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五十章 陈乐子人默
         “等人?”
         “啊,等人,你也是?”
         “在近卫局门口等人?”
         “有什么问题?”
         “没有,你等的人是在这里工作?近卫局的警员?”
         “呃,不然呢?”
         “抱歉,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看你站在这里所以想和你聊聊,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齐,齐进,齐头并进的齐进,专程从大炎远道而来,准备在龙门进行商业投资,兴许勉强能自称一句薄有家业的商客。”
         面前对陈默伸出手自称为齐进的黎博利青年有着可以称为相当英俊的外表,脸庞轮廓柔和却不失刚毅,谦逊有礼的谈吐以及那身看似寻常的简约东方风格却在细节处用昂贵的丝线和材料勾勒的一丝不苟且极为考究的手工匠制私服。
         大抵出自龙门有名的服装设计业0011制造的手笔,制衣需提前预约六到八周不等。
         简而言之就是狗大户。
         上一次陈默见到同样的服饰还是在伦蒂尼姆宫廷的加冕仪式上,那些有着大小不一头衔和派头的贵族与使者。
         他的装扮虽然看上去平常,却明显有过精心考虑的用意,且不如他嘴里所谓的薄有产业。
         这种年少多金,彬彬有礼的富家公子形象这么多年来,陈默还是头一次遇到,虽然话语礼貌却还是难以掩饰在面对陈默这种一看就很寻常的普通人时,透露在身上的那股自然流露出的自信以及些微掩饰很好的凌人。
         自信但不傲慢,配合上帅气明朗的外表和受过良好家教的所流露出来的气质与涵养,恐怕很难不让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产生好感。
         其实陈默早就注意到了他。
         毕竟这种人在近卫局门口杵着,讲一句鹤立鸡群也不为过,加上停在一旁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以及街头路人频频往来的视线,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但真正令陈默诧异的是,对方居然会向自己搭话,于是有了上面那短略显枯燥的对话。
         “陈默,陈旧的陈,默默无名的默。”
         双方的手短短一握后分开。
         “兄台也姓陈?”齐进有些惊讶的问。
         “嗯?”
         “说来也是有缘,我等的人和兄台是本家,也姓陈。”
         “哦,挺巧。”
         此时的陈默还没因此联想到什么。
         “是挺巧,兄台……”
         “叫你吧,兄台这称呼在龙门不怎么常见,听着别扭。”
         “那我就冒昧了。”对方露出笑容:“看你站在这里也有些时间了,既然是等人,为何不进去?”
         “你也站在这儿?”
         “这……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站在门口了,实话说吧,在下初到龙门时因缘巧合结识了一位姑娘,此后脑里便一直为此魂牵梦萦,直到托人打听到了她的下落,才知道她是此处的一名警员。”
         这点齐进从没想过隐瞒,甚至他还乐意诉之于众。
         对于初次来到龙门的齐进而言,那是一个美好的午后,带着一点小小的插曲,在龙门街头追捕犯人的年轻警员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在人潮纷涌的街道上凌空腾起,膝盖直直的撞在逃窜罪犯背上,并将手里的剑插在被反手扣在地上的罪犯脖子旁。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时,齐进忘不了那一幕,忘不了那名年轻警员挑眉时眉宇间的飒爽,也忘不了她的干脆利落与英气蓬勃。
         但最让他忘不了的,还是对方近卫局夏季常服下那双修长有力的大腿。
         大约是从那一刻起,齐进就觉得自己将因此而留在龙门。
         一见钟情大抵就是如此,在没有真正遇到之前,齐进也不认为自己会对谁一见钟情。
         但齐进也相信人是有缘分的,而他刚到龙门就见到了这一幕,正说明这是他的缘分已至,更别说后来动用家里的关系网打听到对方是龙门城主的侄女后,齐进就更坚信这点。
         无论是对于家族将在龙门部署的事业还是对他自己,很显然这些都是有利的,家族也会支持他,与其等后来娶一名联姻的女子,齐进更希望娶到的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齐进的连翻尝试和对方接触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等在近卫局门口了,事实上前几次他还是能直接进去的,直到被以扰乱治安的罪名起诉后,为了不引起对方的反感,他就没再进去了。
         如果你问既然不想引起反感,那为什么还要等在门口。
         因为炎国有句老话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而齐进正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这点。
         陈默对这名富家公子哥一厢情愿的爱情史没什么看法。
         他觉得对方那张小白脸大抵会是讨女孩喜欢的那类型。
         在陈默打量对方的同时,齐进也在打量他。
         在齐进的眼里,面前这个年轻人且不说相貌如何,谈吐极为普通,想必家世一般,穿着打扮也带着一缕风尘气味,似乎能让人因此联想到他可能寻常的身份与职业。
         简单的来说,和这只花枝招展的鹤不同,陈默就是鹤立鸡群里那群鸡中的一只,且还是品相不良的那种。
         现在鹤出于某种无聊,于是放下身段来和他这只鸡简单聊一聊,倒也是件新奇事。
         真是不甚荣幸。
         但陈默却不觉得有半点荣幸,他只觉得这家伙有些啰嗦,虽然在这点上德克萨斯可能有些意见。
         但齐进显然不这么觉得,也许是因为过去他遇到此类事件大多能有一个比较皆大欢喜的结果,而陈默这种野路子毕竟只是少数。
         两名等人的男人没有任何营养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挺好。”
         陈默淡淡的回答令齐进稍显诧异,他的目光落在这名平平无奇的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客套的说辞,就仿佛你说了半天心声,结果对方就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就完了?
