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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四十二章 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二
         【有些人生来就该是一个反抗者,有些人生来就满身正直,是时代成就了他们,也或许他们成就了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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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枚在时间的沉淀里布满划痕,锈迹斑斑的警徽。
         让陈默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天的天气也像今天这般美好,明媚的阳光,温暖的空气,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一切,想必也不会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陈默后来一直在想,不免会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打开那扇门,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不去打开它,也会有人去打开它。
         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无法改变,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痛哭流涕后还要继续生活。
         陈将那枚斑驳的警徽放在桌上,朝他推了过去。
         陈默有着片刻的失神,失神的表情落在陈的眼里,又很快被掩饰过去。
         “原来,是在你这。”
         陈默怀念的看着那枚警徽,却没有伸出手去拿起。
         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它,所以即使是看着陈默也能清楚的记得它上面那怕每一条划痕,在集中营的时候,是它在每个寒冷孤独的夜晚里,陪伴陈默度过那段悲凉的人生,也是它,成为他悲凉人生的**。
         只是后来,因为塔露拉的出现,陈默将它放回了抽屉里,再也没有时间去顾及,可现在它又重新出现在陈默的面前,似乎是想让他记起,那些他以为早已模糊的过去。
         他该缅怀,也该怀念,就像他回到龙门时见到的那座照片早已模糊的墓碑。
         陈默看不清上面人的相貌,也就再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它对你应该很重要。”陈轻声说。
         塔露拉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像是你走的时候一样,这枚警徽是你们唯一留下的东西,在往后的那些年里,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它带在身边。
         就如同带着过去童年里最重要的两人,对于她而言,这也成为了某些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情。”陈抬起头看着陈默,缓缓收回压在警徽上的手,似乎在等待着他说什么。
         陈默抬起头,四目相对里,在温暖的明媚的阳光下,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夏天。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陈默不以为意的说:“我差不多都快忘记了。”
         “你的父亲,曾经是早年龙门近卫局的一名警员,在一次挟持人质的营救任务中牺牲。”陈的声音有些低沉,顿了顿:“他是位值得令人敬佩的英雄。”
         “……”
         有一点陈说错了,那个人不是英雄,至少在陈默和他的母亲眼中,他不是。而且后来,那些人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你查过了?”
         陈默没有意外,如果是陈的话,当然能够很轻松的就查到这些东西,因为这并不是太过隐秘的事,而他也没有刻意的遮掩,陈要是愿意,迟早都会知道。
         “从满是灰尘的旧资料堆里找出这些信息并不容易,如果不是这枚警徽,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找到当年经历者,才逐渐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委。”
         陈的表情有些严肃,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这张冰冷的脸,陈默很久以前见她笑过,只是现在看来,这张脸或许很难再在他面前露出当年那种笑容。
         她的话语虽然说得很轻松,可陈默还是能想到,她一个人费力的去查那些故纸堆里的老事时,究竟有多么费力与疲惫。
         可自己真的值得她去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吗,又或者,其实只是她不想再过着那种稀里糊涂的人生,而做出的反抗。
         她似乎正在一点点让陈默的心防失守,也许陈并不这样认为,可想到陈的所作所为,兴许感动这个词语太过轻巧。
         因为你孤独了这么多年,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的东西,却一直被人念念不忘。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忽然间,陈默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陈,不了解面前这个女孩的想法,不了解这么多年下来,她长大后究竟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面前的陈让人觉得陌生,在陈眼里也是同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些年里一直在练剑,除了练剑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能做的,我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这样啊,你来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些?”
