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活着,咬牙切齿的活下来,我曾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因为只有活着,只有能够呼吸,能够感受到血管里血液的流淌,能够听到风吹过耳畔的声音,才会明白,活着是多么重要。
我告诉自己,你不能死,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会有人记得你,不会有人想起你,甚至逢年过节连个替你烧纸的人也没有,这辈子过得多不值,这一趟走的得多冤。
可后来我转念一想,其实不过是我在怕死。
很多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活的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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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成功的融入了格拉斯哥帮的领土,不如说,有东西将他和格拉斯哥帮绑在了一条线上,这条线很短,不怎么结实,兴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苗,就能将它燃烧殆尽。
维娜成为了名义上的领袖,也确实如此,尽管在大部分人眼里,她是一个很懒散的家伙,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陈默也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忙碌,从下城区开始,不断地有帮派在夜里侵袭。
这个混乱的城市地下,总会不可避免的滋生出各种各样腐臭的黑暗,这是常态,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难免会出现纠纷,争吵,又渐渐演化成所谓的成王败寇,就如同一个国家的建立,一个部落的凝聚,又或者一个小小的商会成立,名目众多的头衔,挂上各种各样的词汇,借由这个词汇赋予的意义去做各自的事情。
为的是活着,活的更好,活下去,活成活着的样子。
聚众斗殴,受伤,尸体,在近卫局和街头骑警来临之前躲入黑暗里,格拉斯哥帮渐渐在下城区崭露头角,如鱼得水,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在一次次的争斗之后,贫民区甚至下城区越来越多的领土划入格拉斯哥帮的范围。
维娜成为了地下街头里的女王,只是这个名头有些名不副实,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帮派,生活的节奏却越发频繁,也越发的紧迫。
就好像有人在看着这一切的发展,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时机的来临,而他们也在等待着,等待着某个机会。
陈默和因陀罗之间的关系渐渐好转了起来,在几次地盘争斗中,原本紧张的关系忽然变的好了不少,至少她不会再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看着陈默,只是语气从来不会客气,这是一个记仇的人,却也懂得江湖义气。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帮你,你帮我,然后我们就是兄弟。
单纯的朋友,她从来不懂什么叫客气,也讨厌所谓的阴谋诡计,但在陈默看来,这并不算是阴谋诡计,只能说是有些小聪明,陈默自认为自己只是有些小聪明。
但其实大多数的人也只有这一点小聪明,小聪明多了,做的事情大了,涉及的范围广了一些,就会被称作为城府,诡计,阴谋。
因陀罗讨厌这种东西,自然也讨厌陈默,这一点从未变过,但在讨厌陈默的同时,她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一份子,至少现在是,在看不清的未来里,不知道这份所谓的义气能保持多久。
陈默希望能久一点,这是一个干脆的人,因为干脆,没有遇见过,所以陈默觉得她单纯,单纯这个词语也许用在她的身上并不好,准确点来说,该叫傻愣。
因陀罗却觉得这叫洒脱。
陈默很久没再见到这样的人了。
陈默学会了很多以前自己没经历过的事情,或许晚上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聚会,有啤酒和烧烤,然后在一个消息之后放下烤架,拎起桌椅和刀片,一群人呼啦啦的冲出聚会的地点,打开车门,到了之后有人手里还握着一个没喝完的酒瓶。
没那么高贵和典雅,满是市井尘土气。
想起之前,他在龙门的地下黑帮中也渐渐能算的上是一号人物,甚至能够遇见在不久的将来,也许能混到堂口坐馆的位置。
这并不稀奇,陈默已经遇到了很多次。
当然回来的时候只是简单地包扎一下,又可以抱起酒瓶,拎起烧烤架,满脸淤青继续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情。
