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上层建筑
龙门的灯火在身后的黑夜里渐行渐远,罗德岛缓缓驶离了落蹄州辉蹄港,等待他们的是前方荒野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等两个小时候,罗德岛就将离开龙门信号区域的辐射范围。
飞行器缓缓接近移动中的巨型陆行舰。
在地勤小组的信号灯和舰载通讯CIC的指挥下缓缓着舰,机翼挂起的旋风呼啸着吹起舱门打开后德拉克的银发。
罗德岛上宽阔的停机坪甲板上,入目的是正在向两边开启的高大合金大门,苍白明亮的灯光映照在眼前,裸露出罗德岛内部巨大的空间。
早已有医疗部的医疗干员等候在停机坪下。
基本上算是倾巢而出。
在机舱开启的瞬间,他们就匆忙推着担架车赶过来,身穿白色医生制服的粉发女人,胸前挂着的工作牌在风中晃动——【Ansel】
德拉克下意识拉住了陈默的手,将他挡在身后。
安塞尔的动作被阻挡下来,德拉克阻止了罗德岛的干员接近这个人。
“……他的伤势很重,需要立即进行处理。”安塞尔没有废话,又补充道:“凯尔希医生让我们来的。”
德拉克的手松开了些,他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艘船的,看到德拉克的松动,安塞尔急忙对身旁的医疗干员们使眼色。
医疗干员们七手八脚将陈默抬上担架车。
“亚叶,快,紧急处理,你的药剂呢。”
“通知凯尔希医生,我们正在前往手术室。”
“芙蓉已经准备好了,苏苏洛呢,该死的,罗德岛的医师们都跑哪里去了,病人心率在降低……亚叶!海克塞米松20cc,静推。”
“注意室颤。”
德拉克一路目送着拥挤的罗德岛医疗干员在快让开和别挡路的大吼大叫里将陈默渐渐带离视线。
她知道,自己的事还没有完。
安塞尔犹豫了一下,看着德拉克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裸露在皮肤上的伤势。
“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跟着一起来,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处理一下,否则很容易感染的,我估计你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吧,不过我们罗德岛的医疗部门很擅长处理这种类型的状况……”
他喋喋不休的问,老实说眼前这个德拉克一看就是脾气不太好,冷漠的不好接触的类型,但作为医疗干员,安塞尔还是免不了想要多管闲事。
“你要一起来吗?”安塞尔试探着问。
德拉克冷冷的红色眼眸瞟过来,安塞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硬着头皮走上前。
德拉克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和陌生的人们。
“这里就是罗德岛?”她莫名的低声开口,视野中的那些感染者们她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他们的目光望着自己,带着好奇,又在触及到那双冰冷的视线时急忙避开。
“什么?”
安塞尔没太听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因为凯尔希医生,或者说罗德岛并没有事先通知过,而那张脸,对于罗德岛内的大部分人都是熟悉的,至少在进入切城后,那张脸出现在视野中的次数不算低。
“塔露拉是吧?我是罗德岛的教官杜宾,奉凯尔希女士的命令在此等候多时。”自称杜宾的佩洛族女性的话语就像她本人的性格一般,严肃而不苟言笑。
“杜宾长官,她的伤势需要处理,我建议先送到医疗部,让我们……”
安塞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杜宾的眼神打断。
“我之后会带她过去的,安塞尔,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对吧?”
安塞尔嘴唇动了动,最后默默的离开了这里,离开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德拉克低声问。
“处置?我并没有接到相关的命令,罗德岛不会处置任何人,前提是她没有做危害罗德岛的事。”
“哦?”塔露拉侧目:“你身边那位可不这么认为。”
她看向站在杜宾身侧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煌,她见过这个菲林女人,尤其是对方使用的链锯令人记忆犹新。
“不过无所谓了。”德拉克说:“我想你们还不至于对一名手无寸铁的感染者发起攻击,我是说,如果你们会的话。”
“我们当然不会。”杜宾摇头:“但你是否处于其中还尚未可知。”
“有趣,罗德岛。”塔露拉轻笑着看向杜宾和她身后的这艘罗德岛:“只是希望你们在面对不可避免的毁灭那天,还能保持你们这天真的念头。”
“这不用你来操心,不管未来会面对多艰难的局面,我始终相信这艘船和这里的人会一起度过。”
“呵,拭目以待。”德拉克说:“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么,请跟我来。”
罗德岛甲板二层
芙兰卡和雷蛇望着甲板停机坪上发生的一切。
好半天之后,芙兰卡才出声。
“看到了吧?”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雷蛇转头,眼神复杂的盯着带着轻佻笑容的芙兰卡的侧脸。
“也不算早吧。”芙兰卡想了想:“也就是上次咱们去救陈警官那次,你不是在耳机里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芙兰卡伸了伸腰。
“回来后我脑海里就一直在想以前入职黑钢时笔试那道题。”芙兰卡说,又问:“雷蛇,你说在雇主,队友和前队友之前,你会选那个?”
