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同志。”<br/> “指挥官同志。”<br/> 大克举着自己被绷带缠得像是密封火腿的胳膊,朝Z-23敬礼——后者同样在床上还礼。<br/> 在这支舰队中,也就只有这两个人在见面的时候会做一些比较正式的交互动作了。<br/>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布里已经把Z-23的耐久度修到了八千多点,看起来少女的气色好多了。<br/> 倒是克里姆林……整个人现在相当凄惨,如果不是那张脸没有被毁容,他估计跟那些刚从恐怖片场赶到战争片场的临时演员没有区别。<br/> “我已经拜托布里同志去优先维修您的一号炮塔了。”<br/> Z-23知道自己就算恢复全盛的战斗力也做不了什么,因此她在布里修好她的螺旋桨后,马上请求金毛舰娘去修复大克的舰体。<br/> 这样懂事的举动,让刚刚躺在贝法的腿上享受了片刻的克里姆林……心生罪恶感——<br/> “……西部岛链的战斗已经结束,我们接下来将向东部岛链的白鹰舰队靠拢。”<br/> 壮汉像是在汇报工作一样地站在Z-23的床前,但实际上,只是他不知道这功夫该说些什么。<br/> 虽然他明白,应该把舰娘当成男人来用,但当姑娘们受伤时,他还是会有点自责。<br/> “您的舰体还能负荷第二场战斗吗?”闻言,对克里姆林逞强的性格非常了解的驱逐舰立刻露出了担忧的神色。<br/> “可能负荷不了,但白鹰已经拖住了那些想要支援过来的阿尔法型,我不需要亲自参与到战斗中去,只要让腓特烈和齐柏林帮忙就好。”<br/> 克里姆林扶着床沿,难受地动弹了两下臂膀——<br/> 被包成这样他连烟都拿不起来,只能寄希望于布里早点修好自己的一号炮塔:“你安心养伤,之后我们就在这附近驻扎,把舰体都修复了再继续北上。”<br/> “嗯……有白鹰的舰艇被击沉吗?这次交火……测试者的主炮充能速度快了不少——大概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Z-23不安道。<br/> 宁可被击沉也要示敌以弱,这帮家伙应该不只是靠“自律”约束的吧?<br/> “……目前齐柏林还没有反馈白鹰船被击沉的报告,另外关于测试者的实验项目,我有了一些猜测,等开会的时候再说。”<br/> 大克认为,实验的过程并不是要以碾压一切的姿态击毁舰娘还有他——而是通过这种让他命悬一线的,恰到好处的战争烈度,来促成些什么。<br/> 他感觉自己有在变强。<br/> 那是一种和升级舰体不太一样的感触,就好像他的基础面板、设备都还是最初的状态,但在一些细微的方面得到了提升——比如战斗时的反应速度,判断的准确度……<br/> 当然,那都是次要的。<br/> 他现在朦胧中好像可以通过测距仪和雷达之外的东西来感知外界。<br/> 比如那些塞壬在面对他时候的情绪变化,舰娘们的情绪变化,都在他的脑中有一个更加清晰的标示。<br/> 就好像现在——他能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感受”到白鹰战场那边的情况。<br/> 她们在呼喝着,旗舰企业号,以及那两艘约克城级的飞机,在两次往返空袭中损失了半数以上,现在的空中优势变得不是那么明显。<br/> 随着塞壬突破岛口,岛屿掩体也不再有效——<br/> 在以前,他不可能只是靠“感觉”就判断出战场形势的。<br/> 要么是他的大脑发生了一些变化,要么是他将自己舰体隐藏的某些特性激发了出来——当然,那些都是不写在手册跟战舰核心注意事项中的内容。<br/> “嗡——”<br/> Z-23原本松了一口气,还打算说点什么让意外沉默的大克也放松心态——却猛地被窗外的一阵金色闪光给打断了。<br/> 是等离子喷射炮的光芒。<br/> 但目标并非大克,而是躲藏在岛屿南侧的白鹰舰娘们。<br/> 二层生活区暂时休整的男人跟舰娘们,似乎看到了一串爆炸的浮烟飘上天空,有什么东西被蒸发了。