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能……”黑色混沌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期待,“汝等之‘自我’,便将彻底消散于这轮回洪流之中,化作这棋盘上,毫无意义的……一枚死子。汝等之魂魄,将成为吾等手中,最完美的……傀儡。”
这是何等恶毒的规则!
任何人,在经历了百世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深刻的人生之后,原有的记忆和认知,都会被一次又一次地冲刷、覆盖。
别说百世,就算是三五世,一个人的性格、记忆、乃至灵魂的本质,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一场必输的、旨在彻底摧毁我们灵魂的……抹杀!
“我……我们不……”青萝想要拒绝。
但,已经晚了。
“棋局,开始。”
随着两位执棋者冰冷的宣告,那巨大的、如同宇宙般浩瀚的棋盘,猛地旋转了起来!
我们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扭曲、模糊。一股无法抗拒的、蕴含着“轮回”之力的恐怖漩涡,将我们四人,连同怀中的安安,彻底吞噬!
我的意识,在被卷入漩涡的最后一刻,只来得及在心底疯狂地呐喊:
“我叫陈三生!我叫陈三生!我叫陈三生!!”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醒来时,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肮脏的雪沫,从我那件破了无数个洞的烂棉袄里灌进来。我蜷缩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巷角,饥饿如同火焰般灼烧着我的胃。
我的名字?
我……好像叫……狗蛋?
巷口王屠夫家的婆娘,每次看到我,都会唾一口唾沫,骂一声“该死的臭狗蛋”。
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一条在跟野狗抢食时被打瘸的腿,走向了喧闹的街市。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点吃的,活下去。
偶尔,在某个寒冷的午夜,我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我好像不是狗蛋,我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名字……叫……陈……什么?
想不起来。
太饿了,想这些没用。明天,城西的“福善堂”会施粥,我得早点去排队。
这一世,我活了三十七岁。死于一场席卷了全城的瘟疫。
临死前,我躺在乱葬岗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抱着一只白色狐狸的温柔女子的身影。
她是谁?
我不认识。
我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将我从冗长的早朝中唤回神。我,是这片广袤疆域的至尊,朕,是李玄宗。
我坐拥四海,手握亿万生灵的生杀大权。我的每一个决定,都能让一个国家兴盛,或让百万里疆域血流成河。
我的身边,有最美的妃嫔,有最忠诚的臣子,有最强大的军队。
我拥有了一切。
但,我总觉得,我好像……丢了什么。
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一个人,登上皇城的最高处,观星台。我看着那亘古不变的星辰,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这秩序,不对。这天地,不对。
我想要建立一个……一个更加完美的……秩序。一个,人与……人与什么,可以和谐共存的世界?
我想不起来。
“陛下,夜深了,该回宫了。”贴身的大太监,在我身后轻声提醒。
我点了点头,将那丝莫名的烦躁压下。明日,我还要处理三省六部呈上来的奏折,还要应对边疆的蛮族入侵。我是皇帝,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一世,我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个盛世。史书称我为“千古一帝”。我活到了八十岁,在万民的敬仰中,寿终正寝。
临终时,我拉着太子的手,告诉他,要……要坚守“规矩”。
什么规矩?
我忘了。
我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我的名字,叫燕狂徒。
我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
我一生,行侠仗义,杀贪官,斩恶霸,快意恩仇。江湖上,无人不知我“一剑飞雪”燕狂徒的名号。
我有一个红颜知己,叫……我忘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很爱笑,笑起来,有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很好看。
我还有一个过命的兄弟,他是个……木匠?还是个医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平衡”、“规矩”。
我们好像……一起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
想不起来了。
有一次,我为了救一个被恶霸抢走的女孩,身中剧毒。我的红颜知己,为了给我解毒,耗尽了功力,一夜白头。我的那个兄弟,为了救我,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我问他们,为了我这样一个烂人,值得吗?
她只是笑着,说:“值得。”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这是规矩。”
后来,她死了。死在了围攻我们的名门正派手中。他们说,她是妖,该死。
我疯了。
我一个人,一把剑,杀上了昆仑之巅,将那所谓的“武林盟主”,连同他座下七大弟子,尽数斩于剑下。
我也死了。被数千武林人士,围攻力竭而死。
死的时候,我怀里,还抱着她那根褪了色的发簪。我好像……对她许下过什么诺言。
是什么诺言?
不重要了。
我的意识,第三次沉入黑暗。
我叫什么?
我好像,是个书生。
我每天都在读书。读《论语》,读《孟子》,读《大学》,读《中庸》。
书中说,要有“浩然正气”。
什么是“浩然正气”?
我不知道。
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年复一年地,读书,科举,落榜,再读书,再科举……
我的妻子,为了供我读书,日夜纺织,熬坏了眼睛。
我的儿子,因为没钱治病,早早地夭折了。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可是,书中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我没错。
是这个世界,错了。
我疯了。在一个雨夜,我烧掉了我所有的书,冲进了县衙,用一把生锈的剪刀,刺死了那个贪赃枉法的县令。
我被判了凌迟。
行刑的时候,我没有喊叫。我只是看着天。
天,好像要塌了。
我……好像,曾经,想要……扶住它?
我是谁?
我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