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比茨小姐。”<br/> “贝尔法斯特。”<br/> 在厨房中碰面的老对头都朝对方点头致意。<br/> 所谓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br/> 可能贝法和提子之前的关系还没僵到那个程度，但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里，主动去忍耐才是智者所为。<br/> 贝尔法斯特敏锐地发现，提子的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br/> 虽然看上去连多瞟自己一眼都欠奉，但那股时刻弥漫在周身的杀气已经消失无踪了。<br/> 应该是主人对她做了什么？<br/> 女仆长深吸一口气：<br/> 不愧是主人，马上就安排我跟提尔比茨小姐合作——<br/> 猜中了大克的心思，轻巡小姐却为克里姆林的命令而由衷庆幸——因为这多少算是个好兆头，说明大克非常关心下属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允许提尔比茨乱来。<br/> “……我打算准备一些简单的烤面包。”<br/> 既然是要合作，就得把自己最擅长的先摆在台面上。提尔比茨尽量稳住的心跳，防止那股恶意冲刷自己的脑海。<br/> 眼前这个婊……英国佬是顶尖厨师，自己不可能真的跟她形成有效互助，但只是烤面包的话，提子还是有信心的。<br/> “那我就做一份红酒烩牛尾当主菜吧……您觉得金枪鱼沙拉好还是凯撒沙拉好一点？”<br/> “对我来说有得吃就行。”<br/> 虽然答应了要帮大克试探贝法的态度，但提尔比茨总觉得这该死的女仆每次提到一个名词都是在炫耀一样——炫耀她的厨艺，也是在鄙夷铁血乏味枯燥的生活方式。<br/> “这可不行，要考虑到营养均衡和口味搭配。提尔比茨小姐和主人走得这么近——应该知道主人平时喜欢的东西吧？”<br/> 女仆长试了试台上的刀叉，非常满意于其清洁度和锋利度——<br/> “那个男人喜欢格瓦斯，烟，还有女人。”提子冷不丁道。<br/> “……？”<br/> 贝法稍稍歪了下头以表示疑惑：“我指的是食物。”<br/> “……他不挑食。”提子僵硬地再次回答道。<br/> 确定了，北方女王果然是北方女王，虽然在某些方面跟主人相处融洽，但并不注重生活细节。<br/> “感觉气氛非常诡异……”<br/> Z-23瑟缩在厨房外盯着这里的情况。<br/> 她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便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偷窥两位女士之间无形的交锋。<br/> “你是从北爱尔兰附近被召唤过来的对么？”<br/> “没错，之前我们正在执行调查任务，但因为海域净空，所以稍有疏忽，被两艘潜伏的测试者给袭击了。”贝尔法斯特已经开始处理泽洛转化的食材……材料的获取途径方便到她都觉得有些无趣，但不得不说，牛尾的品相和熟成度都是最好的，免去了逛市场的麻烦。<br/> 指挥官拥有如此便利的科技……如果能够把他带去皇家的话……<br/> “皇家的近期情况怎么样？”<br/> “和往常一样平淡……但我沉了……”<br/> 女仆长的声音拉低了一些，最终没有把话说完：<br/> “提尔比茨小姐那边呢？”<br/> “……姐姐她应该还在硬撑吧。”<br/> 相比贝法不咸不淡地避开了自己沉没后皇家大地震的可能性，提尔比茨则是直接从语气中流露出了对自己姐姐的些微怜悯。<br/> 毕竟，为了错误的目标奋斗，往往到头都是一场空。<br/> 虽然经常鄙夷皇家的迂腐和迟钝，但容克是个什么德行，提尔比茨心里非常有数。<br/> 他们大抵一边在赞美着俾斯麦和她麾下的舰娘，一边在心底计划着，幻想着如何分配原英国殖民地。<br/> 百年以前便是如此。<br/> 但是铁血沉了这么多船……1936A型领舰在这里，唯一的航母在这里，欧根在这里，加上她——那俾斯麦手底下能用的人就真不多了。<br/> “法国那边有什么动向吗？”贝尔法斯特无意识地问道。<br/> “据说让巴尔带着大量的维希船回防本土了，看起来她们为萨丁打开门户的计划也以失败告终。”