         “不,我来是想把它还给你。”
         虽然是这样说,可陈默分明在陈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留恋。
         不是对自己的留恋,而是对过去那段记忆,对她自己在乎过的。
         “不用了,不介意的话就当是个纪念,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再拿回来。”陈默说。
         陈的话还没有结束。
         “你回去过了,对不对?”她没有拒绝,忽然这么问,这句话说的很肯定。
         陈默突然明白过来,她拿出这个东西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引出后面的那些话题。
         陈默下意识想要否认,可陈看着自己的目光,又似乎在告诉他,就算是他否认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陈已经做下了判断,而她一直是一个执拗的人。
         “我前段时间收到了一份从龙门来的电讯……”陈说,她的话没有说完。
         其实那封信里并没有提起陈默的消息,可陈也没有说她收到的信是什么内容,她把话说到一半。
         再联系起她怀疑陈默可能是在骗自己,原因呢,陈只能想到魏彦吾。
         她很狡猾,但陈默却不知道陈究竟知道多少,陈的眼神太认真了,认真的仿佛那封信里真的让她知道了很多东西。
         “……是。”
         “什么时候!”陈急切的逼问道。
         陈默愣了愣,陈急切的逼问没有丝毫掩饰,他明白自己被陈骗了。
         可谎言既然拆穿,也就没法再继续下去。
         “半年前。”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陈的眼神很复杂,复杂的就像在她识破了谎言后却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问。
         为什么要回去?答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你说你的过得很好,你说你在维多利亚有了一份新的生活,你之前说自己跟着商人的养父四处流浪,到底有多少是真是假。
         可既然如此,你回龙门做什么,为什么我提起那封信时,你没有任何意外也不反驳。
         谎言被拆穿的太快,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陈默没有回答。
         “你回去做什么?”陈又说:“不要再用那些话骗我,不要和他一样骗,我!”
         陈的眼神让陈默想起了维娜之前的话,【你大可把你知道的告诉她,该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可以不必为此烦恼】
         可我真的能将那些颠沛流离告诉陈吗,即使告诉她又能得到什么。
         “我的确回去过,回去找小塔,我想带她离开,但我没能在龙门找到她。”陈默说,半真半假。
         “所以你之前都是在骗我的,你说他给了你选择,你离开了龙门。”
         “也不全是谎言,他的确让我选,我也选择了离开龙门,但我没说过自己不会回去,我会回去带小塔离开。”陈默说。
         “为什么之前要骗我。”
         “你有了自己的生活,小塔不在龙门,我没能在龙门找到她,却在维多利亚遇到了你。”
         “……她离开了,我没能留住她。”
         陈默没能看到陈放在座下狠狠捏紧的手,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就和陈默离开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塔露拉离开时,她亲眼看着她走,而自己仍旧无能为力。
         【和我一起走,你不知道这座城市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大人们是怎么看我们的……】
         陈那个时候拒绝了。
         这些年来,陈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夜晚,那次小小的冒险,也体验过无数次同样无力的挫败感,以至于后来才导致了她那种不断压榨自己的狠厉与严苛,近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轮到陈默来责问她,但陈默又有什么理由来责问陈呢,他没有理由,因为陈默曾也感受过她的这种无力,只是某种程度而言,他比陈要幸运。
         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幸运,微小的幸运,就像小的时候那样,被排挤在外的陈,她却拥有着比陈和塔露拉还要美好的未来。
         陈默的脚已经站在黑暗里,可陈和他不同,她有资格站在阳光下,她并不孤独,因为除了自己之外,陈已经拥有了新的朋友,会有人陪在她的身边,激励她,鼓励她,帮助她。
         陈很欣慰,但不后悔,只是不免有着遗憾,因为在很小的时候,他曾以为那里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默说,就如同长大后的大人评价着小时候发生在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玩闹。
         “可它既然已经发生,就已经无法改变,我们都有了各自的人生,你也好,我也好,小塔也好,我们已经过上了自己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可即使是这样说,陈默的心里却感觉到了一丝可笑,安慰别人的话倒是显得轻巧,可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
         我们的人生,从那时起,就变成了别人随手可以改变的涂鸦。
         道理谁都明白,可明白,不一定就能接受,如果任何人都能理智客观的去看待问题,世界上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了。
         “呵,你还是一样满口的大道理。”陈冷笑的看着陈默:“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就像陈默了解陈一样,陈也了解他,他们都了解彼此,也就都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语,可陈就是喜欢直言拆穿,她从不喜欢轻易妥协,强势的态度也让人感到无奈。
         “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现实。”
         “现实并不意味着就能妥协!”她突然呵斥道,就像是恨铁不成钢,被陈默的语气所激怒。
         “这是逃避,你这个懦夫!”
