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凯尔希想要和自己与维娜谈谈,不如说成是她对维娜和整个伦蒂尼姆势态的看法和考究。
以维娜为代表的派系的确陷入了僵局,而作为与萨卡兹们合作的前提,将维娜送往卡兹戴尔一方面是作为合作的质子,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考虑到伦蒂尼姆一旦失势,起码能够保证她的安全。
和萨卡兹的合作的不得不说是一步险棋。
自从前国王弗雷德里克处于不明原因被处死后,维多利亚的王权便一直空落于此,四皇战争的结果导致了高卢的覆灭,曾经强大的国土被吞没分裂,林贡斯毁于一场大火,而高卢的毁灭却又导致了哥伦比亚的崛起,在那场讨论四皇战争维多利亚是否参战的会议上,八大公爵各执己见,也许是哥伦比亚那场被掩埋在历史不不为人知的阴谋,从此以后,公爵们便和君王貌合神离。
甚至于先王的死,是否有八大公爵的推动也尚未可知。
但如果说在维多利亚王权旁落,德拉克已经灭绝的基础上,谁为此受益最广,无非是占据着维多利亚广袤国土的八位大公爵和他们的公爵领。
事实上,如今的维多利亚局势也正是如此。
巴别塔高估了维娜的作用,而阿斯兰们也急需从八大公爵的手上夺回自己的一部分权利,起码明面上阿斯兰依然是维多利亚的合法统治者,这一条约并不会因为某种事情的发生而产生任何变化,只是那个王座是否有人能够坐上去,并且坐的安稳,就不是人们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陈默想,如果他是八大公爵之一,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他不介意夺走一条阿斯兰可怜的性命,甚至于,伦蒂尼姆依仗维娜的那些人,可能也有过这个想法,她离开了那座王城,就失去了自己最后的庇护,虽时可能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但留在那里,她的一生都将受制于人。
凯尔希的话语隐隐透露出告诫,仿佛在提醒维娜她自己的身份,对此阿斯兰没有任何回应,她看起来好像孤立无援。
陈默不知为何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到巴别塔时的那段时期,可维娜并没有他那么多的心思,面对这种局面,她只能保持沉默和认同。
这是阿斯兰内部王族的争斗,地方势力观望不前,公爵们与王室变生间隙,她的同族想要她的性命,而德拉克和他的追随者们,也在各地鼓动造势。
维多利亚的局势,兴许在棋差一步间就将产生巨大的动荡。
或许也正是因此,博士和特雷西斯才会同时在这个时间点将目光放到这个看似强盛的中央帝国。
陈默仿佛沦为了一个旁观者。
旁观着凯尔希对这只阿斯兰的轻视,也旁观者凯尔希为巴别塔和特蕾西娅在这场合作中争取最大的主动权和利益,她似乎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她对此表现的又仿佛是得心应手。
维娜离开了庄园的书房。
陈默被凯尔希留了下来。
“我看你刚才似乎有话想说,你想说什么?”凯尔希的目光放在陈默身上。
“没什么。”
“你在同情那只阿斯兰的处境?”
“谈不上同情。”陈默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您的话语有些太过……苛刻。”
他斟酌了一下词语,选了一个不那么直白的。
“苛刻?你想说的应该不止是苛刻吧。”凯尔希沉下目光:“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为巴别塔争取更大的利益,以至于有些话,我不得不这么说。”
“我能明白。”陈默点了点头。
“我不清楚你和她究竟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凯尔希仿佛看穿了陈默的想法:“但你要知道,陈默,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这很重要,足以影响你对接下里势态的把握和掌控。”
她的话语带着些教训的口吻。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也的确有资格用这种语气对陈默说。
“那是否以您这种说法,在巴别塔,在卡兹戴尔,我和离开的那只阿斯兰其实一类人?”陈默问:“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凯尔希女士,同样我相信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对巴别塔和卡兹戴尔而言我们都是外来者,但同时,也是合作者,你知道我对于殿下的有些理论并不赞同,可我们还是站在了一起,在这儿。”
“所以,凯尔希女士,我能理解您的担忧和做法,换做是我做不到更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赞同。”
“你认为我的做法欠妥?”
