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林号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夜间行进——历经了十几个星辰日月的更迭，他已经不再需要无线电静默，也不需要掩盖舰桥内通明的灯火。<br/> 这便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也是因为附近海域的安全性，给了他们一段出击缓冲带。<br/> “本次试探作战将会以袭击塞壬小股部队为主要方针，请各位确认——不要追击，不要深入，一触即离，保持射程优势，获取经验和布防图是最终目的，不是去歼灭敌军的，望大家知悉。”<br/> “了解。”<br/> “明白。”<br/> 算不上整齐划一的答复，体现出了舰娘们不同的性情……求战的欲倒是没有因为各舰的差异而受到任何削减，这是个好兆头。<br/> “因为情况特殊，今天我们在甲板上搞音乐会——贝法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作为新同志，希望大家多多照顾她。”<br/> “是——”<br/> 除了Z-23和布里，其余的铁血舰娘似乎还是对秘书舰不太感冒，但贝法的努力工作也是有入了她们的眼的，因此，敌意可能已经在淡化了，只是大家还未完全习惯她的存在。<br/> 克里姆林对此表示理解，而且他有的是办法让大家将阵营之间的旧冲突遗忘。<br/> “走吧同志们，今晚的圆月在等着我们高歌——”<br/> 就像是一群在相对安全的野外驻守的士兵，想要丰富夜生活般，女士们饱含热情地在大克的舰艏附近点燃了一处“篝火”，围成一圈坐下。<br/> 这东西其实是布里搞来的全息投影仪制造的光学假象，但里面塞着一枚发热用的炉子，感觉上配合着海风，就好像真的在火堆前一般温暖。<br/> “同志们晚上好——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但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集结于此。”<br/> 大克站在最靠近篝火的地方诵读开场词。<br/> “我希望大家暂且放下隔阂，放下国籍的差异，尽情享受欢乐时光。”<br/> 如同一位热情十足的歌会主持人般，克里姆林举着贝法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长柄刷充当扩音器，右手展开，向每一位在场的舰娘展示自己宽阔的臂膀：<br/> “今天的头曲由欧根同志和Z-23同志奏响——德国民歌，《美丽的西部森林》大家欢迎！”<br/> 呱唧呱唧——<br/> 除了有点懵逼的贝法，所有在场的舰娘都开始股掌。<br/> “原来如此，指挥官没有让欧根学习更多的苏联歌曲，而是同意她演练我们的民歌？”提尔比茨对于克里姆林心胸的“宽阔”有了更深的认知。<br/> 女仆小姐微微侧头，有些不淡定地问询同样在斯文地股掌的北方女王：“提尔比茨小姐，你们做过多少次类似的活动了？”<br/> “自我抵达舰队之后这是第三次了，按齐柏林的说法，之前还有三次，所以你看到的应该是第六次晚会。”<br/> 提子不动声色地答道：<br/> “这段时间为了更快地清点物资进行北征，指挥官稍微冷落了消遣活动，但能造出这种篝火，应该是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就进行过规划了。”<br/> “……欧根女士手里的，是手风琴？手风琴配德意志民歌？”<br/> 之后让贝法更加惊讶的，则是欧根使用的乐器。<br/> 仿佛无视了贝法的怀疑目光，重巡身后跟着一票小黄鸡，在“舞台”上站定，撑开了风箱。<br/> 贝法表示，这几天跟着大克到处跑，却不知道欧根还会弹这玩意儿，估计是私下指挥官教给她的。<br/> “哦，你——美丽的西部森林♪！”<br/> 将手风琴拉宽收束，欧根亲王以不似她寻常语调，略显欢快的歌声在海上复刻了陆军改编后的经典民谣。<br/> “尽管吹过的风如此寒冷——♪”<br/> “咻！”却听Z-23应和着欧根的歌声吹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哨——仿佛是为了点缀这欢快的主旋律般，锐利地刺破夜空。<br/> “Z-23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某种喝彩方式？”<br/> 贝法眨眨眼，总觉得满脸认真的驱逐舰不会做出类似的“顽皮”举动。