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这事儿, 陆文浩一直说到了第二天。
他们约在后门见，景欢早早就下了楼，站在门边玩了会儿手机, 耳机突然被人摘掉了。
“渣男？在？”陆文浩问。
“昨儿不是跟你道了歉吗……”景欢失笑, “为什么还说这事。”
“道歉能解决事情，还要警察干吗？！”陆文浩把脖子往衣服里一缩，“草, 聊得好好的, 突然提示我不是对方好友了。”
“说了按错了。”景欢曲起手肘搭上他的肩, “你今晚好好吃, 我买单, 想点什么点什么，当我赔罪还不行？”
高自翔笑了声：“你是不知道他昨晚嚎的, 我还以为他被他老婆拉黑了……你怎么来这么早？”
景欢随口道：“时间看错了。”
其实是担心向淮之又跟圣诞那晚一样早到，一个人等。
不过显然是他想多了。
“我问问路哥他们啥时候来, ”陆文浩拿起手机，“如果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去火锅店等他们呗, 这大冷天的。”
陆文浩话音刚落，人就来了。
景欢一眼就看到了向淮之，男生穿着黑色外套，神色慵懒，看起来像是刚睡醒。
向淮之的确刚睡醒, 他吃了几粒感冒药后就开始犯困, 加上这几天总盯着书, 眼睛疲劳, 一觉睡到了晚饭时间。
路杭看了眼表：“我还以为我来晚了……你们宿舍这习惯挺好啊, 准时。”
“路哥，”景欢打了个招呼，目光转到向淮之身上，叫了声，“哥哥。”
景欢声音不大，周围人听得不真切，但向淮之听清楚了。
他抬起眼来，困意消散了一些：“嗯。”
其他人没注意他俩这简单的互动，高自翔看了看手机：“火锅店排号还两桌就到我们了，走过去正正好。”
高自翔和路杭并肩走在前头，景欢余光瞥着向淮之，有意放慢步子，走在他旁边。
既然都告白了，那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向淮之愿意和他一块吃饭，就说明对方至少还把他当朋友。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身边没多一个陆文浩。
“欢欢，你寒假什么安排啊？”陆文浩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
景欢吐出口白雾：“在家过年。”
“这么无趣？”陆文浩说，“不然我们去国外玩一趟？国内太冷了，老子受不住了。”
景欢摇头：“不去。”
结果就是，直到火锅店，景欢都没能跟向淮之说上一句话。
高自翔订的中桌，统共六张椅子，景欢一到店里就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只剩一个位置了，就在高自翔和陆文浩中间，路杭的对面。
向淮之坐在路杭身边，正慢条斯理地拆餐具上包裹着的塑料。
菜品在来的路上就点好了，才上座没五分钟，锅就沸了。
桌上的人从学校聊到篮球，最后聊到了游戏。
之前被杀的事，路杭一直憋在心里呢，想了想还是没说。他咽下口中的毛肚：“对了，你们听说最近那个女主播的事儿没？开播到一半美颜没了，她榜上的那些老板原地自闭，都特么闹着要销号。”
“当然知道，都上两三天热搜了，”高自翔说，“还好，至少是个女的。”
路杭听笑了：“怎么，听起来好像有故事？”
“我没故事，”高自翔挑起嘴角，用杯子指了指陆文浩，“他有。”
陆文浩气乐了，朝他比了个中指。
都在一个区，路杭自然知道陆文浩有个老婆，他忍不住问：“你老婆是个男的？？”
“前老婆，”陆文浩被戳了太多次心，已经麻木了，“放心，这次开视频鉴定过了，真是女的，可爱缠人，还喜欢绑双马尾。”
高自翔扑哧一声：“万一寒假见了面，他掀起裙子来比你都大……”
“那我就跟他同归于尽。”陆文浩冷笑地看着他，“顺便拽上你。”
路杭乐不开支，下意识戳了戳身边的人：“向向，万一景……你老婆掏出来也比你大，你怎么办？”
景欢咀嚼的动作一滞，险些呛到。
他匆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拿起白开水喝了一大口，才抬起眼去看被话题波及的人。
他这几个动作都被向淮之看进眼底，在男生放下水杯抬头时，向淮之才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
“不会。”向淮之说。
路杭说：“你怎么知道不会？还是你俩开过视频？”
向淮之夹起虾滑，动作自然：“我意思是，不会比我大。”
“咳，咳——”景欢这下没绷住，咳得脸都红了。
草。
向淮之竟然会开黄腔……
桌上其他人也愣住了，最后是陆文浩先回过神来，竖起拇指真心道：“向哥牛逼，男人自信才最美。不过你不是不玩游戏了吗？怎么又冒出个老婆来了？”
向淮之说：“才买的号，回去养老。”
陆文浩“哦”了声，笑道：“那怎么不早说啊，来我们区一块玩儿啊，我罩你！”
景欢心想你特么就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他清了清嗓子：“叫点喝的吧？”
他本意是想点扎酸梅汁，谁知高自翔一扬手，叫了打酒上来。
景欢原想打断他们刚才的话题，但桌上都是九侠的老玩家了，一聊到这就跟唠家常似的，有点停不下来。
“向哥居然也搞网恋，”高自翔有些惊讶，“我以为就浩儿……”
“滚你丫的。”陆文浩骂他，然后拿起一杯冰啤放到景欢面前。
“头一回，只能怪那小妹妹太迷人。”路杭开玩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向向被迷成了什么样……”
景欢有点食不知味，他又瞥了眼向淮之，对方低头吃东西，竟然也没有要打住这个话题的意思。
陆文浩问：“什么样啊？”