雷蛇犹豫了一下。
芙兰卡伸着懒腰的手臂落下在雷蛇的肩上,她靠在身材矮小的雷蛇肩头。
“我啊,当初可是毫不犹豫选了雇主的。”芙兰卡小声说:“还觉得出这道题的人简直是个白痴,想进黑钢的谁不选雇主,但现在想起来,才明白果然是以前的我太年轻了。”
沃尔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勾起雷蛇的脖子,欢呼道:“不用选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雷蛇面无表情的抬起手,一拳打在沃尔珀的下巴上,但好在沃尔珀的反应不慢,在雷蛇拳头落下的前一刻,她就松开了勾住对方的手,向后跳了几步。
“打不到,打不到。”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
雷蛇黑起脸,转过身。
身后传来沃尔珀的声音。
沃尔珀右手捂在嘴旁。
“医疗部在这边哦。”
雷蛇脚步顿了顿,终归没好意思转过身。
二层外置甲板的长桥上,沃尔珀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看着脚步不停的雷蛇,轻轻叹了口气,黑色的天空下,罗德岛内部的探照灯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钢铁的桥架下,荒原外是无尽的黑暗。
“你太好懂了,雷蛇。”芙兰卡走到雷蛇身旁。
瓦伊凡身材矮小,却努力执着的可怕,和芙兰卡这种具有天赋的人不同,她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才走到今天这步的。
“你知道,不管我们做什么,对他来说,我们都只会是朋友和后辈。”芙兰卡仰起头。“这是种最扯淡的关系,离得近,可一旦固定下来,就很难再发生改变。”
“前辈对我来说就是前辈,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没人相信我能进入BSW,但前辈一直相信我。”雷蛇说。
“你一定非得要把简单的事情说的这么复杂。”雷蛇看了看芙兰卡:“你的源石病是不是快要到脑子里去了。”
“我不知道啊。”芙兰卡奇怪的问:“你也好,小杰西卡也好,你们不都是这种人。”
“你又好到了哪去!”
“我不一样。”芙兰卡摇头:“我很早以前就看明白了。”
“胡说八道。”
“给我留点面子呗。”
——————
“你真要把这东西给他。”
罗德岛血库内,华法琳将手里的冷冻装置递给凯尔希,装置内,黑色的液体与金色的液体在螺旋般的试管内交织着,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光芒对于萨卡兹血魔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好吧,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你明白就好。”凯尔希接过试管,翠绿色的眸子打量着手中金暗交织的散发着纯粹色彩的血液。
“所以他回来了吗?”华法琳问:“卡兹戴尔又有很多人夜不能寐吧了,哦,兴许还有维多利亚,我听说那位年轻的王也来了。”
“高卢仍在蠢蠢欲动,维多利亚已经接连失利多次,三年前的长刀之夜虽然让他们的统治稳定下来,给卡兹戴尔带来了机遇,但也许只有他……只有他才能预见未来。”凯尔希低声说:“我一直以为源石引擎的诞生让人们从它的温度中汲取了新的想法,掌握国家已不再简单,人们不再是听之任之的傀儡,但,也许是我错了,也许他早就向殿下展示过那个未来,只是那时的我不愿意轻易去相信罢了。”
“这片大地上,利益驱动这所有人做出抉择,疯子,狂人,投机者与奴隶主,腐朽的帝国在夹缝中权衡利弊,他们永远不可能拥有相同的默契,所以卡兹戴尔才没有皇帝。”凯尔希说:“历史的进程需要人去推动,但前进数十上百年的进程所产生的撕裂和疼痛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而且,外在威胁从未有过消退。”
“那么……你能说些我能听懂的话吗?”华法琳无语的看着凯尔希:“你又开始了,凯尔希,你这样让我总觉得你有一天会变成教会里那些神神叨叨的神棍。”
凯尔希冷淡的脸上一片平静。
“简单来说,维多利亚那个是因他而来,而我需要他去完成他的使命。”
“使命是指?”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脑海里应该存在那种想法,也许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也许是别的什么,这次我会好好听清楚。”
“哦。”
华法琳还是没搞懂凯尔希想要说些什么,但她不准备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凯尔希也说不出她能听懂的话,这个女人就是这样。
也许是因为她的想法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很难理解吧,当然,更难理解的还有那个从棺材里复活的男人。
现在这两个家伙又聚在了一起,上一次他们聚在一起,卡兹戴尔内战死了无数的领主和贵族,这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罗德岛医疗部外
