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郎!”李香君伸出长袖,宫纱白扇跌落到一旁。曾和她许以终生的侯方域就在面前,可这郑芝豹的家丁却横在二人中间。不过尺寸距离,却好似鸿沟天堑。
见状,贞娘走到那家丁身前问道难:“这位官也,可否再商量则个?”
“郑家要人,还等你商量?快快收了银子,出来上轿罢!”
“候郎是我是我终身所倚,这盟誓怎能有分毫之移。这位官爷,你且看这折扇,有候郎提诗在此。”说罢,李香君捡起团扇,向那家丁递去。
“老子不认得那么多鸟字!”那家丁一拂袖,把团扇打落在地“劝你好生思量,入郑家的门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忧心少了吃穿不成?”
“呸!”李香君一甩水袖:“我立志为候郎守节,岂在乎你家的吃穿?香君就算忍饥受寒,也绝不出这门槛半步!”说罢,她回身便往里走。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了!”说罢,那家丁坦开臂膀,便要和另外几人把李香君架上花轿。
“我不同意这桩婚事!”侯方域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大呼着李香君的名字,便要冲上去。
“诶!诶!候兄!”杨龙友在一旁拉扯住了他:“候兄,你与香君情深意重,但这...世事无常啊!为了你的仕途着想,莫不如...”
闻言,侯方域竟停了一步,望向杨龙友开始思量起来。
李香君可没见到有些犹豫地侯方域,一听见候郎呼她的名,她便奋力挣扎起来:“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这副面皮。我今日刮花了我的脸,我看你们要还是不要!”
“呦!”郑家的家丁一叉腰,摆了摆手:“你们把她放开。我倒要看看这丫头敢不敢刮花自个的脸——你那候郎莫不是也看中了你的面皮。花了脸,你恐怕也只能在哪个阴沟里等死。嘿,说不定到时候弟兄几个去寻你解解燥脾。”
“你们...你们!”李香君对这几个欲要用强的家丁怒目而视。她四下望了望,四面都已被围得严严实实,便知道今日是没法侥幸走脱了。难道真的要去郑家于那郑芝豹做一房小妾?
她环视一周,望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狠下了心。
她微微后退一步,用手对着后面摸了摸——一根结实的门柱。
“候郎!我们来世再见!”她大呼一声,转过身去,奋力一扑,以头撞柱,血洒满地。
“出人命了!”楼里的歌妓一见血,立时便惊叫着跑开。李香君扑倒在地上,点点血迹泼洒在地上,连她的折扇都沾染到了些许殷红色。
鲜血从她的头上汩汩流下,那人面桃花般精致的脸,霎时间就变得血肉模糊。
“香君!”见状,侯方域再也忍不住了,他扑上去捧着李香君的头痛哭起来,那些郑家的家丁也被面前的景象吓得愣住了——郑芝豹让他们带这个美人回去。可如今美人已经成了血人,这可如何是好?
“头儿?怎么办,还带不带?”一个家丁对为首的一人问道。
“还带什么带?头儿是跑船的,最忌讳晦气。喜气被血光之气冲了,那就是大凶啊!”
“那就不带了?”
那人点了点头,对着众人一拱手:“得罪了,诸位。不过这事没完,要是李姑娘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那我们改日再来接她过门。告辞!”言罢,郑家的人便抬着轿子飞一般地走了。
“唉...”杨龙友叹了口气,走了上去。今日阮大铖托他转达这事,他便知道必定要出乱子。他和阮大铖熟识,又和侯方域结为复社好友,那阮大铖又是复社的死敌,正让他纠结不已。
一听说郑芝豹要强娶李香君,杨龙友便暗叹一声“祸事矣”。
但思量再三,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侯方域,却不曾想引出这番血案来。
杨龙友走到李香君近前,谈了谈的她的鼻息,翻了翻她的眼皮,又看了看她头上的伤势,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拍了拍侯方域的肩膀道:“还好,只是皮肉之伤,没什么大碍。”
“啊?”侯方域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样。
“啊什么啊,快送医啊!贞娘,快来搭把手。”
“哦...对对对,快送医。贞娘,你把香君抱到我背上来,我送她去。”
几人一合力,把满面是血的李香君抬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侯方域的背上。后者迈开步子,疾走了去。
“唉,真是作孽啊。”杨友龙摇了摇头,正要离开。
突然,他的余光看到了李香君留在地上的折扇。他低头捡起扇子,这才发现扇子上染了几滴未干的血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啊。”杨友龙长叹一声,拿出了笔,用笔晕开李香君留在扇子的血迹,在扇子上点了几朵血桃花。
他把那扇子摊开,晾了晾。等血迹被风干,他将那扇子收入怀中,跟着侯方域的脚步追了上去。
"这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吗?"钱谦益指着远去的几人,向马士英阮大铖问道。
“这个...”马士英和阮大铖面面相觑,沉默良久。只想演一出强娶的戏码,却不曾想变成了“桃花扇”。
“钱阁部...事情弄成这样也实非我愿呐。”马士英摇了摇头道。
“说吧,你们两个想借这姑娘做什么?”
“只是想...来一出‘离间计’。我们计划着把这姑娘送进郑家,在出面把这姑娘带出来,交于侯方域。想必那侯方域就会对我们感激涕零,我们便能利用这一点分化瓦解复社——这侯方域也是复社的头脑,若是能借此机会在复社中埋下一根钉子,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这侯方域与阮阁部可是死对头,在朝廷尚未南渡之时,金陵城里就被他闹得鸡飞狗跳,还发了一份《留都防乱公揭》专门来骂你。招揽他?呦,阮阁部。”钱谦益嗤笑道:“你的心可真宽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宰相肚里能撑船呐。老夫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