<br/> “是哪艘船被击中了?”Z-23瞪大了眼睛。<br/> 只有在作为旁观者的时候,才会感受到那毁灭般的光景多么骇人。<br/> 当她们站在大克的身边直面那些武器的时候,反而会因为某种鼓舞,而忽略掉自己被直击沉没的可能性。<br/> 大克先是看向等离子射束消失的方向,亮光在视网膜上留下青蓝色的闪光余痕,让他看不真切,随后他一低头,看向贝法帮他摊在桌面上的资料——<br/> 那里有企业送给他的这次出征的白鹰舰娘的舷号跟船型清单。<br/> “被击中的是布鲁克林级的轻巡……舷号CL-49……”<br/> 大克对照自己脑中闪过的冥冥之感,朝端着药品走进来的贝法问:“贝尔法斯特,布鲁克林级的CL-49是哪艘船?你有印象吗?”<br/> 皇家作为白鹰的长期盟友,大克也只能询问曾经和企业共事过的贝法。<br/> “CL-49吗……好像是,圣路易斯小姐吧?”<br/> 女仆长将医用酒精跟止疼片放在床头柜上。<br/> “主人对她有兴趣?我刚才看到有喷射炮的闪光……”<br/> “什么叫有兴趣——刚才被喷射炮打中的就是她。”<br/> “啊?!”贝法香肩一抖。<br/> 大克则是抿着嘴,开始思考一艘布鲁克林级退出战场可能导致的形势变化……虽然那是盟友的舰艇,但作为潜在团结对象的舰娘受创,只会让他感到不快。<br/> “……您观测到了?”贝法先是脸色有点发白,但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潇洒气质。<br/> “是通过‘感觉’。她们在岛后面,齐柏林的飞机应该也看不到她们的情况才对……为什么我能……”<br/> 男人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种神叨叨的状态意味着什么。<br/> “感觉么?”<br/> 贝法意外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关于“指挥官”的“传说”。<br/> “嗯,我感觉现在脑袋里有几十个声音在各说各话。”<br/> 大克脑内的异变是从干沉测试者03号开始的,在那之前,他对外界的感知并没有如此敏锐。<br/> “有办法集中您的注意力吗……嗯,我想想……”<br/> 贝尔法斯特开始按照之前皇家势力在各处海军学院试行的“精神力培养课”的内容来指导大克。<br/> “您能不能想象一下,想象自己打算接收的信息,避开不想接收的信息——”<br/> 贝法斟酌了许久言语:“……限定一个范围,就好像探照灯打光的笼罩范围,然后慢慢把它的扇面收缩,变小……”<br/> “……”<br/> 大克认真听取贝法那像是“招魂”般的诡异提点,想象着自己光学测距仪以聚焦的形式收集视觉情报——<br/> 而后他真的将自己的感知范围收束了,定格在一位浑身浴血,晕倒并搁浅在海岸上的舰娘身上。<br/> “蓝色的头发……她旁边还有一位同样蓝头发的姑娘,以及一位红发双马尾的少女……”<br/> 他喃喃地念叨着自己看到的信息。<br/> “听上去应该是圣路易斯,海伦娜跟火奴鲁鲁。”贝法在一旁判断道。<br/> “姐姐!!不要离开我!!”<br/> “我会把你拖拽到安全的地方去——撑住——圣路易斯!”<br/> 少女们的悲鸣像是一道尖锐的钢椎,刺入了倾听、感受、思考中的克里姆林的耳廓神经。<br/> “唔——”<br/> 随后大克感觉自己脑袋一阵剧痛,那被框定在一个范围内的,敏感的信息接收瞬间断掉了。<br/> “……这是某种超能力么?”<br/> 大克捂着额头贴在墙上,在舰娘们担忧的视线中睁眼:“……我的感官好像又迟钝了——对,这才是我平时的五感水平。”<br/> 十几公里远,中间还隔着一座山,放平时让他去倾听、感受那边发生的事情,他只会觉得荒谬,或者根本不打算在这种扯淡的说法上浪费时间。<br/> “圣路易斯的舰体前部断裂,正在侧倾,但她搁浅在了海岸上,还有救。”大克眯了眯眼,跟更加关注白鹰形势一点的贝法道。