医疗部门是这艘船的核心,也是整个罗德岛制药存在的基础。
围绕的手术室内的医疗干员们已经被清出,尽管他们吵着闹着说为了探究医学不愿意离开,但凯尔希一个眼神还是让所有人都悻悻的退了出去。
实际上,这个新送来的病人的身体检查情况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兴趣,尤其是对方的生理检测结果,这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一般人要是这种情况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但你看,这人他妈居然还活着,而且听说之前还活蹦乱跳的。
没有什么是比一个新鲜的,神秘的身体更能激发医疗人员们心理的了,尤其当他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医学奇迹的时候。
无影灯下,陈默安静的躺在手上台上,苍白的面容在灯光越发苍白,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存在呼吸,只是微弱的可怕。
心电仪上,心跳起伏波纹越来越平静,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失去呼吸,变成一条笔直的没有波动的红色长线。
裸露在灯光下的身体遍布交错的伤痕,一道道狰狞可怕的伤疤无声无息的占据了这具年轻的身体。
从十岁开始,他的生活就在搏杀和挣扎中度过,坎坎坷坷二十余年,从未有那一刻像是这般能安静的待在某个地方,平静而安稳的生活。
他被事物推着一步步向前走,走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被迫做出许多选择,又承担本不该他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凯尔希只是安静的看着,连同房间内的阿米娅和博士,对这个从不知何方来到这个世界并悄然改变了他们原本命运的灵魂投以注视。
或许连陈默自己也不知道,她改变了如此多的人的命运,或许连凯尔希也不知道,很多她认为不可能,无法转圜的事物都在悄然间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了变化。
一个又一个的转机,一个又一个的变故,一条又一条的故事,彼此交织,难以解脱。
只是因为某个人的突兀出现,而发生了改变。
或许三十年前,那个从大炎地底挖出的胚胎就应该随着他无意识的诞生而被失望透顶的真龙掩埋。
或许二十多年前,大炎会出现一个新的将星。
或许那年,诗怀雅依然会被人救出,或许也是那年,在科西切的逼迫下,魏彦吾不得不让他掳走塔露拉。
或许好几年前,特蕾西娅就会因为源石的侵蚀而将希望灌注到阿米娅身上。
或许好几年前,高卢和摄政王的阴影依然统治着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
或许在黑蛇诱导下,塔露拉会一步步滑入深渊,或许到最后整合运动会烟消云散,切尔诺伯格会毁灭在天灾和人祸下。
或许……陈晖洁依然会和塔露拉刀锋相对,或许……赤霄会在陈晖洁和混种的魔王手中斩断黑蛇的束缚,罗德岛将不得不在各国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如果一个人的出现,无法改变任何事物,那他何必出现在这片大地,如果一个人出现,注定在这片残酷的大地上如浮萍般历经艰辛和挫折,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他也应当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那是一条冰冷的蛇,怀抱着自己卑微的愿望,在一次次梦幻破碎后,仍然没有迷失自我的灵魂。
那是孤独的013在黑墙内亲手杀死了052后,被拯救出来的自我。
那是黑钢国际的干员四处奔波游荡中,终于回到他梦寐以求却无人等候的龙门的空洞。
那是小时候的陈默和狐狸崽依偎着仰望龙门繁华如梦的星空时许下的微小愿望。
那是谎话精和小塔之间的约定,是软饭陈看着坐在一起的她们说不出口的羡慕和失落。
【这大地上的事,不因其正确才会发生……】
【这大地上的事,事实上,大多一错再错。】
【因为一件事发生了太多次就习以为常?】
【可笑,从来没有这种歪理!】
【真正腐朽的不是这片大地,而是催生了这一切的普通人对感染者的仇视,是感染者对普通人的憎恨,是他们互相厌恶厮杀的理由。感染者是天然的潜在的敌人?】
【他们在怕。】
【铺天盖地的言论,添油加醋的事迹,刻意制造的敌意,残忍和冷漠在人体生根发芽,过去埋下的悲剧,现在开花结果,而未来的悲剧,已成定局。】
【在这个黑暗时代,被剥夺了身份的人,感染者,他们已经不再是人,感染者应该夺取大地的公正,这是这片大地欠他们的。】
【他们总要为杀害感染者而付出代价,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这个时代战争为王。】
凯尔希将手中的试剂交到阿米娅手里。
