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个世界很烂,真的很烂,但它偶尔也能发生点好事,虽然不多,至少有,别奢望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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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现在那些大人们,再也没有办法欺负我们!】
【别害怕,从今天开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如果我遇到什么坏事情,你可一定要帮我哦!这就是朋友!】
【嘿嘿,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吧!】
【你还记得那个老公爵掳走她时你做了什么吗?】
【你为了龙门能做到哪一步,是否真的什么都可以?现在,魏彦吾又要牺牲谁,牺牲什么?】
【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对于我,对于那两个孩子而言……很公平。】
【如今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我愿意给你这个权利,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好好想一想,不用急着给我答案,可我必须提醒你,我是一个很善变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那晖洁呢?】
【把她也带上,就我们三人。】
【013,今天的雪好暖和……013,我要回去了。】
破碎的记忆在脑海内凝固成泛黄的片段闪过。
陈默仰起头望着雨夜里朦胧不清的酒楼招牌,他立在磅礴的大雨下,以前设想过无数次回龙门的场景,也曾数次回到这座早已陌生的城市,但没有哪次,会如现在这般和它牵扯的如此之深。
恍惚间等回过头时,才忽然发觉,原来龙门也不过如此。
那些在龙门人眼中看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那些翻手间将别人的人生握在掌中的人物,如今在他眼中也渺小的毫不起眼。
“陈警司来了啊。”
转过头时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晖洁,她的心情几乎写在了脸上,想必现在心里肯定万分气恼,也是换做是谁被瞒在鼓里突然搞这么一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但她的眼神起码不该这般冷漠,哪怕是装腔作势虚与委蛇也好,在面对上级和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态时,也该表现的稍微缓和一些。
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好相处?
我是不是应该再表现得冷淡一些。
陈冷着脸接过护卫手中雨伞。
“我还有别的选择?”她冷漠的眸子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迈步走进酒楼。
“陈警司希望自己怎么选?”
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再看过去时,走在面前的男人没再看着自己,登上酒楼前的台阶,陈收起雨伞。
“你到底想在龙门做什么?”
没有去管酒楼内如临大敌的贫民区大大小小打手和帮派成员,一路穿过他们让开的道路,走进酒楼深处那场“大人物”会议。
在沿途人群注视的目光下,他们仿佛视若无人。
“为什么不去问魏彦吾?”
他问,目光扫过周围贫民区大小号人物的身影,又在他目光落去时,那些人如避蛇蝎般急忙错过他的视线。
“你说呢,我会去问他,但不是现在。”陈压抑着胸中的恼火。
如果魏彦吾肯说,她早就去了魏彦吾面前,但不是现在,现在近卫局要在贫民区外部署,以随时应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变故。
“陈警司……你不觉得自己该对我客气点?”
“我对您已经够客气了。”
“看不出来。”
“啧……”
“陈警司,你觉得一件事,不论对错,如果当事人不同意,那就是不同意,就理当无法继续下去,这句话对吗?”
“和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这件事,龙门人不同意,那就不继续了?不,龙门人同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该不该做,决定权在谁手中,如果该……就不必去在乎龙门人的眼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语气平和:“如果当权者每做一件事,都要去考虑市民是否愿意接受,那没有一件事是他们能够接受的,我应该对你说过,人大多只看得见眼前,只关注眼前能得到的利益,如果因为害怕失败就放弃,这世上没有一件事一定能够成功。”
“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
陈没有回答,他们停在会议室门口的大门,守在大门两旁的打手惊恐的望着他们的出现,尤其是近卫局的陈警司,在贫民区早已经是大名鼎鼎,当然名声可能不是那么的好。
但无疑她的出现,仿佛是在告诉贫民区这些人,今天这事,近卫局也有份。
“魏彦吾动不了贫民区这些人,因为他是龙门总督,要维护龙门各方平衡,近卫局动不了贫民区,因为贫民区的势力根深蒂固,近卫局和他们都身处在龙门,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我不一样,贫民区的势力再强横,也不过是一座龙门的其中一个部分,我不在乎龙门贫民区之后该如何发展,我也不在乎近卫局和龙门要如何对待接下来的贫民区,我只在乎贫民区已成我大炎龙门疥癣之疾。”
守门的打手们只想闭上耳朵,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在他眼里,贫民区和贫民区里的各位大佬们就好像虫子一样,轻描淡写。
“开门吧,几位,别让客人等急了。”
一张张惊恐的眼神望着平静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几名打手僵硬在原地,目光对视几眼后硬着头皮推开了会议室前的大门。
大门轰然打开,装潢奢华古典的会议室内,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大门方向,站在门口的那位殿下,他们神色各异,复杂,惊惧,平静,迟疑,踌躇。
尤其是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陈晖洁,她手中收起的雨伞还有雨水滴落在光滑大理石地板,陈同样看到了座在首位的鼠王,站在鼠王身旁的林雨霞。
短暂的心绪起伏后,陈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事已至此,不论她是否愿意,都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大炎的军队封锁了贫民区内外,近卫局在贫民区和外环布防,今天这事,没有说法是绝对无法轻易平息下去的。
而作为近卫局督察组的组长和警员,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在贫民区的黑恶势力之中。
直到陈身前的人在会议室首位鼠王对面坐下,围绕着长桌,陈立在她身后,督察组的警司不再言语。
大门缓缓重新关上,明亮的灯光下,无人率先开口说话,气氛安静而沉闷,只是一双双眼睛落在他身上,又隐隐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陈晖洁。
没人清楚面前这个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近卫局又是什么态度。
“……”
“……”
“……”
在场众人呼吸同时一滞,惊疑不定的望着说出这句话的年轻人,他神色平静,连同站在他身后的陈晖洁也用相同的眼神望向说出这句话的大炎武王。
他真不在意龙门死活?
