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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一百章 要活着……
         要活着,活着,多年以后,当我又一次站在了选择的岔路口上,我惊奇的发现,我已从拼命活着这个角色发生了转换,我成了去决定别人死活的人,将他们的生死握在手里。
         我问自己我能做到吗,能做到无视死亡,做到轻谈生死。
         它不由我来决定。
         因为当他们看向我时,当他们决定相信我开始,我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
         “呼,你们支援的正是时候,霜星,多亏了你和雪怪。”
         霜星的到来缓解了瓦托夫和阿芙罗拉小队对抗乌萨斯反击的困境,事实上,真正开始和乌萨斯连队正面交手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小瞧了对手。
         对方反应的很快,虽然袭击和预先埋伏的陷阱打乱了乌萨斯连队的阵形,但在袭击后,对方的反应速度也超出了瓦托夫的预估,他们没有陷入慌乱,反而就地展开阵型,抢救伤员,与此同时,位于队列前排的乌萨斯前锋精锐和突击手正面迎上了瓦兰托和后方的阿芙罗拉。
         感染者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对手究竟有多难对付,尽管在这片战场上,他们占了先机,并且在人数方面也要胜过对面。
         万托夫本以为乌萨斯连队会陷入短暂的慌乱,而这时候他们恰好能抓住时机,打乱对方的布局,可恰恰相反乌萨斯人不仅扛下了他们的正面冲击,连从后方包夹突袭的阿芙罗拉也没能冲开乌萨斯人的队形,并且乌萨斯人展开的反击猛烈程度反而让他们陷入其中,无法脱身。
         如果不是雪怪来得及时,霜星的法术和雪怪们撕开了乌萨斯人的防卫,他们说不清这场袭击到底能不能成功。
         “不必,我接到命令说你们两个编队决定进攻山谷停下的乌萨斯连队,还好我们及时赶上了。”
         霜星说,她的目光落在战场上,有几名受伤还未死去的乌萨斯伤员怒斥着靠近他们的感染者,手里紧握着沾满鲜血的武器。
         霜星收回视线,没去看战士们清理战场。
         战场上没有同情和怜悯,如果落入这个境地的是他们感染者,他们也不敢指望乌萨斯军队会轻易放过他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敌人只是暂时撤退,很有可能重新回来,带上伤员,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那这里的物资和武器,还有那些俘虏。”
         “来不及,优先考虑伤员,我刚才听到了炮击声,敌人撤退的很果断,很难保证乌萨斯的火炮不会覆盖到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好,听你的。”
         感染者们带着伤员后退,没等他们走远,呼啸声忽然在耳畔响起。
         “什么声音?”
         “是火炮,快卧倒……”
         霜星只来得及将身旁的雪怪扑倒,随后连续的轰鸣和气浪就在感染者才撤离的位置响起。
         霜星死死按住雪怪的身体,掀飞的泥土和石块扑落在身上,宛如密集的雨点,耳膜仿佛快要被轰鸣声撕裂。
         人力在此时显得如此脆弱。
         十几秒后,炮声停止下来,霜星晃了晃头,耳鸣声让他听不见身旁雪怪的呼喊,视线望去,尘土掩埋中,感染者们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而有些人却永远的趴在了地上。
         “大姊,大姊……你没事吧,大姊……”佩洛特娃的声音终于在霜星耳畔清晰起来。
         她晃着昏沉的头,按住佩洛特娃摇晃自己肩膀的手臂。
         “我没事,其他人怎么样了。”
         霜星向着雪怪们的方向望去。
         “大家都没事,大姊,乌萨斯人果然用了火炮。”
         “瓦托夫和阿芙罗拉呢。”
         霜星问,雪怪愣了愣。
         “我马上去找!”