“阿米娅,殿下教会你许多道理,但还不够,你要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人的一生都将在谎言和追寻真理中度过,因此我们注定会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上遭遇诸多磨难和坎坷,也会因此而失去许多。”凯尔希低头看着阿米娅,声音温和:“但幸运的是,有人曾经告诉过我们这条路,但可惜,哪怕是殿下也没有尽然选择去相信,因为我们都不敢相信一个像是童话般美好的世界的样子,我们只能去展望,并在真实面前促足不前。”
“凯尔希医生?”
“阿米娅。”凯尔希摇了摇头:“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做,我和博士都无法代劳,因为只有你有资格唤醒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阿米娅慕然想起了离开卡兹戴尔王宫的前一天,殿下抱着她在特伦米亚塔顶俯瞰着大雪下的王都。
雪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纯白。
殿下的朋友,故人……知己。
殿下说,卡兹戴尔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漫长的内战拖垮了这个国家最后的底气,衰败,落后,贫瘠,病痛,连绵不断的战乱让人们饱受挫折,背井离乡。
但殿下改变了卡兹戴尔,殿下结束了漫长的内战,为卡兹戴尔找到了未来,所有人都记得殿下的功绩和伟大。
但殿下却说,人们真正应该记得是为了这一切付出生命,埋葬在这片大地下那些奋斗过得身影,而不是曾经迷茫过,退缩过,想将希翼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她。
殿下说自己不是个伟大的人,因为当漫漫长夜看不到尽头时,即使是她也会感到害怕。
阿米娅的脑海里曾无数次倒映出战争的景象,苦难,挫折,萨卡兹人的期望和欢呼,有凯尔希,有博士,有W小姐,也有自己,有许多阿米娅不认识的人,殿下始终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如光一般,可画面中无数次出现过同一个人模糊的身影,他和殿下站在一起,殿下始终在笑。
此刻的阿米娅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也看清了他身上遍布的伤痕。
他陪殿下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路,却始终没有在卡兹戴尔留下姓名,人们不会记得他,人们也不会记得他的牺牲,更不会悼念和感谢。
“去吧,阿米娅。”博士轻声说。
他的旧友,如今就躺在手术台上,那局棋他们终究没能下完,但博士知道,在看到切尔诺伯格时,他就知道,是他输了。
他和殿下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明白战争会带来什么,但不同的是,他愿意亲手去埋葬自己的良善,就像是他说的,卡兹戴尔可以没有他,巴别塔也可以没有这个人,但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博士,也不能没有殿下。
你才是巴别塔的指挥官,而我是天生的刽子手,我轻车熟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阿米娅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摩擦着戴在胸前的戒指。
无数的记忆,凌乱破碎的记忆在一步步的靠近中渐渐涌现在阿米娅的脑海内。
龙门烟尘弥漫的铅灰色天空。
安置营后小雨中小土坡上简陋的祭奠。
龙门黑夜璀璨的星空。
那个失去了双亲从龙门走出来的孩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天真,他在时光的催促中一点点长大,他的生命中没有留下多少美好,他无数次大难不死,又无数次险死还生。
那些记忆破碎又凌乱,就像他支离破碎的梦想一样,永远也无法重新整合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他只是狼狈的在这片大地逃窜,躲过死亡,然后拼命的活下去。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遗忘,遗忘到自己想不起来后,又产生悔恨。
阿米娅看着那个在昏暗的房间内灯光下孤独的身影。
阿米娅看着他从火海里冲出来,遍布烧伤。
阿米娅看着他沉默的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渐渐失去呼吸。
阿米娅看着他站在墓碑前,望着墓碑上模糊的照片,却再也想不起自己记忆中的音容笑貌。
阿米娅看着他走进高大厚重的城池,登上长长的阶梯,面对满朝王公大臣和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笑了。
那些支撑他的,他爱着的,爱着他的,一点点被夺走。
什么也不剩下。
你要活下去,小默。
你要顺顺利利的长大。
老魏,兄长,放过那个孩子吧,他是我的儿子!
