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你先出去。”
“嗯。”
陈默侧过身,看着从乔身边过来的萨沙走过自己身前,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回过头,目光落在乔身上,又转向陈默。
陈默微微颔首,萨沙走出门,将门带上。
房间内安静下来。
“我是很不待见你。”
乔说,望着陈默走到床边,坐上萨沙刚才的椅子。
“看的出来。”陈默没有反驳:“我给你找的这个徒弟怎样?”
狙击手的目光温和了些。
“除了和你一样是个闷葫芦以外,都还不错,笨是笨了些。”
“笨些好,太聪明你也管不过来。”
狙击手愣了下,狐疑的看着陈默。
“我觉得你是在骂我?”
陈默笑了笑。
“没这回事。”他断然否定。
狙击手的眼神更加怀疑,他知道蛇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心眼又小,委实很难让人相信他刚才的话是不是在骂人。
陈默跳过这个话题。
“我问过医护员了,伤不碍事,断了几根骨头,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也不是你受的伤。”
“别这么说,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你懂不懂,看着你受伤比我自己受伤还让我心里难过。”陈默语重心长。
狙击手一幅鬼信的模样。
“没见你脸上多伤心。”
“我要真伤心起来,那不是多难堪,我相信你肯定也受不了。”陈默甚至连敷衍一下都懒得做,他还是那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狙击手干呕了几声。
“恶心,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原来这么厚。”他像是重新认识了陈默一般,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恶心。
“我可是真心实意。”
“去你的真心实意。”
“唉。”陈默无奈的叹了口气。
狙击手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下去。
他摆了摆手。
“行了,别在我这里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不然你肯定不会特意过来一趟。”
“……”
“弩手小队的事我知道了。”安静了几秒后,陈默开口,狙击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他看向陈默的视线微微偏开了些许。
“是吗。”
“战士们没能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引爆了阵地上的炮弹,那里什么都没剩下。”
狙击手没有回答。
“这些事你用不着特意来告诉我。”
“你都知道,但我觉得自己还是得亲自过来和你说说,如果不是弩手小队端掉了炮兵阵地,游击队和盾卫们很难撑下来。”
“……战场上谁也顾不了谁,我又不是刚上战场的菜鸟,这些道理用不着你再来教我,我清楚的很。”他说,笑了笑,笑容只是一闪即逝,不知是想到什么,那笑容刚浮现在又很快黯淡下去。
他微微开口,话语落下。
“他们救了我的命。”
他这么说,语气平静,可放在床边的手却死死捏紧床单。
“他们不止救了你的命,他们也救了盾卫,救了其他感染者。”
“所以他们的死是值得的?”狙击手的目光望向陈默,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人的死是应该的,乔。”陈默迎着他的眼睛回答,他在狙击手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陈默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想哭,可心里明明觉得悲切却流不出眼泪,只好强忍着,眼眶通红发酸。
狙击手放弃了,他移开目光。
那些弩手们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学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狙击手和他们相处的很好,人一旦有了过深的感情,产生了交集就很难再装作从不在意。
“你的确变了,队长。”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说:“我以为你会告诉我,是的,他们的死是值得的,因为他们的死救了更多的人,让更多人活下去,我不会觉得意外,我知道你说的对,但我还是想揍你一顿。”
“因为我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我和他们交集不深,所以我才能说出这种话,但你不一样是吗?”陈默接过话语。