         “呃,是挺好。”齐进没有继续在意这点,“我的事说完了,还不知道兄台你等的是何人?”
         “这个啊,我有什么好说的啊,没你那么曲折,我等老婆的,她在近卫局工作,一名小警员。”
         陈默回答,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望着不远处近卫局门口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这个点了,我等她一起回家做饭。”
         陈站在近卫局门口,不出意外她见到了那个令她反感的家伙,陈愣了愣,她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只是紧紧蹙眉。
         她必须收回前言,现在是两个。
         齐进似乎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陈晖洁,他望着站在近卫局门前的那个姑娘,短暂的愣神后,他整理自己的衣领,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向着对方走去。
         今天的齐进准备换一种方式,他专门从陈晖洁的同事口中弄到了关于对方平时口味喜好的情报,而来此之前,他已经预定好了龙门朝陇山最好的饭店。
         实际上,这间分局里能被拉拢的人他全都试过了,确保没有任何漏网之鱼。
         不论如何今次也定要不虚此行,齐进想。
         也的确是不虚此行了。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陈晖洁,脸上依然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但落在齐进眼里却成了某种直率的代表。
         人啊,有时候不是分不清这些,奇怪的是,人的眼光在某些时候往往会随着主观意识而产生变化。
         “我们又见面了?陈小姐。”
         “呵。”陈冷笑了一声:“我记得上次就已经警告过你。”
         “陈小姐的警告不敢或忘。”
         “你这次又想搞什么鬼?”
         齐进抬起手潇洒的打了个响指。
         “快快,清场,所有人动起来,少爷发话了。”
         街道转角两辆白色卡车内的通讯器响起催促。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两辆白色卡车缓缓开到近卫局门口,一侧车厢开启,露出内里整齐排列的花海。
         站在后面的陈默看的目瞪口呆。
         唉哟,这是大手笔啊,不得了,他心想。
         “不知道陈小姐喜不喜欢这份礼物。”望着沉默的陈,齐进微笑着问:“我不知道陈小姐喜欢那种,索性将龙门能找到的花全找了过来。”
         “好意心领了,我用不着。”
         陈垂下的手握紧又松开,这是想动手的前兆,但她想忽然起了九之前的告诫,她实在不想继续在这个关头给九惹上麻烦。
         “这是自然,这些花再美艳靓丽,在我眼里都及不上陈小姐你万分之一……”
         被了当的拒绝没有让齐进有丝毫意外,陈晖洁这样的姑娘,配得上他花费功夫,他正准备将接下来的邀请说出口。
         陈晖洁却先一步打断了还没说出口的话语。
         “你还要在那里看笑话到什么时候。”她冷冷喝问。
         陈的目光越过齐进,望向站在后面正一脸看热闹的男人身上,陈实在是没法继续忍下去了。
         齐进脸上的表情连同话语一起僵硬下来,他顺着陈的目光望过去,于是看到了刚才和他交谈的那个平平无奇的人。
         陈其实不太想搭理齐进,但也没想好要和陈默说些什么,明明没见到之前有许多话,可当真正见到了他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当然有想念,也有埋怨,惊喜,气愤,陈晖洁心情复杂的不一而足,偏偏他这时候还远远站在后面,没有过来的意思,反而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陈默没有笑,他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但陈不这么想,人啊,有时候挺奇怪的。
         陈或许不会动手揍齐进,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但陈肯定会动手揍自己,这点陈默从陈的眼神里已经看到了意图。
         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一会再收拾你。
         陈晖洁揍自己可不必向谁道歉,也不担心会导致任何麻烦的后果。
         没办法继续看热闹的陈默只好走过去,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齐进也在这时候望过来,但不约而同的,陈默和陈都忽略一旁的呆立的鹤。
         “……朋友?”陈默问。
         “算不上。”
         “哦,几时下班?”
         “差半小时。”
         “我等你。”
         陈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用了,反正我现在待在局里也让有人头疼。”
         “工作不顺利了?”
         “别打歪主意。”陈的话语不乏警告。
         “我能打什么歪主意。”陈默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是最好。”
         陈说,又有点不放心。
         “你的事做完了?几时回来的,也不提前……”
         她说道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态度显得有些软。
         “今天上午到,我找不到你,先联系了狐狸。”
         “唔,是那只沃尔珀……她有这么好心?”陈狐疑的问。
         “你对狐狸有些误解。”
         陈顿了顿。
         “我不否认,而且我也从没想过要去了解她。”陈说。“我和她合不来。”
         因为伦蒂尼姆的过节,陈对狐狸虽然谈不上多厌恶,但也很难有一丝好感。
         他们没有继续谈起这个话题,事实上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无论是生活还是现在的经历,但陈默和陈都知道,他们的话说不完,也不必急于一时。
         “那就回家了。”陈默说。
         他对陈伸出手掌。
         陈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叹着气不情不愿将手放到他手心,被他握紧。
         “等,等等!”
