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面带微笑，一个面无表情。
在他们的身侧，腐臭的苍蝇上下纷飞、森森白骨在远处行军，宛如苍白的洪流碾压着熊熊燃烧的地狱。
火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脸。
片刻之后，还是山下先开了口：“我很难相信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坦诚：“我想你应该也明白，在这样的场合、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其实相当薄弱。”
对此，徐向阳笑了：“是啊，的确如此。但你有什么办法呢？”
他指着山下的胸口：“除了我之外，伱又有什么其他方式能够躲避阿努比斯的注视？除了我，你又有什么办法穿行于地狱和现实世界？”
看着山下，徐向阳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这不正是你回来的原因吗？因为你清楚地知道，我就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
听着他的话语。
山下的脸上反倒是带上了些许笑意：“不。”
他缓缓走到徐向阳的前面，双眼直视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在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首先、我想我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和我相比，其实你的情况更加麻烦。”
中年男人那张儒雅的脸上满是温和：“因为你既然有着能送我离开这里的手段，那么你本人也当然有机会离开。我不认为能这么轻松把人送出这个‘地狱’的，却不会给自己留什么依仗。而且，你还有办法将我再次送到这里，更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答案就只有一个——你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不能。”
听着他的话。
徐向阳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阴沉了起来。
而这让山下忍不住露出了胜利一般的淡笑。
他转过身，看着那仿佛置身于火焰世界之中的无数幽魂：“再结合你之前说过的，你是因为欺骗了真理、所以被投到这个地方。我想你这个‘欺骗’，大概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以至于哪怕你能够遮蔽阿努比斯的视线，却仍旧不敢离开这个地方。”
“因此比起我来说，其实你的处境更麻烦。”
转过身，山下平静地开口：“你想要询问序列二的知识，是因为你是序列三吧？你是想要通过晋升，来破开面前的境地。但你又不能主动离开，所以你只能找人帮你收集信息。”
“而想要堕入地狱的条件姑且不提，从你看到我就这么火急火燎之后、我就猜测，大概很难有像我这样的人正常穿行在地狱之间。不然，你也不用这么急切就跟我谈交易。所以综上所述……”
手指虚点在面前的徐向阳身上。
山下终于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就像你说的，你是我唯一的依仗、而我，也是你唯一的稻草！”
“除了我之外，你恐怕找不到其他人能够帮助你搜集情报的了！而找不到情报，你就得一辈子躲着真理之主！”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
听到这里的徐向阳终于忍不住，面沉如水，脸色阴暗。
此时此刻的情景和山下刚进入地狱时候截然相反。
那时候是徐向阳面带微笑，而山下脸色阴沉，如今两人的表情反倒是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两个人那平静的心。
好半天之后。
徐向阳才缓缓说道：“看起来是我太急了。”
说着，他无奈似的摊开了手，然后直接坐在旁边堆起的尸山之上：“哎呀，是因为一个人呆太久了、所以在看到有正常人出现之后，一时半会儿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吗？”
叹息着摇摇头，徐向阳的脸色似乎颇为懊悔。
而山下则是挂起亲和的微笑。
他也不管旁边肮脏的血海，直接坐在徐向阳的旁边：“所以我们两个人其实是一边的啊。”
他朝着徐向阳伸出手：“你是我的唯一希望，而我则是你的救命稻草。这样来看，我们难道不是天生的盟友吗？”
在这片枯槁血腥的尸体之山上，那只手显得是如此白皙、突兀。
而山下的话语里，藏着和这燃烧火焰别无二致的血腥气：“比起其他人而言，我们不会背叛彼此。至少在找到替代方法之前，我们根本没办法离开对方。除非你想要被真理注意，阿努比斯重新看向我。”
“还有什么比手中握有对方的性命，更加稳固的盟友关系呢？”
闻言。
看着面前那只伸过来的手。
徐向阳沉默了片刻之后，脸上也重新挂起了微笑。
