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罗德岛的时间比预计的稍晚一些。
罗德岛是特蕾西娅交给阿米娅的用以架接这片大地上感染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桥梁,它所承载的任务和期望都需要时间来印证。
众所周知源石病是不治之症,感染的程度越深,也就离死亡越近,但众所周知,历史上曾也有过很多的病被人们认为是不治之症。
泰拉的源石工业革命和源石技术蓬勃发展后,源石病也随着工业的进程而进入人们的视野和生活,工业时代沦为牺牲品绝不只是感染者,只是感染者太多,也太明显,而社会上层急需一个缓解资本血腥积累酝酿和压制下的社会矛盾和压迫的替代品,于是感染者的各种事迹和危害就被添油加醋的推挤出来,最终被视为祸害。
感染者远远没有他们所描绘的那般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人心,人心是四溅最难以跨越的天堑,因为人很难在这片冰冷的大地上对彼此抱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真正病入膏肓的是这片大地,是占据和垄断绝大多数社会资源的少数权利掌控者,也是人们的麻木,无知和愚昧。
人往往都是如此,冷眼旁观他人的悲惨遭遇,很少会由此联想到自身,人也往往是如此,很多人都没工夫和闲暇来操心与自己无关的事,因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而他们的受教育水平和见识,能力也不允许他们来过多的关注太过遥远的未来。
大多数有此能力的人,向往着更美好的生活,没有哪个傻子愿意抛弃自己的远大前程来干涉一群将死之人的未来,也没有哪个傻子,愿意为了一群感染者渺茫的前途而赌上自己的一切。
走上这条路意味着你将会有无穷无尽的敌人,你没有一点机会,他们会压倒你,污蔑你,溺死你,唾弃你,欺骗你。
只要你敢站出来,他们就敢把你拖进最肮脏的地方,用最污秽的办法去对付你,你只要犯下一个错误就会被打倒,因为你选择了走上前来,选择了和他们对抗,选择投入你的生命,去完成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注定了会失败,会被毁掉,哪怕你只走错了一步,但他们会拼命抓住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去伤害你。
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恶兽一样扑上来,撕扯你的肉,扒掉你的舌头和眼睛,还嚎叫这侮辱你的尊严。
他们无时无刻不盯着你的弱点,等待你露出疲态,然后给你致命一击,扯开你的外皮,把你的一切都挂出来嘲笑和唾弃,污蔑你是废物和欲望过盛的幼稚混球。
但你不能倒下,你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们就等着你露出怯懦。
如果你能面对这些。
你还要面对来自感染者内部的背叛,面对感染者内部无休止的矛盾,面对这群好不容易聚拢起来,却变得陌生和心思各异的人们。
他们大多没有接受过多少知识,他们大多对普通人有着难以言诉的仇恨,你的强压会导致他们负面情绪的爆发,另外,你还要小心来自外部的挑唆和蛊惑。
这些都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成功将离你越来越遥远。
如果你足够运气好,在这条路上你还没发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仍然坚信自己当初的理想,仍然坚信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对的。
那么,不管你是走向失败还是毁灭,伟大二字都将因此孕育而生,一个不同的时代也在酝酿。
并非是所有只有成功的事业才能被称为伟大,比起渺小的成功,在黑暗中潜行并为了那缕遥不可及的光芒而探索的人要更值得人们所敬佩。
因为他们一开始只是为了理想,只是为了心中的正确,而走向可以看到的死地,直到倒下的那天也不曾有过一丝动摇。
塔露拉却不知不觉成为了这样的人,走上这条路。
科西切教育给她的一切都是来自黑蛇的阴谋,而阴谋是刺骨的表达,她用话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塔露拉的选择。
也许,终有一天那条阴暗的毒蛇会露出他的尖牙,将塔露拉拖入他的陷阱,就像另一只德拉克。
如果塔露拉完全没有同意过科西切的那些话语,没有产生过那些想法,又怎么可能诞生出罗德岛上的德拉克。
而这些,塔露拉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可以毁掉那只德拉克,却永远无法否定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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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感染者的迁徙正在从切城而来的整合运动成员的引导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部分不愿意再继续留在龙门的感染者将分批被迁往切尔诺伯格。
龙门所承诺的科技和资源也将在随后分批次运送往整合运动,但切城的整合运动内部尚需要时间来布置和接应,随后会有专员被派往龙门。
塔露拉会在龙门稍作停留等候切城方面做好应对,再返回切尔诺伯格,在计划中,陈默会和塔露拉一起返回切城,但罗德岛不行,罗德岛的事物已经处理完,为了避免留下引起怀疑,罗德岛会先行起航。
这意味着陈会比陈默更早离开龙门。
“不去接小默一起?”陈默问。
车窗外能够看到停泊在荒原上罗德岛号的轮廓,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戈壁上的荒土。
“塔露拉离开之前会带她过来。”
“你就这么放心?”