<br/> “模仿陆军行军时的哨音，算是一种增加行军音乐表现力的传统吧……苏联人也喜欢。”<br/> 提子悄声解释道。<br/> 她也很无奈，有些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欣赏的细节……还必须解释给眼前的英国佬听。<br/> “但微弱的阳光，”<br/> 欧根的动作虽然还不够熟练，但能看出来她是下了一番狠功夫的，无论是歌唱时的神态也好，还是她的发声用力的方式，都稍稍有别于依靠团队的军歌合唱。<br/> 重巡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克里姆林的脸颊上，就好像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年轻姑娘，想要得到爱人的鼓励。<br/> “依旧照进我心深处——♪”<br/> “啪啪啪——”<br/> 随着欧根一合琴，无论是克里姆林，还是多少懂得欣赏一点的贝法、目光微妙的提尔比茨都再次鼓起掌来。<br/> 让提子感觉到几分不对劲的是，歌词和军哨的味儿是正了，但手风琴丰富的发声层次感让编曲多了点儿大列巴跟咸猪油味儿。<br/> 也不知道欧根是不是故意的，其实蛮啾们的乐谱里多半是没有手风琴的表现空间的。<br/> “好听。”<br/> 女仆长没有提子那么敏锐，真心赞美道。<br/> 虽然皇家偶尔也会举办一些非常优雅的交响音乐会，但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乐理享受。<br/> 如同真的在林荫下漫步般，欧根的歌声给了贝法一种感同身受的奇妙体验。<br/> “主人不在乎欧根小姐选军歌吗？”<br/> “这首民谣表达的意思十分简单，就算是换成其他国家的军人也能受用，因此没有关系。”<br/> 提尔比茨淡定地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歌在我们那里……是在陆军前往阿登森林和……法国时唱的比较多，指挥官可能不是很清楚，也没有恶感。”<br/> “感谢欧根同志和Z-23同志的热场——”<br/> 克里姆林帮欧根把手风琴摘下来，拎着金属杆跳到台上，背对着火焰高声道：“有歌便有诗——接下来有请齐柏林同志为大家带来诗朗诵，《北太平洋上的红星》——”<br/> “诗朗诵？齐柏林？”<br/> 这次别说贝法了，连提子都愣了愣。<br/> 以前可从来没见齐柏林参与进来过，她以前都会保持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在一侧跟看耍猴一样抚掌轻叹，以为绝妙。<br/> 但此时她维持着满面的严肃，高跟鞋和甲板磨擦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大克的招呼下登台——<br/> “伊始托岛，斜截斐济，自南向北，同志们高举旗帜——”<br/> 那架势让贝法想起了不列颠著名的电影《国王的演讲》。<br/> 你不能说她不声情并茂，但从德国佬嘴里吐出满口伏特加味儿的话，果然还是……<br/> 女仆长一直以来的，某些对铁血船的认知都在今晚崩塌了，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提子来劝她的时候。<br/> “……我记得齐柏林小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身子。<br/> “不用记得，哪怕是昨天，她都没有现在这般认真地自己写一首诗。”<br/> 贝法只觉得口干舌燥，仿佛大脑抽走了全身的水分才能维持运转，无意识地端起自己准备的茶水抿起来，希望能冲淡一点精神刺激度。<br/> “要把不公与欺压打倒，我们的苏维埃将惩戒世界，从波罗的海直到太平洋——”<br/> 齐柏林猛地一把将诗词的稿纸拍在台子上。<br/> “唔……？？”<br/> 而想要喝口水压压惊的贝法差点噗地一口喷出来，摇晃的炮塔装甲带起一阵风，让前面的全息影像都跟着晃了晃。<br/> 咳嗦了好长一阵，引得众人都向她看过来，贝法只能赶忙乖巧地抱着自己的炮塔，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稍微弱化一些，才有些不淑女地用套着铁手套的指节捏出一叠手帕，抹去嘴角的水渍。<br/> “咳咳……她……知道她刚才念的是什么吗？”<br/> 待齐柏林在掌声中下台后，贝法才有些尴尬地往提子旁边凑过去。