“诸位不信?”他露出笑容,“孤愿与诸位做誓,以半座龙门对赌,诸位尽可施为,如此诸位可信了。”
他是真不在意龙门死活。
不说他们这些人在龙门尽施手段,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无疑等同于自绝于龙门,自绝于商业联合会和龙门其他领域之中。
他们是龙门的一部分,但龙门不是他们的龙门,况且那些人说不得早就等着他们去死了,没了他们,能分到的更多,但现在近卫局看上了贫民区这块地。
“殿下当真好气魄,真敢用半座龙门和我等死斗!魏总督就能容视殿下这般胡乱作为?!”
“孤对龙门有战时提调监察之权,此事无论魏公同意与否,孤可为龙门做下担保。”他平静回答:“更重要的是,孤不认为诸位能在先登营与近卫局下还能有所作为,不是孤瞧不起尔等,若尔等真有这般本事,倒是孤不自量力了。”
“孤是自不量力了吗?”他好奇的问。
没有人回答。
“……”
“孤不是近卫局,更不是龙门总督,孤会在与各位赌约开始之前,向整座龙门包括下城区颁布安民告示,若有与各位协作闹事,掀动民意者,一律按叛逆处理,孤没时间陪诸位在龙门玩这种捉迷藏的无聊把戏。”
会议室内,龙门贫民区各个大佬再次沉默下来,气氛沉重,一时无人敢开口回答,而他们都很清楚,面前这个年轻人,他是当真敢这么做,而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几人又同时看向鼠王。
如果是当年,或许他们都有勇气拼个鱼死网破,毕竟当年他们具都一无所有,但如今不行了,如今家大业大,再拼下去无论结果如何,在场之中必然有人家破人亡,没有人希望那个家破人亡的会是自己,况且这些年下来,大家之间的兄弟情谊早就淡了,下城区的恩恩怨怨里,谁也不敢再相信曾经的老兄弟。
看看魏彦吾吧,他们这些人有几时还能如过去一般。
人们都说龙门下城区的大佬没有人性,手段狠辣,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殿下,真愿与我等和谈?”良久的安静后,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安静。
“不是和谈,而是我说,你们做。”他说:“林老先生已代孤与诸位说的很清楚,孤也不愿在龙门动刀,所以愿意继续留在龙门的,交出手下大小案犯,解散手下帮会,换龙门对尔等既往不咎,不愿继续留在龙门的,龙门不自强求,但在龙门犯了多少事,需给龙门一个交待。”
“殿下想要何交待?”
“按龙门律法来,孤相信近卫局能秉公处理。”
“……”
“其实,孤真不愿理会尔等,按孤的想法,包括尔等在内,该杀杀,该抓抓,尔等在这龙门贫民区颇有势力,若是一个先登营不够,孤麾下另有陷阵,飞熊,射声,玄甲四营,另有天师府随军天师团,大战在即,孤不愿牵扯这些过深,诸位当明白孤的意思。”
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于心不忍。
“但林老先生和魏公与孤说,诸位过往皆与龙门有功,况且诸位不过是一时行差踏错,孤也念在你等皆是龙门子民,贫民区民生不易,愿意给你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
“陈警司?”
陈愣了一下。
“在。”她下意识抬头挺胸,陈也没想过原来那些过去在近卫局和龙门贫民区威风八面的人会有现在这样难堪的一面。
说实话,她真有些惊讶。
“一句话,愿意与孤做赌的,现在离开,孤绝不为难,但留下的孤也说到做到,诸位手下有几人犯了何事,近卫局一清二楚,若是诸位下不去手,近卫局和孤的将士可以代劳,但孤不肯定,到时有几人死活。”
“当然……”
他忽然伸手抽出陈插在腰后的近卫局制式长剑,钢铁剑身暴露在空气里。
“若是有人两者皆不愿,还有一种办法。”
在陈不爽的视线里,他一把将赤霄扔在长桌中央,钢铁撞击木桌的声音伴随着他冷漠的话语响彻整个会议室。
“拿起这把剑,杀了孤,此事就此作罢。”
他理起蟒衣大袖,指了指自己脖颈,端正坐姿,目光睥睨而过,仿佛引颈待戮。
“来,诸位,试试能否在此斩杀了孤。”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冰冷的长剑躺在长桌中央,无声凝视在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