“呵,总比交给你好。”陈斜斜的看了眼陈默。
陈默知道陈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因为小默更喜欢小塔,你看小默和塔露拉站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是……”
“嗯,你说什么?”陈像是没有听清,转头看着陈默。
陈默目不斜视。
“我说……罗德岛到了。”
前方,地勤人员挥舞着手中的牵引灯,罗德岛号下方的升降甲板缓缓落下,汽车伴随着轻微的颠簸驶上甲板停下。
“真不和我们一起过去?”陈默松开方向盘,关上车门后问刚刚下车的陈。
“明知故问。”陈随手关上车门。
“假惺惺。”她嘀咕。
罗德岛号陆行舰/2:23p.m
维娜的长剑名叫【斩钢】,名字来源于维多利亚历代流传的先王史诗,在史诗中,这把剑的使用者曾统一了整个维多利亚,但至今无从考证那段历史是否真的存在,又或者人为杜撰,不过在维多利亚,这柄剑的确被赋予了重大的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在史诗中,使用这柄的那位伟大的王者,是德拉克,而非后面起源于莱塔尼亚和萨尔贡后来迁移到维多利亚这片土地上的阿斯兰。
维多利亚在历史上并非是友好封闭的独立王国,德拉克曾是那片土地上唯一的统治者,而随后从其他国度迁徙而来的阿斯兰为了融入这片土地与德拉克爆发了多次战争。
这场为了王位而血流成河的战场最终导致的阿斯兰和德拉克达成了共享王位的协议,如今维多利亚的政治体系依然维持在这一古老协约下。
任何一名纯种的阿斯兰和德拉克都有权利继承维多利亚王位,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协约毕竟只是协约,它是死的,人才是活着的,否则德拉克王族也不会在二十年前就绝嗣,最后的德拉克爱德华也不会客死他乡。
这个古老的国家曾有着对外大局扩张的历史,源石工业革命后维多利亚的贵族们凭借自身的财力与权势在雷姆必拓掠夺矿石,在龙门大举投资,或者在其他国家从事各种商业活动,哥伦比亚的黑钢国际,而这一切都在缔造了荣光的同时无疑也加剧了全世界的紧张态势,以“围栏事件”为代表的一系列冲突爆发,尤立卡自治州主权被移交给雷姆必拓,加上自开拓以来便存在的难民潮,无不说明维多利亚自身所存在建立在繁华和荣光之上的危机。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政变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分裂的德拉克派系和阿斯兰的斗争加上深池和高卢的趁虚而入,使得维多利亚的政局陷入了动荡,而德拉克绝嗣的阴谋背后隐隐有着阿斯兰的影子,这使得地方势力观望不前,在打起德拉克旗帜的深池面前,选择了一定程度的中立。
先代维多利亚君王出于不明原因被处死,这背后又有谁能证明德拉克真的已经在维多利亚这片土地上成为了历史。
谁也说不清这些阴云的背后是否有着高卢的身影,哪怕如今的高卢早已不剩下任何一座城市,但人们依然记得,高卢和维多利亚爆发的数次战争,这些争斗促使了哥伦比亚的诞生,而在战争中,维多利亚接连失去了很多城市。
维娜会出现在罗德岛上似乎并不是那么令人意外,塔露拉的身份在维多利亚上层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维多利亚一直在关注这只流落在外的德拉克,但这些关注究竟怀有多少好意不得而知,一只落入乌萨斯手中的德拉克绝不是维多利亚现任阿斯兰主权派们希望看到的,但比起让这只德拉克回过加入深池的势力,塔露拉爱德华大公血亲的身份无疑更让他们抵触。
所以维多利亚要保证塔露拉不能回来,也要保证塔露拉不被乌萨斯所控制,其实最好办法是直接杀掉这只德拉克,但如今这只德拉克的在乌萨斯的所作所为无疑让很多人看到了有利可图的地方。
维多利亚已经太久没有取得过巨大的开拓,这对于一个有着强力军事力量和光荣历史的国度来说,意味着耻辱,可双王政策的存在无不在将维多利亚所分裂,两个不同的声音如何能够统一的管理好一个国家。
注定其中一方会销声匿迹,可事到如今早已说不清,当初德拉克的处境究竟有没有阿斯兰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或许他们只是视而不见,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无不证明,维多利亚自身所存在的问题。
陈默至今仍然记得那个流落街头的野猫小姐,她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探索,向往自由的她却出生在了最没有自由的家庭,她的身份成为了她的制约,她是天生的领导者,可这天生的领导者却散漫又懒惰,没有一丁点自觉。
罗德岛上没有任何人告诉过陈默维娜会在罗德岛上,事实上,维娜到达罗德岛的时间并不长,得益于罗德岛号上残余下来的某架古代飞行器,维娜在得知了龙门发生的事后,能迅速摒弃内阁和议会的争论而亲自来到龙门。
那只突入而来的德拉克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也是那只突入而来的德拉克,让维娜有了足够的理由说服她的王公大臣们,离开厚重的宫墙。
升降甲板终于停了下来。
陈默只是愣愣的看着从甲板高大的合金闸门向自己走来的维娜,金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散乱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阿斯兰的身材高挑,她仍旧穿着那身皮衣和短裤,像是陈默第一次遇到野猫小姐时的模样,没发生太大的改变。
可终究她身上少了许多散漫,那双金色的眼里也透着沉稳。
“我来接你了,格尼。”
她这样说,仿佛对陈默身旁的陈视若无睹,伸出的手指就要落在陈默的脸。
陈默的脑海里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在世界树那段难得悠闲时光,那是陈默第一次看到喝醉的维娜,她推开门,扒着门沿迷茫的的视线搜索着房间内的一切,高举起右手摇晃,最终停留在站在客厅听到声音看向门口的陈默身上。
“我回来了,格尼!”
脚步蹒跚,脸上满是醉酒后的潮红。
随后不久,卡兹戴尔的内战终于如期而至。
那是在维多利亚陈还没有找到陈默的时候,在同一个屋檐下横在陈默和野猫小姐之间除了算计图谋外,剩下的心知肚明和好像天堑般感染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