<br/> 简直不敢置信——头几天对她敌意表现得最恶劣的提尔比茨，如今居然是在场舰娘中她觉得最“对劲”的那个。<br/> “想来她很清楚。你要知道齐柏林是我们当中对铁血最没有归属感的一个，发展到今天，我觉得还挺合理的。”倒是提子，仿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震惊到她了，她十足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后称赞贝法道：<br/> “茶泡的不错。”<br/> “谢谢您的夸奖……”<br/> 贝法倒是真希望提子跟她一样连喝水的淡定都维持不住，可惜——她明显才是舰队中接受能力最差的那个。<br/> “进入自由舞会环节——同志们，请活动你们的双腿双臂，像火一样燃烧起来！！”<br/> 克里姆林来到全息篝火旁，弹出自己的左腿，朝着Z-23做了一个张臂邀请的动作。<br/> 同时，蛮啾们的奏乐也越发欢快了起来，充斥着斯拉夫风情。<br/> “嘿——哈——！”克里姆林朝着女士们呼喝道。<br/> 待Z-23反应过来，轻笑着接受邀舞，他们两个在火堆前猛地同时做了一个前倾身体的致意起手式。<br/> 在贝法那让火光映得稍稍泛红的瞳孔倒影中，小只的驱逐舰娘和克里姆林单拉着手，在火焰的左侧开始旋转起来，他们的步伐快速而迅猛，如同四柄鼓槌在敲击着甲板的表面，让它随着音乐的节拍也一同震动活跃起来。<br/> 锅炉的燥动也混杂在其中，通过这对人儿的靴底传向四面八方。<br/> “哒，哒哒！”<br/> “虽然完全看不懂，但是好欢快，好有力量感啊~”<br/> U81明亮的大眼睛中满是向往，那矫健的身姿，将男女青年的活力完美地释放出来，让她充分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br/> “请赏光——我可爱的同志。”<br/> 和Z-23一同踢出了一个扇形后，大克转到U81的面前，也向她伸出了手，豪爽地邀请这位小姑娘。<br/> 同时Z-23也转到了布里的面前，跟她一起布里布里地弹跳着，似乎大克将她甩开只是为了让她带起来更多热烈的气氛。<br/> “来，U81，跳起来！”<br/> “是，是的，但我不太会——”<br/> “跟着节奏一起跺脚就好——你会喜欢的。”<br/> 刚开始小潜艇还有点捉急的样子，但很快地，她卸下舰装后变得轻快的小腿也像是一对交错的琴弦般击打在舰艏上。<br/> “我好像懂一点了！”她的声调越发快意。<br/> “保持住，习惯了以后再试试难一点的动作，看，像这样——”<br/> 壮汉分开自己的马步，如同随时更换借力点的圆规般划出圆润的弧线，他就仿佛不需要着地似地，蹲着身子以飞快的速度从在场所有女士的面前旋转着掠过，最终停在提子面前：“腼腆的同志——请——”<br/> “我可不是腼腆的女人。”<br/> 提尔比茨拉过大克的手腕，虽然她更擅长交际舞，但像这般充满张力的舞蹈，让她的尝试热情也涌上来。<br/> 看那些孩子们玩得开心，她便打从心底感到放松。<br/> 随着克里姆林的前后步挪动凹凸有致的身子，集中精神的战列舰娘也很快融入到这股奇妙的氛围中去了，她和大克并行，双手向两侧展平，如同要拥抱面前的篝火和舰桥，将世界纳入怀中。<br/> “别站着了，不列颠的同志，你们完全可以凑一对儿——”<br/> 大克见贝法还满脸不能接受的呆滞模样，他便凑上去，转着身一把捞住了欧根，将欧根强行塞到了贝法的怀里。<br/> 嘚儿~~<br/> 皇家铁血的撞船事故由于双方同样厚重的炮塔装甲免于大灾大难，欧根有些无奈地瞄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想要维持皇家礼仪的贝法，轻叹一声：<br/> “右脚。”<br/> “什么？”<br/> “让你往后探右脚。”<br/> “欧根小姐？”<br/> “噔。”<br/> 不耐烦的重巡轻轻踹了贝法的鞋尖儿一下，迫使他的足跟离地，同时拖着她一开一合地在震荡起来的甲板上跃动起来。<br/> 不管怎么说，欧根这边还是有着体重上的优势的……而贝法根本没想到会被欧根强拽着跳舞，如同一枚大号的玩偶般，居然还完美地顺应了节奏。<br/> “怎么样？”重巡见贝法的面色稍有红润，便轻声问。<br/> “……身体热起来了。”贝法直视着欧根清澈的目光，很认真地回答道：“我有点理解主人为什么要我们办这种活动了，欧根小姐。”<br/> “那就继续。”<br/> 贝法似乎并不甘心于当一个大号玩偶，她在甲板上撑开的裙摆如同依次翻开的白色花瓣，变得十分明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