         看着即将离开的两人,齐进终于如梦惊醒,再难以维持脸上的从容和微笑,稍显失魂落魄。
         “陈小姐,即便你看不上齐进,想令齐进死心,也大可不必利用这种方式吧。”
         两辆卡车的花海前,他艰难的露出笑容问,仿佛还抱有一丝侥幸。
         “我不明白?”
         他堵在陈面前,看了牵着陈手的陈默一眼,又直视着陈。
         “让开。”
         “还请陈小姐给我一个回答,齐进可以离开,但这种方式恕在下难以接受。”
         “你当自己是谁?”陈沉下脸:“最后再说一次,让开。”
         “堂堂男儿,何必躲在一个女人身后。”
         他又将目光转向陈默,垂下的手死死握紧。
         身后的近卫局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不如说值班的警员早就注意到这些,但离得稍远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这时候才有警员朝着这里走来。
         发现这些的陈不用想也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流言在局里流传起来,她已经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够让她不顺的了。
         陈不再理会挡在面前的齐进,她拉着陈默朝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的走去,自始至终,似乎就没在乎过齐进的任何想法。
         而这一刻,齐进才终于没敢继续追上去,他的家教不允许他再做相同的事。
         陈的脚步越走越快,被他拉着的陈默只能落后一步看到她冷冷的侧脸,紧蹙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麻烦。
         陈默知道,肯定不是因为那个齐进,陈在想的是另一件让她矛盾和难以认同的事。
         但陈默却没有开口,因为被陈不情不愿的拉着走在龙门街头,似乎也是一段很久没有再经历过的往事,尽管一路都在被周围的路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再继续走下去,我们可能就要上明天龙门的新闻了哦,陈。”陈默忽然说。
         标题他都想好了,近卫局年轻女警大街公然拉扯龙门青年,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陈终于回过神,她急促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
         “还是工作的问题?”
         她听到陈默这么问,又朝着前面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松开陈默的手,其实这时候,被握住已经成了陈默,或许连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点。
         “关于贫民区的提案,似乎总当我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有些声音突然冒出来,让我想做的事变得困难重重。”
         陈说,罕见的在陈默印象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晖洁也会有踌躇和为难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陷入了迷茫,也许对陈而言不是迷茫,而是一种磨砺。
         “是吗,但我想,你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了不是吗?”陈默说。
         陈愣了愣,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一言不发。
         “怎么这么看着我?”
         “唔……”陈没有回答,陈默感觉到陈的手掌微微紧了紧。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在我眼里,就算明知不可也会为之才更像是你的性格。”陈默不确定的说:“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很顺利,如果这件事没有任何悬念注定没有第二种结果,我想它肯定不至于令你烦躁,它令你烦躁,正是因为你觉得它值得,你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哪怕他们都说不对。”
         “说的轻巧。”陈说。
         “话都是说着轻巧,做着难。”陈默回答。
         “又讲道理。”陈不满的说。
         “道理我可讲不过你,是实话,我的实话就是,不管别人觉得你如何不该这么做,不管有多少人阻拦你的作为说你是错的,自始至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
         “怎么了?”
         “有人刚刚对我说,说着轻巧做着难。”陈看着陈默的眼睛忽然重复道。
         “那我修改一下前言,加上除了我。”陈默厚着脸皮开口。
         陈的眼神仿佛已经表明了她此刻的心情,你在糊弄谁呢。
         但陈没有说出口。
         一身近卫局制服的陈抬头望着陈默,蓝色的发丝在下午吹过的微风中微微荡起,她瑰丽澄澈的红色眼底倒映着陈默的脸庞。
         陈默缓缓伸出手,指尖温柔的轻轻拂过陈精致的脸庞。
         “晖洁……”
         陈默后来才发现,原来陈晖洁的一颦一笑,她每个细致入微的表情,她的喜怒哀乐,愁思困苦都是如此的让自己留恋不舍。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否还能有再见到你的那天,每次当我想起这个问题时,我就开始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怕死,可在战场上,每天都有人在死,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我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我怕我死了你会难过,我怕你会和我母亲一样,只能靠着记忆活下去,我也怕小默变成另一个过去的陈默,怕自己有一天被你一点点忘记。”
         “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死,纵使我犯了错,纵使我十恶不赦,纵使罪孽滔天,我也得自私的活下去,活着回来,因为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前,我不敢死。”
         陈抬手握住了陈默抚摸在自己侧脸的手指。
         “那我绝不允许。”她说,又补充道:“你最好这辈子都记得。”
         “一辈子怎够。”
         以前总觉得一辈子太长,等不到一辈子,而今只恐它太短,眨眼而过,以至于开始奢望来生,想留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