至少在跻身伦蒂尼姆上城派系的争斗中,一个小小的底下帮派在这池深水里泛不起半点水花。
格拉斯哥帮目前的处境看起来很强大,在下层区里几乎没有帮派能和他们叫嚣,可也只是看起来。
格拉斯哥帮的人数众多,但能用的,能打的,也不过几十人,真正能信的过得,也只有那几十个人。
陈默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客人,一个住在这个小集体里的客人,因为在他们仰望着维娜背影的眼神中,陈默会看到憧憬,崇拜,热切。
看着维娜扛着那个灰色的战锤站在最前方,摩根永远会站在她背后的影子里,因陀罗永远会立在她的身旁,她只需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一大群人跟随在她的身后。
看着前方狼狈逃窜的敌人,在两万流明的工地探照灯下,长长的影子,似乎汇聚成了一条黑色的洪流。
她就站在这条洪流的前方,如同激浪中的礁石。
或许这就是领袖,她并不需要多么强大,也并不需要多么忙碌,她可以懒散,可以一整天都呆坐在沙发里,也可以在别人讨论的时候闭着眼睡觉。
她可以这样,可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会安静下来,当她睁开眼时,就不会再有议论,她拿起武器走到最前方,就会有人默契的让开路。
并不需要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用知道她的目的,唯一要做的,就是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尾随着,即使前方是山崩地裂,又许刀剑如林。
看着她的背影,你就会沉下心,你知道自己会死,可你却很平静,平静的面对这一切,平静的注视着她沉默寡言的背影,也就有了勇气。
没来由的勇气,会害死你的勇气,可为什么,你就会这样相信她。
相信她会给你带来胜利,即使连她自己也没有这种信心。
维娜注定了会成为这样的人,而尾随着她的,不管是刻意的,还是不是刻意的,终将会因为这股沉默寡言的强大而凝聚在一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偶尔也能展露出些许的温柔,在那双轻蔑慵懒的金色瞳孔里,当路灯的灯光流过时,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偏过眼看去时,一片又一片黯淡的灯光在黑夜里穿过玻璃落在她的侧脸。
陈默会想,她在想什么,她怔怔的望着车窗外的黑夜时,脑海里会回忆起什么,那双疲惫的金色眸底,或许也会觉得可笑。
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生活,有一天会从高高在上的王座跌落,落到这样一片深邃的黑暗里,在沾满了泥土的喧嚣中,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市井繁华而出神。
最终落到自己身侧,成为一个可怜的平凡人。
但现在,她得到了一丝喘息,也拥有了自由。
昂贵的自由,她的落差有多大,大到让她迷茫。
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登上那个高台,那个因血脉而继承于她身上的使命。
而到了那时,这些身后的人,会成为她王座下的利剑。
“你在想什么?”维娜忽然这样问,看着窗外的夜色。
“我在想,回去要不要吃点宵夜。”
陈默随口回答,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饿了。”
“有些,毕竟忙了一晚上。”
“我也有点累了。”她说,又问:“你要做饭吗?”
“怎么?”
“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时候。”
“现在的厨房可不归我管。”
维娜像是没有听到,她看了陈默一眼,又转过头。
“自从和因陀罗她们在一起之后,你越来越少下厨了,和你住在一起的时候伙食还不错,现在感觉,嗯……糟透了。”
“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厨子?”
“你还能做什么?”
“行,厨子就厨子吧……我养着你,想吃点什么。”
维娜沉默下来,好像真的有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都可以。”她这会变得不挑食了。
“快三点了。”陈默看了看车载的计时器。
“没关系,我还不太困。”
“那就随便弄点。”
“嗯。”
很多年后,伦蒂尼姆的宫廷里专门雇了一群炎国的厨师,却再难找到当初的味道。
那是萍水相逢,亦是患难与共。
其实让王怀念的,从不是某种食物。
陈默忽然踩下刹车,汽车在长桥上停下,对面的路已经被堵住,一辆辆汽车苍白的车灯刺的人难以睁开双眼。
“看来有麻烦找上我们了。”
维娜轻轻地叹了口气,陈默解开安全带,维娜推开车门,车外的天空很黑,在铁桥的对面是一片还未熄灭的灯火,黑暗里,城市河道缓缓从桥下流淌。
维娜从车内抽出那柄战锤,桥畔的车光下,泛着冰冷钢铁灰暗的颜色。
该来的始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