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陀罗老实说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但若是你想要真正去了解她,又会发现她其实干净的像是一张纸那样简单。
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会展露在脸上,似乎没有什么是能让她记挂的,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她的心情,这是一个笨蛋,偶尔也会有些小聪明,但更多的时候很蠢。
可事实上从来没有那个人是真正能够将自己的心情表露在外,也没有那个人是真正蠢到看不懂别人的眼神和情绪。
她只是不愿意去思考那么多,思考那些让她心烦的事情,在她看来,她只需要跟在维娜的身后什么也不用去想,也不用去顾虑,仿佛这成为了她的一种使命,尽管混混其实不应该有这么高尚的情操,也不该追求这些高贵的品质。
可确如她的一言一行,将所谓义气和忠诚两个字表露的淋漓尽致,如果卡西米尔的骑士知道有一天他们所追求的骑士精神会贯彻到一个地下帮派的混混身上,想必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可比起卡西米尔那些所谓的骑士和骑士竞技赛而言,在陈默看来,因陀罗要更为纯粹的多了。
因为无所顾忌,也没有什么烦恼,更讨厌动脑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干净,也更加单纯。
她愿意跟随维娜的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一次比试让她尝到了败北的滋味,尽管后来她一直强调不仅仅是输了那么简单,是因为被维娜的人格和目标所打动。
其实说实话,这么久以来,陈默还真看不出那个喜欢躲懒的野猫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追随的地方,也看不出她那一副总是在犯困的脸上,哪里找的出所谓的人格和目标,大抵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让她稍微提起一点精神。
陈默和因陀罗一点都相处不过来,格拉斯哥帮的驻地虽然不小,但难免也会碰上头,冤家路窄,狭路相逢,陈默并不认为自己算是勇者,也没有那种和她泼皮打赖的顽固精神。
“哟,汉娜。”
他和因陀罗擦肩而过,老实说,陈默其实并不想和她打招呼,甚至想要后退几步,但长廊太远,而她看起来也并不没有后退的想法,让陈默不得不露出牵强的笑容,起码不会因此得到一个凌厉的拳头。
“啧,真倒霉。”
因陀罗一脸不爽的看着走过身旁的陈默,微微偏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此刻的不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默发现自己已经不太擅长动手了,因为很多事情,其实脑子比手要管用的多,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比较和蔼的人。
陈默自认为自己比较和蔼,但落在因陀罗的眼里不免就会变成装腔作势。
“等等……”
陈默就想从她的身旁走过,她忽然出声。
“有事儿?”陈默回过头。
“废话,没事干嘛要叫你。”
因陀罗一脸不耐烦。
陈默和她之间的关系,从那次比斗之后就一直没有缓和过,陈默得承认,那一次确实是自己有些过火了,然而这样的想法不免让他的目光落在汉娜身上。
“你眼睛在乱瞅什么,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
因陀罗微微缩了缩,可能是觉得丢人,色厉内敛的深处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好吧,老子?
陈默想他应该已经熟悉了因陀罗的说话方式,他不能强求一个没有经过系统教育的人能说出什么正经的人话,以因陀罗的身份而言,她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你要想,一个从小在混乱的贫民区长大的孩子,如果不学会凶狠和咆哮的话,她活不了这么久,且论每个在贫民区混大的人,都不会记得什么叫善良和正义,因为那东西在他们翻找垃圾桶的食物时,并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衣冠楚楚的人大可高谈论阔,因为他们没有体会过饥饿与寒冷,他们尽可怜悯,懂得善良,可那些孩子不能,那些生活在城市最底下的人不能。
陈默收回眼神,落在她的脸上,那张脸上表露着凶狠,可不能否认,有着些微伤痕的脸上没有一丝柔弱,野性,或许这个词语并不准确,应该叫做坚韧,在苟且偷生保得性命后所学会的唯一一样东西。
陈默很明白这种表情所想要掩饰的东西,那种东西叫软弱,也叫脆弱,集中营里只会哭哭啼啼的孩子往往都会饿死,要学会争抢,才有机会让自己活下去,而在黑墙,人就得拼命,每次都得拼命。
命从来都握在手里,只是你够不够狠,只有对自己狠的人,才能对别人更狠。
“什么事?”陈默问。
因陀罗抱着手。
“看到摩根了么?”
“没有,你在找她。”
“嘁,那该死的黑皮又躲哪儿去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低声骂了一句,但看那样子像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让陈默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哦。”
陈默只能这样应付一声,算是承认了她说的话,但没想到她又将怒火倾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陈默有些无奈,又不敢反驳,他能猜到,现在要是反驳的话,因陀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陈默甚至有些觉得她大概就是故意在没事找事。
“我不是好鸟。”
“没骨气。”
“我没骨气。”
“混球!”
“过分了啊!”
