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莞尔一笑：“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夕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她盯着年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得如实说，不许添油加醋。”
年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小口，然后微仰着头，语气变得缥缈起来：
“那差不多是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事情吧，具体哪一年，我也记不清了。”
“当时我随处闲逛，来到姜齐城的一座客栈，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自称是遵师长之命，前来寻仙。”
夕眉头一挑，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寻的定是你了。”
“哎，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呢？”年接着道：“不过这次还真是我——那少年是一名铁匠，他师傅的祖上，曾被我指点过一两句。”
“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把我当做是指点迷津的仙人了，到了少年的师傅那一代，还想再请我去那铁匠铺做客。”
“然后，你拒绝了？”
听到夕的话语，年轻咳两声，道：“怎么说得像是你都看穿了我的故事一样的？”
“谁让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了，姐姐。”
夕在“姐姐”这两个字上咬重了音。
而年只是摊了摊手，道：“你倒是猜对了，我自然没有答应跟着对方去那铁匠铺。”
“不过那少年一直锲而不舍，我嫌麻烦，便提出让他做一道让我满意的菜来，想以此把他打发走。”
“但那少年的手艺却还不错，尤其是那辣味，真是合乎我口味。”
“我便提出，若是他做得菜让我满意了，我就去他那铁匠铺里，以此让他给我再多做几道菜，让我尝尝看。”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提，他便是拒绝了也无所谓，不过那少年却是同意了。”
夕瞥了年一眼，语气嘲讽地说道：“你也不害臊。”
“你情我愿之事，有什么害臊的？”
年摇摇头。
“况且我所言也不假，那少年的确没做出让我满意的辣味，只是‘合乎口味’，离我心中想要的那种辣味，还差了点火候。”
“我和那少年交谈片刻，他还算是有点意思，本来我想给他铸把剑，但想想又觉得麻烦，也就作罢了。”
“呵，不愧是你。”
夕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在关键时候冷嘲热讽。
年也习惯了她的这副语气，她说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快两个月，来到了尚蜀外的一个镇子里。”
“离开那镇上时，恰逢天灾突降，他求我出手，庇护那座小镇。”
“这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难。”
“换做其他地方尚且好说。”
年点头，视线却是投向了窗外，不知在注视着哪里。
“但那地方是尚蜀，尚蜀山势萦迂，天灾过境，若只是陨石之类的尚且好说，便是山洪我也能阻挡一二，可若是一场地震来临……”
年摇了摇头，专业不对口，山洪、陨石她还能用自己凝聚的盾牌抵挡下来，可一场地震，那她是拦不住的。
“我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便保守得说了句，能庇护个上百人就已不易。”
“后来呢？”
“后来，天灾没有降下。”
“……没有降下？”
“嗯，那少年对我说，天灾也并非人力所不可战胜的，他就那样走到了天灾云的下面。”
“你没拦着他？”
“没有。”
“我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那少年使的一手源石技艺，用天空中的源石与大地上生出的金属铸就了一座高塔。”
“他就这样把天空中的源石吸了个干干净净，源石浓度一降下去，那天灾云就自然而然地散去了。”
夕面露狐疑。
“……我怎么觉得，你又开始编故事了？这是人力所能为的范畴吗？”
闻声，年也只是笑了笑。
“那你就当是个故事听罢。”
“算了，姑且信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只是当我听到他问我……他铸就的那座高塔，可还入眼否时，我才明白，他让我看着，不是为了寻求帮助，只是想邀请别人见证这件事。”
年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窗外，俯瞰着街上的夜景。
“见证，就是证明一件事曾经存在过。”
“听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你都忘不了他。”
“忘？我不可能忘的，多亏了他，我才忽然警醒过来，这些年，我们真是在浪费时间啊，谁又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我能证明那孩子曾经活在这个世上，哦，现在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你。”
“但谁又来见证我们呢？我的妹妹，你也不想让自己的一切在不言不语中消失吧？”
“……你又来了。说来说去，总会回到这个话题上。”
“但这也是我们一家人要面对的事实，我们每个人都坐在热水壶上，现在水开了，你再等等试试？”
年转身看向夕，背靠在窗边。
后者只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又打算怎么办？和一个梦同归于尽？”
“先想办法让这个梦做得久一点，如果无论怎样都得醒来，那我宁愿准备一个大号的炮仗，亲手把这个梦炸碎。”
“随你，我要去龙门了，你不许再跟着我。”
“你去龙门干嘛？”
“我说了，是去找人。”
“这可还真是件稀罕事，是谁让我的妹妹一直念念不忘？”
“打住！这事和你无关，你也不许再跟来了！”
年失笑一声，以着仿佛大人哄小孩般的语气开口道：“好好好，不跟就不跟了。”
看着年那语气敷衍的模样，夕忽然有些后悔。
“我就不该告诉你龙门这个地方的！”
“别这么冷淡嘛，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伤心的。”
“哼！”
夕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年一眼，警告道：“别让我在龙门看到你！”
年微微一笑，语气悠哉：“这种事可说不准呐，龙门那地儿，我好像还没去过吧？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去看看了。”
这个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
夕一口银牙咬得嘎吱响，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就扣在年的脸上。
“出去！你给我出去！”
“哎，时候不早了，那我也回房间休息了，妹妹，你也早点休息吧。”
年面上的表情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她边说着边迈步走向屋外。
当她走到门口时，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拍了拍脑袋，感慨出声：“哎呀！瞧我这记性，又忘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到现在还没睡过一次觉呢。”
夕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气急道：“你给我站住！我不睡，今晚你也别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