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你来了。”
天命大主教尼可拉斯用浑浊的双眼看着下面的两个年轻人。
“还有卡莲家主……”
“是，父亲。”
奥托微微行礼，然后等着这个作为自己父亲的老人说些什么。
这些年过去，自己的父亲倒是愈发老态龙钟了。
或者说，是这次东征失败的打击才让这位枭雄变得如此老态龙钟？
“东征失败了啊……”
“神州的仙人太过强大，仙人存在的历史比天命还要悠久，面对这种敌人，天命的战败反倒是理所当然。”
奥托沉稳的回答道，旁边的卡莲绷着脸，假装自己是棵树。
“……没错，这是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尼可拉斯点了点头，但是随后尼可拉斯的语气低沉了下去。
“但是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们的那些盟友……他们不会在意神州的仙人有多强，他们只会知道，天命千年来最强的军势在东方铩羽而归。”
与其说是铩羽而归，倒不如说是一朝尽灭。
奥托内心颇为嘲讽，但是脸上依旧露出恭敬倾听之色。
“我们的那些盟友现在随时可能化身饿狼，从我们三大家族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尼可拉斯的语气非常沉重。
“我们还有女武神。”奥托故作愚蠢的回答道。
“……不用装作你二哥那样。”
尼可拉斯咳嗽了几下，“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的那些盟友真的决定对我们动手，所谓的女武神，他们也能拿出来。”
天命也就是这些年靠着蔓延起来的黑死病和崩坏才掌控全欧洲，在此之前天命的影响力也有限。
所以这年头那些王国、公国什么的，家里养些女武神算事吗？顶多就是没有专用的武装而已。
而且武装这种东西，局部摩擦赢一两次不也能东拼西凑出来？缴获懂不懂啊！
更何况这年头天命还没彻底和世俗拉开技术差距……
“……事情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
被自家父亲这么一说，奥托也有些装不下去了。
“匈牙利那边已经和哈布斯堡家族起了摩擦。”
尼可拉斯有些心累的坐在椅子上。
“如果不加以阻止，战火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波及到维也纳。”
“换个傀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奥托轻声说道。
这让尼可拉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么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女儿。
以往只是觉得对方天资聪慧，性格机敏……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女儿比自己想象的要狠得多。
“我们为什么要介入世俗的斗争？难道我们的力量不足以保全自身了吗？还是说我们没了在规则中获胜的信心了？”
教权加武力，可能现在元气大伤打不过整个欧洲，但是还打不过你一个了？
“……好想法，虽然可能会有暂时的损失，但……换个傀儡的确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尼可拉斯垂下眼帘。
自己果然是老眼昏花了，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奥托，自己的小女儿……不但继承了她母亲的机敏和自己的权谋，甚至比自己更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随着心中的感慨，尼可拉斯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们和维克托教士因为赎罪券发生了冲突？”
“是，强买强卖赎罪券，未免有些不要脸了。”
奥托点头，假装自己是棵树的卡莲眼神微微波动。
“……这是必要的一环，天命需要尽快恢复元气。”
尼可拉斯的声音很缓慢，最近压在他肩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我会提醒他收敛一点的……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吧。”
“怎……”卡莲听到尼可拉斯这敷衍的回答也装不下去了，当即便想发作。
但是却被奥托拉住一直拖到外面。
“奥托你拦我干什么！”
等到了外面，卡莲才忍无可忍的甩开奥托的手，质问道。
看得出来卡莲真的很生气。
“你说了就有用吗？除非你准备造反、造整个天命、造你们卡斯兰娜家族的反——赎罪券这事是阿波卡利斯家族提出的，但是吃好处的是整个天命。”
“……”
卡莲一滞。
她虽然不相信她父亲会吃好处，但是现实一点，她们家又不是只有她和她爹。
同辈兄弟姐妹，上面叔叔伯伯，下面还有卡斯兰娜家的追随者……这可是千年贵族，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一脉单传或者没成为家主的就掐死。
这还是她当家主之后才明白的，虽说某种意义上这是裹挟，但是她有什么办法？
“……我冲动了。”
卡莲一脸郁闷之色的扶额。
“劫富济贫？”卡莲当即又笑了，“对！他们既然肆无忌惮的敛财，那我就帮他们散财！”
看着卡莲兴奋的模样，奥托也很满意。
“我先回去了，卡莲你记得这事别乱说。”
“放心吧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目送卡莲蹦蹦跳跳的回家，奥托苦笑着摇了摇头。
“……奥托，你其实并不希望赎罪券这件事停止吧？”
柳白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奥托一愣。
“……倒不如说你非常期望天命继续发赎罪券。”
“不，神明大人，我……”奥托脸上露出了心慌的神色。
“别忘了是谁看着你长大的。”柳白幽幽说道。
这么一说，奥托脸上顿时露出无奈的苦笑。
没错，柳白说中了。
相比于道德感满满想要阻止赎罪券的卡莲，奥托表示自己根本就没有道德。