陈默必须收回前面那句话,他其实算不上一个和蔼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和蔼。
“想动手,那就来啊。”
“来就来!”
“有本事你先打老子一拳!”
“你以为我不敢。”
“老子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彼此彼此。”
“来,打打试试。”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副嚣张的样子。
“敢动我,不把你打飞!”
陈默感觉我们现在就想两条叫嚣的野狗,吼的再厉害,可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怎么不动手了?再来啊,不是叫的挺厉害的么?”因陀罗一脸得意的在陈默面前伸出右手,最终缓缓比出中指。
“别得意。”
其实他们都能想到,他们不可能打起来,要是打起来也不该这么简单,至少,不会在格拉斯哥帮里打起来,不认真的打打闹闹没有什么意思。
“喂……”
可陈默没想到的是,因陀罗忽然伸出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你这人其实挺有意思的,虽然坏心眼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很罕见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喝酒吗?”
“会……一点吧。”
“什么叫会一点,会就会,不会就不会,我请客!”
“这么突然。”
“叽叽歪歪,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因陀罗一脸不屑的说着,又豪气的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能把老子灌趴下,随便你想干什么都成!”
陈默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现在说的这句话,但后来,她应该是不会后悔的,他不够了解眼前这个盘着腿坐在床边的姑娘,也不够了解她那故作大方的脸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又有着怎样难以启齿的过去。
像是她这样的人,意外的也会在床头细心的摆放一个白色老虎布偶。
陈默想,这个世界上委屈受苦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那么一两个人,也不差眼前的自己和她,那些过往的遭遇在走到现在其实已经不值得在提起和回忆,因为不管你如何去执念的想着,它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不能改变的过去。
人这一生,大概要经历很多的东西,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脑海,能做的,也只有活在当下,像她那样随意的活着,让人有些羡慕,那样的率性和简单。
“你这个人,老实说其实挺讨厌的,满嘴废话,虚伪的和摩根一……不,你比她还要讨厌。”
陈默不难相出自己会从她的嘴里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可他也没想到因陀罗后来说的话会让他有些失神。
她脸色潮红的挥舞着手,握着的酒瓶在手里上下颠倒,地上摆放着空掉的酒瓶,他们一起从仓库里将这些酒瓶搬到这个房间,而现在已经没剩下了多少。
“谁让咱们现在是一伙的,虽然很不想承认就是啦,你确实是我们的一份子。”
陈默听着她说着,安静的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
“想当初,老子在下城区也是一号人物,谁见了我不害怕的。”
“你别说,其实你还挺能打的,但你别以为这样老子就能服气,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打趴下。”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也挺能打的。”
“老子肯定能打还用的着你来说,不过你这人挺无聊的,不知道主子到底看上了你那点。”
她有些不忿。
“大概就是看上了我这个人无聊。”
“你真以为我傻吗?”她鄙夷的看了陈默一眼,微微垂下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从主子带你来这里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她抬起头看着陈默,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些迷离。
“你,和我们一样的吧?”
她像是在问陈默,可语气很肯定。“像我们这样的小帮派很难出头的啦……”
因陀罗说着,话语戛然而止,挥了挥手。
“……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反正你也不懂。”
她忽然变得有些落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大抵是陈默不明白的东西。
“老子不想去管你和摩根那家伙到底又在计划着什么阴谋诡计,反正主子她那么信任你,我也不介意把这条小命交到你的手上。”
或许这句话才是她想告诉陈默的东西,她想告诉陈默,她不介意怎么死,只是不想死的莫名其妙,她并不蠢,因为真正蠢的人,已经死了很久。
可如果能活着,谁甘心死去,也许在她眼里,像陈默这样虚伪狡诈的小人,可能永远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但她错了,他面前的陈默,比她更了解那种感觉。
她胡言乱语着,说了很多,让人分不清说的话到底有多少真假,陈默后来才知道那个故事,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葬礼和袭击,陈默大概永远也听不到她愿意对自己说这些。
一个很平常的故事。
一个厮混在贫民区的小鬼,失去了父母,所以在别人眼里看来没有教养,慢慢的就成为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为了保护自己她学会了争勇斗恨,所以总能把自己养活。
于是在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小女孩,她们结成了同伴,渐渐在伦蒂尼姆的下城区纠结了一批相同的人成立了一个组织,为了生存过着混乱的生活。
而忽然有一天有人找到了她,承诺了什么,对于一群混混而来,并没有所谓的义气和利益,她们想要活下去,而那个人给了她们机会,于是她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没有大义,也没有正义,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说起来很可笑,而真正的为的只是一己之私,我帮你,你帮我,理所当然。
高文和达格达找到了维娜,兴许如果没有陈默横插一脚的话,维娜也会和她们过着同样的生活。
或许是颠沛流离,终究是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