“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记得他们的缺点和长处。”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我第一次做教官,我总觉得自己不擅长这些,可又觉得你说的是对的,他们学的越多,活下去的可能就越高,和他们相处的越久,我越会这么想。”
“你这性子其实不适合当雇佣兵。”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成他们以为的样子。”狙击手回答:“我父亲也这么说,他说我太软弱了些,我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会成为拖累,可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想向他证明,他是错的,他小瞧了我,我能做的比他更好。”
“那你该去参军。”
他轻笑了声。
“哈,要是我没进黑钢,说不准现在早就是一名哥伦比亚军官。”
“军官可不收感染者。”陈默毫不介意在这时候给他泼盆凉水,毕竟在狙击手心里,他就是这种人。
于是理所当然狙击手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不爽。
“你要是想揍我,现在这幅样子可不成,我很少和伤员计较这些的。”
“说的你多像个好人一样。”
“难道不是吗?”陈默反问。
狙击手冷笑一声。
“过几天,营地里可能要举行一场葬礼,我提前和你说一声,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现在可以想想,抱怨也好,遗憾也罢,别等到那时想不起来自己该说什么。”陈默说,他看着乔:“虽说他们也听不到你这些牢骚,但葬礼嘛,你知道的,从来不是为了逝者举行的。”
狙击手张了张口,他想说什么,最后只得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发生过的事已经发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这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还有些想说又来不及说的话,都只能等到葬礼上在讲,讲给听不到的人听,也讲给自己听。
“好好休息,我还有几个会,等有空了再过来看你。”
陈默站起身,在狙击手不耐烦赶人的目光里打开门出去,他在门外看到了站在墙边的萨沙,男孩的目光同时向他望来。
“照顾好你的老师。”陈默说。
男孩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穿过甬道,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指落在通道墙面,缓缓远去。
会很长,要商议的东西也多,很难再有空闲去管其他事。
刚迁徙新营地,还没安稳下来又要开始为了食物的问题发愁,光靠营地里携带的食物勉强能撑过今年冬天,但来年春天却没有了食物补给,营地是一个很大的家,要照顾好家里的每个人不可能,但有些东西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相同的。
“侦察小队的哨点要布置的远一些,保证通讯正常,时间还来得及,可以带大家去外面开垦一片土地,不要离得太远,我们手里的物资还能再建几个暖棚,种些收成快的粮食,冬天来之前营地的食物还能再多一些。”
“那我开完会就组织人出去找合适的地方。”霜星回答,她绑着绷带的右手吊在胸前,伤还没好。
“你的伤不要紧?”
“不影响活动。”
“那就你来负责,记得多带几个擅长农耕的感染者,这方面他们比较熟。”
“我知道。”
“战士们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要小心乌萨斯人的巡逻队,附近的地形也要尽快摸清楚,这方面阿芙罗拉可以带着战士们去做,有问题吗?”
陈默看向会议室一角的阿芙罗拉。
她摇了摇头。
“绘图的时候仔细一些,还有如果发现乌萨斯人的侦察兵,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放心吧,陈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阿丽娜的位置。
“还有关于营地里其他感染者的事,这段时间大家刚经历一场变故,很多人现在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营地里也没那么多事分配给普通感染者们,我的想法是别让大家闲着,这样容易出问题,情绪是很容易蔓延的,趁迁徙到新地方,阿丽娜可以带大家开始布置新家,找些能用的东西,将新地方布置起来,有些地方需要修的去联系工程小队和谢尔盖,他们那边兴许也需要些人手,缝缝补补之类,总之尽量给大家找点事做。”陈默说,话语顿了顿:“有问题吗?”