         陈从小的时候就不喜欢陈默,因为在陈眼里,他不仅是一个虚伪糟糕的人,还因为他那些总是负面的思想。
         陈很多次都在试图阻止他和塔露拉接近,只是,她从来没有办法。虽然后来这种态度变好了不少,可他们的关系,一向没有那么融洽,不过碍于塔露拉,所以陈都很克制。
         可现在塔露拉不在这里。
         “是啊,我是懦夫,可你又能做什么!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什么是大人,你还和以前一样,抱着那些天真的幻想!”
         陈默出口反驳,就像是被陈天真幼稚的幻想刺激,讽刺的笑了起来。
         “看看吧,大小姐,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这样,我住在十几平米的地方,要为了生活和薪水,菜米油盐而烦恼奔波,而你从来不用考虑这些!”
         “不准!不准那么叫我!”
         陈不喜欢陈默的态度,可同样的,他也不太喜欢陈那种幼稚天真的思想,或许在孩童时期他可以认为那是孩子的妄想,甚至会觉得有趣,可这些年下来,陈似乎还是没有改变。
         这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像陈默这样的人来说,未免显得过于可笑。
         他们吵了起来,陈默已经不记得这是我们第几次吵架了,十年之后,他们又一次见面,结果都不算太好,不是动手,就是争吵。
         声音越来越大,言语也越来越激烈。
         没有塔露拉在身边,他们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抑制了十年的矛盾,在一间小小的平板屋内,从一开始平静的对话,转变为了现在的争吵。
         谁都无法说服彼此,也无法让彼此接受自己的意见,是的,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彼此的生活,又怎么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对方的身上。
         不过是一场宣泄,一场没有结果的争吵。
         而如今,渐渐扩大,已经开始动起了手,陈默不知道的是,这次争吵是陈有意图的引导出来的,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到最后自己也没能克制住。
         她确实被陈默的话语激怒,而陈默也对她的话语感到不忿。
         十多年了,十多年来,他们错过了彼此的人生。
         陈默很想克制,他能够克制,可陈的话语却越来越嘲讽。
         你又知道什么!
         你又知道我这十年来是如何度过的,你又知道我心里藏着多少恨和无奈。
         或许吵一架也好,陈默忽然想,吵完之后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可谈。
         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现在,陈默被她按在沙发上,同时又抓住她的手臂,试图将她重新压制住。
         如果言论不能占到上风,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使用暴力。
         但他们都没能成功的用手段说服对方,只能弄得衣衫凌乱,陈默单薄的短袖被撕成了破布,从腰后挂在身前,而陈穿着外套在打斗中脱了下来,里面白色的衬衫上几个纽扣断开,露出衬衫下白皙平坦的小腹。
         她的身体因为想要压住陈默而紧贴在了他的背后,陈默放手抓住她的手臂,想要转身,可好陈却忽然用双腿夹住陈默想要用力的大腿。
         擒拿。
         他们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很亲密,如果再配上因为动手而潮红的脸和微微喘气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很容易就联想起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但事实上,他们不过是在打架。
         由吵架变成了打架。
         客厅内早已变得一片狼藉,唯有那张矮桌,被踢翻的矮桌下,落在沙发旁的那枚警徽,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像是在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陈松开了手,一只手撑着沙发的靠背,仍旧在陈默背后,可却拉开了十几厘米的距离。
         急促的呼吸声在陈默的耳畔响起,他手上的力度轻了下来,松开了抓住陈小臂的手。
         蓝色的发丝垂落在脸庞,陈低下头俯视着他,发丝遮住了陈的眼睛,陈默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露出的半张脸,微微张开的嘴,又轻轻咬住了嘴唇。
         陈松开了手。
         陈默忽然明白过来,她看到了什么。
         他们已经不用在打了,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裸露出短袖的身体上,那些大小不一的伤痕,一个盖过一个的密密麻麻,难看的甚至看起来恶心的伤痕,刀伤,枪伤,烧伤……各种各样的伤势密布在原本的皮肤上,已经很难数到底有多少。
         陈默已经记不清,这些年到底有多少次险死还生又好运的大难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