“不,我只是觉得,也许这种时候殿下的处理方式更好些。”
“这……不像是你。”
“也许吧,我尊重您,凯尔希女士。”
凯尔希沉默了一下,她沉思了两秒。
“我会考虑。”
“谢谢。”陈默说:“不过您单独留我下来,应该不止是说这件事,您从卡兹戴尔过来,殿下的情况……”
陈默从凯尔希凝重的脸上看出了回答。
即使他们都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
“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特蕾西娅……”
“我明白您的意思。”陈默打断了凯尔希的话语:“但卡兹戴尔的情况如今离不开殿下,我相信您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特蕾西娅也该明白,我是将她推上这条路的人之一,如果她的情况得不好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您当初向我承诺,您说您会尽最大的努力,但我希望您做的不仅只是努力,也不该只是努力,兴许,凯尔希女士,我这番话说的有些过分,我无力去苛求您做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但我也希望您能明白,在这件事,我和您的看法是相同的。”陈默说:“我在巴别塔见过那个孩子……”
他的后半句话宛如提醒。
凯尔希的目光忽然尖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们都等不到下一个特蕾西娅的长大,况且以如今的局面来看,换了一副身躯的特蕾西娅还会是曾经的她?萨卡兹不会追随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将成为特雷西斯发作最好的借口。”
“那么,在你眼里,特蕾西娅的生死甚至比不上她的身份。”
凯尔希的眼里带着罕见的愤怒。
她也的确有理由因为陈默这句话而愤怒。
“不,换一种说辞。”陈默说:“您应该比我要更了解她,也更了解她的想法,也许作为学者,作为一个朋友,您的想法并没有任何过错,可凯尔希女士,你要明白的是,她先是萨卡兹才是特蕾西娅。”
“……”
凯尔希没再说什么了,陈默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也许此时的陈默在凯尔希的眼中变成了一个野心家,一个冰冷的与她在这片大地上曾见过的大多数人别无二致的家伙。
她心里对陈默的那半点好感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因为他们都知道,特蕾西娅不可能抛掉她的理想,也不可能选择独善其身苟且偷生。
她早已无法从这场旋涡中脱身。
而凯尔希此时眼中的失望,也正是陈默想要的。
她得骗过凯尔希,才能骗过其他人。
但维娜却留了下来,她不适合进入巴别塔,她留在了陈默身边,留在了离庭,以此时巴别塔的情况,维娜的身份也不适合留在那边,那边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再见到塞雷娅时是在庄园的庭院外。
远远的陈默就看到了塞雷娅和怪人小队的成员站在一起,他们和少部分萨卡兹人泾渭分明,看得出他们大概也没有和萨卡兹们产生太多交集的心思。
“谈完了?”塞雷娅问。
“是啊。”
“从你的表情来看,结果应该不怎么样。”塞雷娅抱着手问。
“还行吧。”陈默敷衍道。
“哦豁,不过我觉得那位女士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对象。”乌鸦在一旁插嘴。“挺磨人的吧。”
“你试过了?”陈默看着她。
“我可没那种闲功夫。”她摇了摇头。“别说的谁都和你一样。”
“我刚才看到你们在和一个没见过的红发菲林聊天。”陈默转移话题,“你们的新人?”
“海蒂,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塞雷娅回答,表情变得有些异样:“她自称……嗯,自称是那位凯尔希女士的情人和旧识。”
“情人?!”
塞雷娅点头。
“玩的有点花啊。”乌鸦啧啧出声。
“……”
“别告诉我你们信了?”
“哈,反正我是信了。”
陈默看向塞雷娅。
“她的来历很隐秘,看的出不是一般人,虽然有刻意掩饰,但还是有些受过贵族教育的影子。”塞雷娅说:“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她了。”
“所以……”
“你得亲自去问才知道。”塞雷娅斜斜的看了陈默一眼。
“对了,你之前说伊芙利特。”陈默问:“她和赫默,你打算把他们留在卡兹戴尔。”
“不,等赫默和巴别塔的人处理完她的病情后,我们就会离开,卡兹戴尔的战争到现在谁也说不清结果,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这样……”
“至于你……”塞雷娅的表情变得严肃下来:“虽然以我的身份也许不该这么说,但萨卡兹人的事毕竟是他们的自己问题,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我都希望你能在适当的时候多为自己想想。”
塞雷娅的话语落下,仿佛气氛瞬间因此而变得沉闷下来。
“我很想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陈默回答:“但你应该也能明白,很多时候,我们涉足其中并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
“所以我说,只是希望,你在考虑做之前,能够想起我这句话。”
“但愿。”陈默点了点头:“话又说回来,你让我和赫默谈谈,老实说我还没想好自己和她有什么好谈的。”
“比如你之前说的那些?”塞雷娅提议。“赫默可能知道点什么。”
房间内。
凯尔希的目光垂下,望着庭院内交谈的几人。
她身后坐着红发女性,桌上放着已经拆开的信件。
“所以这件事,你们是什么看法?”她放下窗帘,回过头问。
“我希望我您能让我亲自见那位一面。”
“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让你见到她。”
“果然,我来之前就猜到您会这么回答,凯尔希女士,在伦蒂尼姆的局势彻底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不会做任何选择,当然之前的合作还是照旧,除非她真能做些什么。”
凯尔希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一如既往的做派,这样也好。”
默不作声的中立和观望,是最稳妥,同样是最容易甩开责任和避免风险的办法,过去稚嫩的少女,如今也已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