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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七章 我的过去如影随形
         【小塔:
         我偶尔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特蕾西娅时的记忆。
         怀疑,警惕,甚至觉得可笑,我不认为这个烂透了的大地上还有这么一个温柔又仁善的人,更可况她还是萨卡兹的殿下。
         她所表现出的越和蔼和亲切,反而会让当时的我越发反感,但我得活下去,得在一个给萨卡兹带来战火和分裂的凶手这个身份上活下去。
         我同样是个虚伪的人,正因此,我才对和我一样的人抱有深刻的怀疑。
         与其如此,我更相信她的仁善是戴在脸上的虚伪面具,是让萨卡兹为她舍生忘死的谎言。
         卡兹戴尔的一次次轮回,萨卡兹的桎梏和苦难让他们产生了分歧,令卡兹戴尔陷入战火与纷争。
         特蕾西娅失去了她王位,但却没有失去她的理想。
         第一次遇见她时,他们正带着族人从卡兹戴尔艰难的迁徙,那不是一名君主该做的事,那同样也是一名君主该有的责任。
         也许我没有资格去评价特蕾西娅的作为,命运并不眷顾她,命运让她身染重病,命运让她和她的理想以萨卡兹这个沉重的身份开始。
         是她因萨卡兹诞生了理想,还是因理想所以想改变萨卡兹和这片大地,没人说的清楚,我唯一说的清楚的是,曾在成为特蕾西娅护卫的那段时间,我看清了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看清了她是一个平凡的,没有因自己的身份而有任何介怀的萨卡兹,她如同众多萨卡兹般活着,同样,她也决心在承担君主责任的同时,不放弃自己的理想。
         于是,她选择了以最困难也最愚蠢,同样最仁慈的方式,选择来对抗萨卡兹和自身的命运。
         而不是通过阴谋,通过战争,通过她可以但却放弃了的萨卡兹君王的宝座。
         我不可避免的会因此爱上这样一个璀璨的人,不可避免会对她产生某种向往。
         如果说命运都不眷顾我们。
         我们又何必再向命运妥协。
         是她告诉了我,出生并不能决定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无力去选择自己的出生,却依旧有权利去选择要成为怎样一个人,即使那个所希望的未来不会来,即使这片大地会再次陷入黑暗,但我们活着,不是……也不该是只为了一个答案。
         哪怕她最终无法到达终点也是一样。
         我无意去评价特雷西斯的选择是否才是真正正确也更容易实现的方式,但有时候就是这样,其实没有对错,不过是选了不同的立场,所以拿起刀成为了敌人。
         在这条通往伟业和理想的艰辛路程上,每个人都秉持着自己所认为的正确,也因此造成了许多本可以避免,实则避无可避的矛盾,以至于怨恨,仇视,拔刀相向。
         但所幸,我未曾追求过所谓伟业。】
         ————————
         塔兰托,这座围绕着叙拉古怀特城为中心的小型移动城镇,比起合并的格莱巴尔要小上许多,如今的格莱巴尔已经成为了卡兹戴尔有数的几座轻重工业城市之一,或许有一天,它可能取代炉堡的地位,前提是卡兹戴尔能够在特蕾西娅的新政府中得以延续。
         陈默相信特蕾西娅能够做到,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特蕾西娅,她是萨卡兹历代君王中最特别的那位,她理所当然可以建立起远迈萨卡兹历代君王的成就,而现在的卡兹戴尔也不再是过去的卡兹戴尔,任何一个想要进攻卡兹戴尔的国家,都得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况且,四皇会战之后,国际局势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高卢覆灭,哥伦比亚独立,伊比利亚沉寂,乌萨斯陷入国内矛盾,莱塔尼亚政权更迭,拉特兰独木难支,仅剩的维多利亚会做出何种选择,尚且无法确定。
         这是一个对萨卡兹而言仁慈的时期。
         卡兹戴尔得到了一丝喘息,特蕾西娅能够抓住这丝喘息,而今后,百十年过后,又会成为何种模样,谁也不得而知。
         某间旅馆内。
         “怎么了?”
         德克萨斯女孩出声问,站在他身后的男人陷入了片刻间的失神。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看看怎么样?”
