从西北往回走……不是为了啥狗屁的结论。你打的好!你让大家吃上了饭,你让我们知道了很多事儿。虽然不怎么懂你说的那些,但我觉得你和那些其他城里来的,甚至是矿场里那些感染者是不一样的。”
“你只是不想让我们死对吧?塔露拉,你看我们怕吗?我们不是懦夫!”他说拍着胸口:“你肯定没想过,比起苟且偷生,我们更愿意陪你一块儿死!”
塔露拉的表情依然平静,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又任何波动。
“如果我说我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就是不希望你们这么做呢?”
或许这也是一种自以为是,又或许,这不过是某种自认的责任,她觉得她有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死,放心吧,让我去你们不去也是减少伤亡,我可是……哈,不死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这是个恶心的怪物亲口对我说的。”
也有个怪物曾这么对我说,他说我可以统御世间,逆者皆亡,后来我叫他陈狗蛋。
感染者们犹豫了一下,他们是不太信这个说法的。
“但……塔露拉,我们可不该被被人看低!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在求他们,让我们跟你一起吧。”
“不对!”塔露拉的语气斩钉截铁:“刽子手才讲究谁更会杀人,你们已经赢得很多人的尊敬了,因为你们站了出来,如果谁看低你们,那该被鄙夷的就是他们。”
“……”
“行。”塔露拉这句话终于说服了他们。“等等,塔露拉!你真的只带一把剑去吗!”
“我还带了名册和频道号码簿。”塔露拉张开手说:“朋友们,请记住,这可比剑重要的多!”
她嘴角扬起轻快的笑容,那一瞬间仿佛让人记起来她的年轻,尽管她总是表现的很老成,但她的确是个年轻的姑娘。
几天后。
塔露拉有点后悔。
她没撞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没看到他们标志性的巨盾,也没看见破旧的乌萨斯军备,甚至连传闻里游击队的高大萨卡兹们都没看见。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遇着了雪怪小队。
真够冷的。
她点着了火,在暗处一群白衣雪怪惊愕的目光注视中跳进了纠察队最后一处碉楼。
可别把名册也一起烧了,但这里真是太冷了,她想。
她该让这里暖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