提子把面团揉得非常瓷实。<br/> “我们在北爱尔兰外围的突破计划也失败了，看来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呢。”<br/> 两人交流了一阵之后，突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随后都抬起头看向对方。<br/> 这种用家常话题，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聊天内容，就好像两人都“摆正”了心态一样。<br/> “你已经考虑好了？”<br/> 提子嘴唇轻轻蠕动。<br/> “考虑好什么？”<br/> 贝法撩了一下银丝。<br/> “为你的新主人献上完全的忠诚。”<br/> “我自然是惟主人的命令是从。”<br/> 女仆长侧过脸颊去，不想让提尔比茨看到自己的表情：“但说不担心陛下……是假的……黛朵跟天狼星缺乏历练，爱丁堡和纽卡斯尔的工作压力已经非常大了，我们的调度工作和政府还是几乎分离的……没有人类的精诚帮助，缺少情报来源，许多不列颠南侧的防守漏洞也会逐渐暴露出问题。”<br/> 她的手有点颤抖，终于表现出了处在陌生环境中的不安：“陛下在内外的压力挤兑下……可能会支撑不住。”<br/> 然而，坚强又潇洒的假面在褪下一半之后，又被她按了回去——<br/> “不好意思，说得有点多了，让您听一介女仆在这里胡言乱语……一定很烦心吧？”<br/> “似乎你一直是保皇派？”<br/> 提尔比茨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有点不近人情：“……抱歉，但那个男人不会希望听到类似的词，比如陛下……大人之类的。”<br/> “……我不是保皇党。对我，对所有具有女仆资质和外形的轻巡来说……伊丽莎白……就像是最亲爱的妹妹，最好的家人，而不是那种真的需要完全用皇室礼仪服侍的贵人。”<br/> 贝尔法斯特将那可怜的牛尾拍上大量磨碎的小茴香。<br/> “我们对她的尊重……应该用一种形式上的尊重解释比较……贴切。实际上，在皇家，每个人都把伊丽莎白当成妹妹，当成某种凝聚我们的标志，因此她必须享受到最好的待遇，看着她的笑脸，就好像我们都在享有同等的幸福一样。”<br/> 女仆长将一段段的肉放在炖锅中，轻嗅着高级香料的气息——在伦敦，她已经许久都买不到这种高质量的调味品了。<br/> 市场上的优质产品正在以珍惜动物灭绝般的速度消失，小麦跟肉类价格暴涨，就算是不用刻意地去了解今年的恩格尔系数，她也能想象到底层人类生活得有多么艰苦。<br/> 但这跟陛下毫无关系，她们可怜的伊丽莎白女王在内阁眼里甚至连吉祥物都算不上，只不过是继承了女王名头的一艘船罢了。<br/> 人类对于权力的贪婪可见一斑，但这都是能够理解的，有时候贝尔法斯特在心底对军队的各种行事方式非常不满，也会生出一点点“教育”他们的冲动，但很快那些类似的恶念就被舰娘对人类的天生好感和纵容给冲刷掉了。<br/> “非常无私。”北方女王如此评价道。<br/> 但并无卵用。<br/> 提尔比茨似乎对贝法高看了一眼，只不过她还是不能赞同这样的“形式主义”。<br/> 毕竟无论怎么疼爱家中的幼妹，把资源都消耗在她的身上，也无法解决家庭的贫穷问题——那不是光靠努力和爱就能解决的。<br/> “如果指挥官愿意帮你把那些只会拖后腿的家伙清除掉，你们皇家的情况会不会得到改善？”<br/> 提尔比茨一边试探，一边将面团塞进烤炉。<br/> 贝法握刀的手不小心往旁边一滑，在案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br/> 但她面色如常：<br/> “啊，吓到您了？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br/> “别装傻，你既然知道那男人来自苏联，应该也知道他会尝试给你的国家带去些什么。”<br/> 提尔比茨缓缓道：“来自上个时代的恐怖记忆还历历在目，贝尔法斯特，你是英国人，可能不明白那些人在战场上的可怕之处，但你一定知道不列颠的平民到底为什么可以有双休日，为什么可以有高福利——”<br/> “……”<br/> 贝尔法斯特嘴唇紧闭。<br/> 她好像刚才盐撒多了——这可是大失误。