“没有。”
“人很多,光靠你一人组织起来可能会很困难,可以试着拉上教育小组的其他人一起做。”
“我待会就去和大家商量,不光是教育小组,我想如果其他人愿意帮忙,也可以分配一些任务给他们,这也算是一份工作。”
阿丽娜很聪明。
“是不错,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有能让我们帮上忙的地方就好。”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我可没那么有信心,你到时候别嫌我烦。”
“怎么会……战士们的训练也不能落下,除了伤员外,战士们也要尽快恢复训练,后勤那边优先供给伤员,然后是战士,孩子,老人,女人,营地里其他感染者可能会对这安排有些意见,教育小组那边要注意和大家解释,其他队长也需和各个队里的战士沟通,我不希望因为分配制度引发什么问题。”
“明白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盾卫的位置,爱国者罕见的缺席了这次会议。
“盾卫暂时没有任何外出任务,不过战士的训练就交由盾卫们负责监督,同时盾卫和游击队也要尽快组织训练。”
“是。”
“爱国者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
“咳嗽的厉害,大尉说让我们暂时听陈先生你的。”
“待会会议的记录记得带一份给爱国者先生。”
“知道。”
陈默话语停顿下来。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他看向塔露拉:“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领袖。”
“我要说的都已经被你说完了。”塔露拉有些无奈,他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不过我还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会议结束了,关于营地之后短时间内的发展就这么安排下来,不过随着事情的发展和实际情况,有些原本拟定的计划可能还是需要做些许调整。
“爱国者的病情加重了。”会议结束后,留在会议室里的陈默对还没离开的塔露拉说。
“我知道。”
“从卡兹戴尔得来的抑制剂不多,我让盾卫转交了一部分给爱国者,但能延续的时间有限,他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一旦失去爱国者,队伍往后的路会更难走,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问题有两个,塔露拉,营地需要时间发展,但留给营地和你的时间不多。”
“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三五年,前提是爱国者能撑下去,这对他而言是种折磨。”
塔露拉张了张口。
陈默摇头。
“他是不会愿意去卡兹戴尔的,至少在感染者能安稳下来之前,他不会离开,营地也离不开他。”
塔露拉的话语沉寂下去。
“他对你寄以厚望,小塔。”
塔露拉闭上眼,她重新睁开,轻呼了一口气。
“我明白的。”
陈默没再说什么了,他想,他提醒到这一步大抵已经够了。
上午10点。
“这次去卡兹戴尔除了交待你的事以外,还有工程小组那边的要求,他们拟了一份清单,出发之前记得去找一次老盖,他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陈默看着面前的雷德嘱咐道:“带几个你熟悉的战士,人不要太多,绕一绕远路,尽量避开乌萨斯骑兵的巡逻路线和村落,到了乌萨斯以后,还记得我教你的联络方式?”
“记得,队长,你都说好几遍,记不住也记住了。”
“这件事很重要,关乎营地之后和卡兹戴尔的联系,你们找到卡兹戴尔的联络人以后不用急着赶回来,暂时留在卡兹戴尔等待下一批萨卡兹援助,营地会在约定的时间派人去之前商定好的地方和你们汇合。”
“是。”
“去做准备吧,出发前不用再来通知我。”
雷德点了点头,又看向身旁的卡恩一眼。
“那我就去了。”
陈默挥了挥手。
“到我了?队长,雷德去联络萨卡兹人,我有什么任务?”看着雷德离开,卡恩迫不及待问。
“我不记得我说过你有任务。”
“啊?那你叫我……”
“只是顺便。”陈默说,卡恩呆了呆,又很快看到陈默的笑容。
“好了,你的任务和雷德不一样,不过要比他危险。”陈默说,卡恩脸色终于好了些。
“我差点还真以为队长你说真的。”
“我要你带一队战士向南,扮成普通人的模样进入沿途的城镇和城市,主要收集关于这次和乌萨斯军队冲突之后引发的反应,不用刻意去找,但要记得注意自身安全,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陈默说,他将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交给卡恩,卡恩打开,里面是一堆金色和银色的铸币。
“营地的资金不算宽裕,但你不要不舍得花钱,能花钱避开的麻烦就尽量花钱避开,将收集消息的任务委托给普通人去做,放机灵点,乌萨斯人不是蠢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你自己判断,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回来也得是什么模样。”
“我懂的,队长,你就放心好了。”
“臭小子,我要是能放心就好了。”陈默叹了口气:“不要和城里的感染者牵扯过深,至少,你别傻乎乎和他们表明身份,他们虽然也是感染者,但和我们是不是一路人还不能确定。”
“记住了。”
“滚吧,注意安全。”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