         镜子中的姑娘那头深蓝色的长发变成了一头橙黄色的短发,连同他灰色的尾巴和耳朵也变成了相同的色泽。
         不得不说,手感不错,这是蛇切实的评价。
         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愣神,倒映中陌生的姑娘仿佛不再是德克萨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仿佛换上了另一个人的生活。
         但这样就能成为另一个人吗?德克萨斯不太确定。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唉,别摸,还没干。”
         蛇抓住了她的手,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从商店里买来的吹风。
         “稍等。”
         吹风机的声音在简陋的旅店房间内响起,德克萨斯任由身后的男人手指摆弄着自己剪断的长发,心里却不由生出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情绪,至少以往从来没有过。
         几分钟后,吹风的声音停止下来。
         德克萨斯顺着声音看向镜子,镜子中后方的蛇一边打量着手里展开的身份证明,一边和镜子前的德克萨斯对比。
         “好了,看来我的手艺还没退步,你看看。”
         她将照片从身后递到德克萨斯身旁,德克萨斯偏头去看。
         “很像。”
         “是吧。”蛇有些得意,他用食指合上证件,德克萨斯伸手接过。“别弄丢了,接下来你就是另一个人了,如果以后想换过来也可以。”
         轻飘飘的证件落在手里,德克萨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问出心里那个问题。
         “这样,我就成了另一个人。”
         “很不可思议对吧?”蛇像是早预料到她会说什么,他的手从身后轻轻搭在德克萨斯双肩:“但你还是你,德克萨斯,尽管换了一个身份,姓名,甚至居所,但你还是你,你的过去,你的记忆依然属于你,这不意味着否定过去,这些也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你似乎很擅长这些。”
         “那你想听听在蛇之前,我还有多少名字和身份吗?”蛇笑着问。
         “很多?”
         “不少。”
         “……这个相貌,也是你认识的人?”德克萨斯问,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橙色短发的自己。
         “她啊,一个执拗的傻瓜,你可千万别学。”蛇像是想起了什么回答。“要是你的表情能再柔和一点就更好了。”
         “唔……可以试试。”
         “不用为难。”蛇摇头:“我不是在强求你。”
         “好。”
         她连想都没想,也许这姑娘听不懂什么叫做客套,不过也许外国人的生活方式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换药了,等你换完药我们就离开。”
         蛇忽然说。
         德克萨斯犹豫了一下,好几秒后,终究没有开口拒绝。
         缠绕在肩膀和腰间的绷带被解开,渗血干涸的纱布上残留着猩红的血迹,淡淡的血腥在德克萨斯敏感的鼻尖绕过。
         平坦小腹旁的腰侧,那道缝合的狰狞伤口正在愈合。
         “伤口恢复的不错,按照这个趋势,一周后你大概就能自己动手了。”
         她忽然想。
         或许无论自己再怎么逃,她的过去总有一天会追上她,哪怕换了一个姓名,换了一种身份,但不是现在,至少不是现在。
         蛇的手指在重新缠绕上纱布前触碰到了德克萨斯体表的肌肤,绕过女孩的后背和腰侧,视线短暂看过去时。
         “怎么了?”
         “没什么。”
         蛇的眼神很冷静,德克萨斯的表情虽然依旧平静,但她心里知道,自己心里也许没表现的这么淡定。
         这很奇怪。
         却没有厌恶和反感。
         或许因为她将蛇看做了一名医生,而自己只是她的一位特殊的病人,她暂时没那么多想法。
         德克萨斯重新穿上那件暂时脱下的衬衫,她座在椅子上一枚枚扣好纽扣,压下了心底那种奇怪的情绪,却免不了不时将目光落在房间内正在清理地面报纸上发丝的男人身上。
         蛇推开窗。
         细小的蓝色火苗在他的指尖燃起,连他手里被报纸包裹的发丝在火焰中化成灰烬顺着窗外一阵风中朝天空飘散。
         “那是法术,你是术士?”德克萨斯惊讶问。
         蛇回过头,靠在窗前。
         “勉强算是。”
         “我没看到你的法杖。”
         “我不用法杖。”
         蛇走到她身前,拿起那些被收进垃圾袋里的染发工具,他环视了房间一眼,仿佛在确认着痕迹是否被清理干净。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他说,弯下腰扶着德克萨斯站起身,德克萨斯的手搭在他右肩上。
         十几厘米的距离
         德克萨斯侧目望去只能看到蛇的侧脸,黑发下有着些许清晰的稀疏胡渣,这时她才注意到,蛇的右眼是晦暗的,没有任何焦距。
         “你的眼睛……”
         “你注意到了啊。”蛇没有回过头,他伸手握住门把:“瞎了一只,但很值。”
         德克萨斯没有去问为什么很值,她和蛇的关系不到那个地步,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得到答案。
         也许会是个没必要得到的谎言,他也擅长这些。
         蛇推开门。
         楼道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只晦暗的瞳孔反射着天空下灿烂明媚的光,德克萨斯微微收回视线。
         “抱歉。”德克萨斯说,她还是没法让自己平静。
         “干嘛抱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他说的理所当然。
         风吹过身旁,德克萨斯橙色的短发在风里微微飘动,她再望着眼前曾经熟悉的城镇,远处的钟楼,换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和样貌后,德克萨斯心里却罕见因此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个被德克萨斯所束缚的姑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属于她自己短暂又虚假的自由。
         但,我真能这样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