<br/> “那些规定早就随着塞壬的到来而破灭了。”<br/> 贝法小声道。<br/> “但也不该是浪费大量的资源和时间在镇压平民上……你们需要再分配。”<br/> 提尔比茨宅在港里获得的庞大知识量……让她的话语变得更加有力。<br/> “他回来了，不，是他们回来了，如果这个男人能拉出一支忠于他的舰队，那么他可以在举世皆敌的情况下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在去往北联之后，可以预见的是他将获得更多舰娘的支持，那些女人会对他的身份超乎想象的狂热——你我都知道一些北联的情况……阿芙乐尔她们的态度将直接左右北联的走向，在舰娘的牵线下，至少大部分俄罗斯的沿海城市会支持他。”<br/> 简而言之，克里姆林拥有对北方联合的强宣称权，而且高度比所有现任官员都要高。<br/> 他会成为领袖。<br/> “但是那可能死很多人。”贝尔法斯特的善良性情让她不敢想象——如果内阁、军队跟克里姆林支持下的工人闹翻了，不列颠会是何等惨状，之前三次暴动带来的铁腥味儿仿佛还缭绕在她的鼻尖。<br/> “现在在打仗。贝尔法斯特，你是想要人类全力支持我们对抗塞壬，还是在内耗中，逐渐被塞壬分化并消灭？”<br/> 提尔比茨曾作为胆战心惊的二战旁观者直到她船生的终结。<br/> 但在亲自见证了尼米的改变后，她认为，克里姆林带来的体制跟方法，可以施展得开。<br/> 就在这德意志和不列颠的大地上——<br/> “我会亲自跟主人谈的，提尔比茨小姐，现在先略过这个话题好吗？”贝法有些疲惫地瞪了提尔比茨一眼。<br/> 她终于把真实的情感完全表现出来，似是一种被人戳破了的恼羞成怒。<br/> “……如你所愿。”<br/> 反正我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br/> 提尔比茨想道。<br/> 刚才那些话，她都不敢相信出自她口，好像站在了制高点去指责、劝说别人，让她有股难得的快感。<br/> 两者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br/> 全程偷窥的Z-23也默默地从门口摸了出去——<br/> 她突然觉得，或许提子姐更适合政委这一工作。<br/> ……<br/> 晚间7点。<br/> “虽然有点咸，但无论是口感还是香气，都无可挑剔。”<br/> 克里姆林将脱骨的牛尾肉吸进口中，细细咀嚼后称赞道。<br/> “万分抱歉……初来乍到，对舰队的事务还不太习惯，不能为您提供百分百的服务……请期待我接下来的表现吧。”<br/> 贝法站在桌子侧面，端着盘子，一脸的歉意。<br/> 大克看着表情非常真挚的女仆长，觉得自己对咸的定义还是稍微过分了一点——但是出了一身臭汗之后吃还觉得咸，那果然是过于咸了吧？<br/> “我没有苛责你的意思，已经味道很正了。”<br/> 大克无奈地放下刀叉，他并没有全程监听提尔比茨和贝法的谈话，因此对后面提子下的“猛药”是一概不知，还以为自己是在对方刚来的时候表现得太凶了，给对方留下了心理阴影。<br/> 可以理解，英国船嘛，以前也是，就属英国人跟他不对付——无论是征服者号还是歌莉娅号，在他看来都是相当奸猾的家伙，少了几分锐气和德国人那样的勇猛。<br/> “……”<br/> 另一边，深藏功与名的提尔比茨淡定地喝了一口啤酒。<br/> 30块的额外配给到手，虽然没啥特别需要的东西，但这些带着小麦香气的东西能够让她忆起纳尔维克和煦的阳光。<br/> 一边思念家乡，一边挺直腰板前进——还挺浪漫的。<br/> 至于贝尔法斯特，她看起来是真的很想私下和大克好好谈谈。<br/> “今天除了U81，大家都在了，我说一下我和舰长讨论的初步作战计划。”<br/> 见大家都差不多吃饱了，大克清清嗓子，进入今晚的主题——<br/> “虽然塞壬短期内没有兵力来找我们的麻烦，但考虑到我们终归要突围，近期我们必须对北方的防线进行试探性进攻。”<br/> 他环视了一圈舰娘们——确认大家没有异议，都很认真地在听着，便继续道：<br/> “我们有能力击退一百余艘舰艇的联合舰队，散装货没理由对付不了，等拿到托托亚岛的物资，就立刻拔锚，给塞壬的北方防线刮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