         “等等!”霜星拉住了雪怪的手,她下意识用力:“先组织战士们撤离,乌萨斯人马上要过来了。”
         “我这就去。”
         “其他人也去,不要停下,朝外围跑,等确认安全后再联系。”
         “是。”
         霜星看着雪怪们离开,她从地上爬起,很快加入组织撤离的队伍。
         感染者们应对炮击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他们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着这种武器,换做是游击队还好些,可这里的大多战士,他们对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太欠缺了。
         陈默虽然和他们讲过,可毕竟时间太短,他们或许没有太过重视,比起如何小队间的协作和战术外,战士们需要学习的知识还有很多。
         这是一次沉重的教训,尽管霜星已经喊出了卧倒,可当时的情况下能反应过来的人还是不多,庆幸的是他们的位置不是炮击的中央,他们撤离出了一段距离,只有零星的炮弹落在了他们中央,然而就是这种攻击,依然要了好几名战士和伤员的命。
         “走了,赶紧走,乌萨斯人要上来了。”
         雪怪拉着一名战士的手,就在刚才,另一名战士扑倒了这名伤员但代价却是他永远的留在了这里,飞溅的石块和弹片要了他的命。
         “他是为了救我才……”
         “那就别让他白死!我背你,快走。”
         雪怪强硬的将那名战士扯到背后,那名战士染着血迹的手缓缓松开地上的尸体,他依然回头望去,直到那具他曾经的战友,逐渐随着他们的远去,一点点消失在视野深处。
         炮击后的战场,鲜血,焦土,还未散去的硝烟以及留有余温的尸体,也许是曾经的同伴,也或许是不久前的敌人。
         现在他们公平了。
         死亡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们不再是感染者,也不再是乌萨斯军人,他们没有了必须为敌的理由,但活着的人,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
         还没来得及庆幸他们的胜利,突如其来的炮击将所有感染者再一次沉重的打回了现实。
         遇袭的感染者们快速转移,陈默接到消息是在他们摆脱追击的乌萨斯连队以后,乌萨斯人没有深入追击,或许是刚才感染者们的袭击让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次遇到的不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普通感染者。
         乌萨斯连队在感染者脱离后追击了一小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伤亡情况?”
         “暂时还不清楚。”卡恩摇头回答:“三十分钟前雪怪有过一次回讯,他们的队伍散开了,现在还没确认具体伤亡人数。”
         “乌萨斯连队呢?”
         “没有继续追击,敌人的损失也不小,据侦查小组回报,敌人正在向后撤离,同时有一个营的乌萨斯士兵正在向乌萨斯先锋部队的位置靠拢,预测目的是来接应。”
         “装备情况?”
         “目测携带有四台半履带式装甲车,一个连重甲盾卫与协同轻步兵,暂时没确认是否有术士的身影。”
         陈默短暂安静下来,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是中午,乌萨斯指挥官已经确定了营地的真实情况,应该也已经大致摸清了感染者的战力水平。
         接下来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大概有两种,一是依仗自身装备和训练优势,向营地方向推进,无论感染者采取什么手段进攻,他们都有能力正面应对,二是派出侦察小队搜索感染者的位置,再依靠远程炮击和小股精锐机动能力收缩战场。
         无论是那种陈默都不希望看到,因为在舰炮和乌萨斯火炮支援部队的打击范围之内,他们能活动的范围本就出现了收缩,在未清楚乌萨斯人炮兵阵地前,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小,但他们却不能在这时候撤退。
         当他们分散撤退后,等待的必然是乌萨斯人穷追不舍的追击,而撤退本身就极容易动摇士气,且不说已经撤离的普通感染者,从决定留下拖住乌萨斯军队开始,他们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让乌萨斯人没有继续追击他们的余力,至少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来对付一群区区感染者。
         “弩手小队还没回信?”
         “暂时没有。”
         “盾卫到哪里了?”
         “两个小时联络前,他们正在向弩手小队的位置靠拢。”
         “通知雷德,让他想办法找到雪怪他们,其余队伍原地待命。”陈默说,他看向卡恩,直到命令得到回复。
         他缓缓卷起地图。
         “我们要撤离了吗,队长。”卡恩问。
         “对,不过在撤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陈默将地图交到卡恩手上,卡恩和剩下几名战士看着他从帐篷的武器箱里拿出一样东西。
         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害怕了?”