……算我求你。
你要活下去,013。
你不能死在这里。
你要活下去,蛇。
你要活下去,可你为什么要活下去,你活的还不够惨,还不够悲哀。
死吧,死了就能得到解脱。
塔露拉……听我说,塔露拉……你要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你要活下去,只要能活着,就不算失败。
不要害怕,不要胆怯,不要仇恨,你要记住,永远记住你想要什么……你会做到的,我一直如此坚信。
阿米娅没有退缩,仍由这些记忆占据自己脑海,一一浮现,又一一破碎,像极了他的过去。
繁华似梦,旧梦滥心。
于是眼泪顺着这个孩子的眼角无声的滑落。
【阿米娅,对我来说,梦想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啊,每天都在处理这处理那,真的好累好累。
但我是有那样一个梦的。这个梦让我觉得,无论我在这里投入多少精力都是有意义的。
如果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是不是会开心许多呢?
是的,是的,唉,我知道的,可能会闹矛盾吧?
因为白天打翻家具晚上挑食的事情闹脾气什么的,也是可能的,可不要和凯尔希闹孩子脾气哦,她不是有心那样的。
我知道,乖孩子。
是的,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会因为爸爸妈妈在所以放松一些的。
在黑暗里,爸爸妈妈就像是一盏台灯吧,角落里会藏着黑色怪物,窗外滴这口水的野兽,都会被爸爸妈妈赶走的。
更想他们了?唉,我……
没事,没事,阿米娅,没事,有我在这儿呢。
没事的,阿米娅,因为爸爸妈妈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哪怕平常有很多烦心事,在看着孩子的时候,父母也会是想许多的。
有些时候,这是我们唯一能活下去的理由了,因为……生命在我们死后依然能够延续,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有人能活下去,这是支撑我们向前走的理由。
我不想孩子失去父母,也不希望父母失去孩子,就像陈默先生,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忘记,可他还是说他时常想回去看看,我知道的,我知道他心里想念龙门,唉,你不知道他是谁?没关系,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哦。
这片大地上,随意夺走别人生命的事不断重复,总有些什么会夺走我们爱的那些人,夺走那些支撑我们走下去的人。
那些事情,甚至会发生在亲子之间,只因为一些词语,一些想法……他们之间竟然充满了仇恨。
因为受伤流出来的血是没法灌溉农田的,一年又一年积压出的痛是不会结出甜果子的。
阿米娅,我们是很脆弱的,我们的泪水会流进沙土,种子也不会在那里发芽。
所以……我有一个很远很远的梦想。
我想这片大地上的居民不再只是为了离别和失去哭泣,我不想我们的夜空被心碎和虚空塞满。
我想着,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让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平静入梦。
嗯,每一个人,我们也是其中一部分。
哪怕那个未来不会来,哪怕这片大地会陷入黑暗也一样,阿米娅,我们活在这里,不是为了一个答案。
现在罗德岛还在她的航线上呜呜开着,一切都在照常运行,哪怕我们到不了终点。
睡吧,晚安。】
殿下总是那么温柔,可那些交错的记忆仿佛在印着这殿下所不愿意去想象的未来。
交织着纯粹色彩的试剂缓缓注入他的身体,血液在厚重的淤泥里开始咆哮,沸腾,想要重新挣脱出枷锁的束缚。
魔王燥热的血开始融入他的身体。
阿米娅胸前的戒指微微散发着光和热。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找到。】
阿米娅伸手扯下戒指,她拉起陈默的手,戒指缓缓戴上他的手指,就像阿米娅手中的戒指一样,它的光和热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化为平淡的流束渐渐融入陈默的身体,平息着魔王的血液带来的躁动。
我曾经做错了一件事,我试图纠正这个错误,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