“帮她出气杀人，带她刷日常打竞技场，还送一堆小礼物，反正你们能想到的他都做过，”路杭喝了两口酒，说话更飘了，“腻歪得……我都怀疑，他们私底下已经约好面基的事儿了。”
向淮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由着路杭说。
他看似不在意，实则一直在看对面人的反应。景欢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这打算。”半晌，向淮之开口道，“要吃就吃，别扯我。”
听见这句话，景欢一直提着的心脏又沉沉地落了回去。
这个话题终于结束，桌上的人聊起了九侠下周即将推出的新版本。
景欢捏着筷子，突然就觉得很没劲儿。
他舔了舔嘴唇，顺手抓起前面的冰啤，猛地灌了一口。
后来桌上的人聊了什么，景欢都没听进去。
他不知喝了第几杯，向淮之才终于看向他：“别喝了。”
“没关系，”他头也没抬，“没喝多少。”
大家聊得火热，直到散场，才发现景欢两手揣兜，端正坐着，一脸醉态，眼睛都快合上了。
高自翔撞了撞他的肩膀，见他这副模样，抬头道：“你给他递这么多酒做什么，不知道他酒量差啊？”
“啧，我聊天聊忘了，他找我要我就顺手给了……”陆文浩道，“欢欢？你能站起来不？”
景欢睁开眼，看看他们，又看看桌上：“吃完了？”
这是真醉了。
“嗯。”陆文浩把他扶起来，“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密码多少？”
一行人走到火锅店外，冷风拂过，把啤酒带来的灼热感吹散了一些。
“你一个人扶得动吗？”路杭问，“要不要帮忙？”
陆文浩笑道：“开玩笑，我好歹也是快两百斤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忽然动了。
只见景欢站直身，往前挪了两步——走到了向淮之面前。
然后伸手随意扒了扒头发，抬起头问：“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去？”
-
向淮之原先以为景欢是在装醉。
但他显然想多了，酒量差的人并不具备装醉这一技能。景欢在说完那句话后，身子往前一倾，就靠在他肩上闭了眼。
到了公寓，向淮之手上一用力，把人带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两人的身影被映在门上。
想起他刚刚那一声哥哥，向淮之喉结滚了滚，抬手按下了楼层。
景欢醉后一如既往地安静，他其实一直没睡着，只是不说话，到了家门口，还能准确地告诉向淮之家里的密码。
把人放到沙发上后，向淮之倒了杯热水给他。
“是不是让你别喝了？”他问。
景欢捧着水，没有回答。
向淮之也没打算教育醉鬼，他帮景欢把围巾解了，随手放在沙发上，转身正要走，大衣就被轻轻拽了一下。
“你缺代练吗？”景欢忽然问。
向淮之垂下眼：“什么？”
“我只是太久没玩了，其实我刷经验挺厉害的，还能帮你刷修为点，刷召唤兽悟性……代练会的我都会。”景欢声音有点哑，“不离婚行不行？夫妻称谓就当是代练费。”
向淮之微微一怔。
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景欢又喃喃：“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气啊……”
向淮之静静地看着他。
景欢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问完这句后就再没出声了。
良久，向淮之掰开他的手，去浴室拿毛巾浸热水。
景欢刚才那句呢喃在他脑子里循环，他垂下眼想，自己还在生气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游戏中被骗。
好几年前，他的结拜兄弟以他的名义骗了不少钱，他当时其实并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不值得。
游戏也好，里面的人也好，都不值得他耗费太多心力。
但这次不一样。
向淮之玩游戏一向只注重PK，其余都没怎么上过心。
可他们分开后，他隐去了夫妻称谓，关闭了坐标显示，改掉了个人资料。
把资料改成“开心就好”是因为在意。
把资料改回来，也是因为在意。
外面传来手机坠地的声音，打断了向淮之的思绪。他拧干毛巾，重新回到客厅。
“抬头擦脸。”他走到景欢身边，说。
景欢乖乖抬头。
怕弄疼他，向淮之动作很轻，一边手轻轻摁在他头上方便使力。
“哥哥，”景欢的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有些闷，“装备的钱我还给你了。”
向淮之说：“嗯。”
“那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
向淮之问：“我欠你什么？”
景欢抬起手，伸出五指：“你亲了我两次。”
向淮之动作一顿：“……”
“而且都在我没同意的情况下。”景欢抬眼看他。
向淮之哑然，给毛巾翻了个面：“嗯，怎么还？还钱还是还装备……”
他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景欢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有些倔。
景欢醉了站不稳，他拽着向淮之的手腕，借力起身，然后亲上了向淮之的下巴。
向淮之只觉得下巴一热，男生舌尖温热炽烈，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巴上舔了一下。
景欢重新跌回沙发，说：“还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