别说强买强卖了，奥托恨不得天命带着人去抄家刮地皮，然后再来个天灾人祸，最好搞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地步——这样天命下层才会彻底乱套啊！
“……只有天命发赎罪券，底层民众才能乱起来。”
奥托掩饰起自己内心危险的想法，尽可能无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个时候才是推翻腐朽天命的最好时机。”
“起义？可你自己也是天命的一员。”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谁认得我？化个妆改个容混进起义军里是难事吗？甚至还能带上卡莲一起。”奥托自嘲道。
真要有认得的，那找个由头搞死呗，死于乱军这种理由又不是什么新鲜理由。
“……推翻天命之后呢？”柳白听着有点不对味。
“找个由头洗白上岸，重立天命。”
奥托摊手，这算是她的planB，要是自己那俩哥哥姐姐不敢对父亲动手的话，这也是一种让她们体面的方式。
这种方式重立之后她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天命大主教了吗？
“……洗白上岸那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还有人蠢到主动倾家荡产购买赎罪券呢，我洗白上岸难道很难吗？”
奥托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
柳白沉默，现在的奥托真是越来越像他印象里的奥托的，虽然身上还有些傲慢孤高的气质，但是这个行事上……
不过奥托其实还有些话没说。
自己混进起义军里，给他们立个新神，顺带立个新教派。
什么？你说那群被教会欺压的百姓怎么可能还会接受一个新教派？
不不不，根据奥托这些年总结的经验，要是真有起义，起义军大概率会接受一个新教派和一个新神，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起义可能都反教不反神。
这是心灵寄托啊，教会是教会，神还是爱世人的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可能有人信神信了一辈子还不知道自己信得是个什么神。
所以奥托就寻思，就算自己建立新教派可能有些难，直接给上帝换个瓤子可能那些起义军也发现不了。
好吧，奥托这个想法就是没把平民当人看，奥托自己也有这个自觉，所以都没敢和柳白说。
“……你这不当人啊。”
柳白忍不住说道。
“你现在不是正经能够争天命主教的位置了吗？”
奥托说自己无权无势倒是真的——她还真没在天命有什么权利。
但问题在于，奥托这种才华只要初露锋芒之后就没人挡得住了啊。
原世界线奥托要是没有死磕在卡莲身上，早就是天命大主教了好不？
尼可拉斯已经转而将奥托当做继承人培养了，但是奥托一心扑在卡莲身上，让尼可拉斯觉得这娃废了，所以尼可拉斯最后才不得不把位置传给自己孙子。
更何况现在奥托身边一堆强援，什么卡莲、程凌霜，一个权一个拳，二者合一，天命谁能挡路？
“正经争一争啊……那就难免要走上神州那位唐太宗的路子了。”
奥托表情颇为怪异。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从始至终她都不想当“弑亲者”。
不为别的，就为了维护自己在神明大人心中的形象。
按照她的想法，planA应该是坐山观虎斗，等她姐或她哥把她爹杀了，然后这俩人再决出一个胜负，到了最后自己再来收尾。
虽说就算这样自己还要弑亲，但这么干，那就是屎盆子一扣，说你弑父杀弟或者弑父杀姐，然后细数罪恶、大义灭亲。
她？她当然是摇身一变成为大公无私的奥托主教。
弑亲者？不存在的！
而正经争一争的话，争到最后说不得是要杀姐戮兄的，顶多就是不用囚父。
……毕竟有些人的野心是压不下去的啊。
或者说是她们的野心蒙蔽了她们的双眼，无法判断局势。
所以现在摆在奥托面前的就是三条路。
planA：坐山观虎斗，结束自己出来收割，最后自己还是一朵白莲花。
planB：逼反下层，然后混进去顺便传播神明大人的信仰，虽说这个搞好，自己依旧是大义灭亲的白莲花……但……
但这不是已经暴露了吗！
planC……c就不用说了，正面相争，唯一一个难以把自己摘出去的计划。
奥托叹息。
“……全听神明大人做主。”
“……你只要别把百姓不当人，其他随你这么搞。”
柳白看着奥托就知道这丫头心里早就有计划，但是只是想顺着他的心意来。
“你真要乱搞的话，迟早和卡莲分道扬镳……卡莲的敏锐和那特别的幸运还用我给你解释吗？”
“……您直接说卡莲是惹麻烦体质不就好了吗，还说什么‘特别的幸运’。”
奥托少见的吐槽道。
不过对于柳白的这番话奥托还是认的。
虽然奥托觉得自己现在和卡莲的道德观差距非常大，但是有的选，奥托也不想失去卡莲这个朋友。
……虽说每次看到对方的身材都会有种想要绝交的想法。
卡莲那个见鬼的惹麻烦体质，自己真要搞点过分的，说不定还真瞒不过卡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撞破了。
既然神明大人要自己选的话，她当然是选planA了——毕竟planB本质就是在A没成功的情况下的备用选择。
C……好吧，C就是奥托看在自家神明大人的面子上才列出来备选的。
能当老阴比为什么要莽上去？
更何况A真就是自己什么都不敢，等着自己兄姐两人自己崩盘，她真的除了收尾什么都不用干，谁来了都找不到毛病。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注意的。”
奥托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话都说到这了，奥托觉得不如趁热打铁，把自己想问的问出来。
“什么问题？”
看奥托想明白，柳白也松了口气。
虽说奥托现在契合度已经快到6开头了，但是他也不敢说能够完全束缚住奥托。
所以面对奥托准备提问题，柳白的语气非常好。
“神明大人，如果我们分别的话，什么时候能够再次相见？”
奥托鼓起勇气问道。
“……”
这个问题是柳白没想到的。
说实话，自己未来和奥托的相处一点都不愉快好吧？
抢了蕾安娜、带识宝砸了奥托一拳、把奥托麾下两位S级拐走……
奥托都在《卡莲幻想》里给自己扔屎块了好不好？
……虽说后两件事未来奥托还不知道就是了。
嗯……所以说这个问题意外的有点难回答。
“……五百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