“你说得对，”他伸出手，“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加牢固的……合作关系了！”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个人彼此对视。
眼神里是一样的友善。
如同真的将对方视作自己“唯一”的盟友一般。
很快，山下和徐向阳同时收回手。
“那么既然现在是盟友了，就让我们来聊聊彼此的情况吧。”
这次是徐向阳先开口：“毕竟我在这里藏了不少时间，所以对于外界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换情报，那么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一些信息。”
对此山下当然是乐见其成。
他也猜出徐向阳恐怕在这里呆了有些时日了，再加上对方的外形装束和避难所附近的样式差距很大，所以恐怕不是他那一旮旯的。
因此他也很期待能够从对方那里获得情报，只要不是太过关键的：“没问题，你想要问什么。”
很快徐向阳就抛出了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候？”
山下回答得很快：“如果你是问时间，那么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其他地方或许有类似的年表记日，但我那里却没有。”
山下脸色平静：“因为那里是世界上最混乱、最零碎的地方，无数避难所位于黄土上，没有统合成一个强有力的联邦。各个避难所的人只顾着内斗，和外界几乎没有交流，自然也就没有纪年的习惯。”
听到这个回答，徐向阳的眉毛轻轻一挑。
他上下打量着山下，语带笑意：“看起来你对于你那边有自己的打算？”
对此，山下回答得也很快。
大概是因为这并不算隐秘，所以他说的很痛快：“当然。”
“分散的避难所只能够带来争斗，更何况那里还有各种恐怖的污染生物。每一段时间死在我那儿的人类，都本该是重要的资源，但他们却被白白浪费了。”
“所以我想要统合所有的避难所，建立一个联邦。这样，人类才有在那个地方生存下去的立足点。”
说着，山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在他的手心之中，无数剑伤刀痕是如此狰狞。
这都是他征战多年的“奖章”。
对于山下的回答，徐向阳不置可否。
他很快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那边有多少位序列二？”
这个问题倒是让山下停顿了片刻。
不是在忌惮，他只是在回忆着自己曾经的认知。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具体有多少，我也不确定。毕竟序列二贵为圣人之尊，是无数避难所的底牌，不可能真的全部说出来。”
“但在我那儿和其他地区还有联系的时候，听说外界似乎有着十二圣人的说法……”
闻言。
徐向阳张开了嘴，似乎震撼于山下口中的那个数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山下：“夺……夺少？!”
看着徐向阳的表情，山下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一阵暗爽：“十二位，怎么了？你那个时候的圣人不是这么多？”
看起来这个徐向阳还真是老古董了，连现在有多少圣人都不知道。
要知道这可都是有些年头的消息了。
而且看他的意思，他那个时候的圣人没有这么多。
所以这也就代表着，眼前这位徐向阳恐怕保底都得有百年不问世事了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
与此同时，山下的心中又悄然升起一股贪念。
“仅仅序列三就能在这里存活超过百年……这家伙的身上，恐怕有着极大的秘密。”
更不用说他能够带人穿梭在地狱和现实之间。
虽然地狱危险异常，连自己身处其中都感觉到那股恐怖的污染。
但如果能够带人在两界跳跃，那其中蕴藏的机缘，也同样无穷无尽！
如果有办法，要从徐向阳这里套出来他的手段。
要是山下真的有了地狱这张底牌。
那么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他未尝不能够将这些恐怖的尸体、怨灵放出来，然后对他的敌对避难所进行毁灭性打击！
而另一边，徐向阳似乎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山下，表情相当复杂。
良久，徐向阳才叹了一口气：“变化真大啊。”
他的语气里有些唏嘘：“也是，毕竟都过去……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很快，徐向阳就恢复了先前淡定：“可以，那么现在你开始问吧。”
对于这个机会，山下早已等候了许久。
他看着徐向阳，脸上闪现出斟酌之色。
片刻之后，他朝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缓缓开了口。
“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