         卡恩愣了愣,他故作不解。
         “指的什么?”
         “不怕就好。”
         一枚拖拽着红色烟雾的信号弹从乌拉山脊南面的山坡飞向天空,红色烟雾扩散在雨雾的阴霾里。
         整片战场,无论是乌萨斯军队还是感染者战士,一一清晰可见。
         这是挑衅。
         来自一群刚刚打败过乌萨斯正规军队的乌合之众对帝国军队所谓荣誉的挑衅和践踏,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们,我们就在这里。
         陈默要给外围的乌萨斯军队一个继续深入的理由,没有什么是比来自一群感染者的轻蔑更能成为自视甚高的乌萨斯军理由的东西了。
         “塔露拉,你看……”
         感染者抬头望去,刺眼的红色烟雾正随着山谷上方的冷风缓缓飘散。
         “信号弹,那个方向,是不是营地后方?”
         “难道乌萨斯人已经摸到我们身后了?”
         塔露拉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乌萨斯军队,但很快,她意识到位置不对,如果是乌萨斯人,他们没有必要发射信号。
         “不,不对,不是乌萨斯人发射的信号弹。”
         “那是谁?”
         还能是谁。
         “这里是陈默。”
         “……是我。”
         “你是谁?”
         “别贫嘴,我问你,刚才的信号是不是你做的?”塔露拉的话语罕见的带着一丝烦躁。
         “我说不……”
         “为什么这么做!”陈默的话没能说完:“这和我们制定的计划不一样。”
         “计划里也没有商定过乌萨斯人会使用舰炮。”陈默反驳道,通讯里又响起其他声音:“帐篷不要管,把通讯终端带上,乌萨斯军队的斥候可能已经过来了,不要挨炮弹的就赶快溜。”
         “……”
         “你也听到了,我这里现在很忙。”
         “……”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我说,塔露拉,瓦托夫和霜星他们对乌萨斯前锋部队展开了一次进攻,效果很不理想,我暂时还没接到他们的伤亡情况,想必不会太少,乌萨斯动用了舰炮和炮兵部队,他们的斥候肯定已经从其他位置摸进了战场。”
         陈默说,通讯中夹杂着跑动的声响:“目前的情况对我们而言极为被动,是否继续深入,采取什么方式进攻都掌握在对方手里,我们只能被动等待乌萨斯接下来的部署,对方的战力胜过我们,同时他们还有火炮远程支援,原先的战术已经不管用了。”
         “我在听。”
         “我的判断是,我们得想办法解决对方的军舰和火炮,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分散敌人的兵力,创造机会,而你们的作战位置都很关键,你们不能暴露在乌萨斯军队的视野里,但我们正好相反,我们的位置并不重要,所以由我们来充当诱饵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身边只有几个人。”
         “几个人正好,几个人目标小,不容易被锁定,相反,如果乌萨斯军队要解决我们,以之前那次战斗他们对感染者战力的判断来看,他们必须派出一定程度的作战部队,你们的处境远比我们要更危险和重要,在地方的远程火炮解决之前,你们还处在可能覆盖的范围内。”
         “胡扯。”
         “胡扯就胡扯吧,总之,我们已经开始转移了。”
         “……”
         塔露拉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无奈放下通讯,又在一旁通讯兵望过来的视线里,不得不收敛起自己脑海内杂乱的思绪。
         活下去,我不止一次在脑海内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要咬牙切齿的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因为死人是没法去奢求什么的。
         可作为感染者而言,活着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作为感染者,从感染者上源石病的那一刻起,活着就成为了一个沉重而奢侈的词语。
         但我还是想活着。
         因为我还没想好自己的死亡,我还没想好该以何种方式去和这个世界道别,我心里还有太多愿望没能实现,我还有太多遗憾没去弥补。
         活着很难,可死人是没有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