<br/> “前,前部断裂?”<br/> Z-23表示自己的舰尾被融掉已经很恐怖了,圣路易斯居然断成了两截……<br/> 怎么想都是死定了好吧??<br/> “真的有救吗?”<br/> “前提是白鹰不放弃她,也不把她胡乱转运,现在搁浅了,反而能减轻进水造成的影响。”大克又沉默了片刻后道:<br/> “……我们向前推进。”<br/> “咿!!您不是说——”Z-23立刻炸毛了。<br/> “但是她的时间可不多,我们尽早赶走那些阿尔法型,才能尽快给她营造一个安全的损管空间。”<br/> 壮汉用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掌轻轻拍了下Z-23的小脑瓜:“就当是卖白鹰一个人情吧,而且你忘了吗,现在我们的相对位置在西侧,她们总不可能越过山体来炮击我。”<br/> 他深吸一口气:“启用维修小组,我们从西边支援盟友,告知U81,我们在编号217.323西南侧岛口集合——”<br/> 如今损管消耗品只剩2份,维修小组只剩1份。<br/> 在贝塔型被击沉的情况下,他有信心通过“释放”舰娘的方式,对塞壬进行包夹来结束这场战斗。<br/> “贝法,要麻烦你们一下了。”<br/> “主人?”<br/>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下水作战。”壮汉想要顶一顶自己的帽子装逼,手都伸上去了,才发现已经把帽子给欧根了,只能尴尬地放下——<br/> “……”<br/> 贝法先是一愣,随后眼底有异彩闪烁。<br/> 她提了下裙子:“感谢您的信任。”<br/> “……不好意思,一直把你们圈在我的甲板上……现在出去大展身手吧——”<br/> 言罢,大克用自己别扭的双手,抄起床头柜上的酒精瓶,在贝法处在惊喜状态,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巴掌扇飞了瓶盖,对着嘴儿吹起来——<br/> “敦敦敦敦——”<br/> “……主人……那是医用酒精。”从惊喜转为惊吓的贝法声音稍弱地提醒道。<br/> “嗝——我知道啊。”<br/> 大克两手捧着玻璃瓶的样子还挺滑稽的,但他那理直气壮的表情,全无自己刚刚喝了一瓶……寻常人根本无法下口的东西的自觉:“医用酒精不就是拿来消毒的吗?我喝到肚里也能消毒——”<br/> 你是打算把自己当毒给消了吗??<br/> 目瞪口呆的Z-23跟贝法脑中传出这般无厘头的声音,直到壮汉把半瓶都干下去——<br/> “指挥官同志!!!您不是说航行期间不能喝酒吗??”<br/> 小腿受伤的Z-23居然差点蹦起来——<br/> “放心吧,医用酒精跟伏特加还是有点区别的,我的身体会自动把酒精蒸发掉——吨吨吨。”大克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继续自己的放纵行为。<br/> 当然,舰娘们不会知道,好像终于放纵一回的行为之下——他现在脑袋究竟有多疼。<br/> ……<br/> “圣路易斯姐!!”<br/> “……不要哭,火奴鲁鲁……海伦娜,就算我沉没了……我们……终有一天还是……会再见的。”<br/> 圣路易斯虚弱地微笑着——<br/> 两艘轻巡的马力也无法挽救处在倾颓边缘的她……这是大海对舰娘的限制,否则她们将永远不会被水给吞没、侵蚀,那对这片自然中的其他生物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br/> “对我们来说……死亡……不是结束……”<br/> “不,圣路易斯姐!你要是在这里沉了——我们过去的记忆——”红发的舰娘泪珠像断线一样洒在圣路易斯的脸上:“好沉,唔!!可恶,为什么,明明你平时没有这么沉重——”<br/> 搁浅增加的底部摩擦力并不是圣路易斯变得沉重的因由,而是她在“认知”上已经无法航行的表现。<br/> “……火奴鲁鲁……这么坦率的你……还真是不多见……”<br/> 圣路易斯眼皮开始向下耷拉,这是她再次陷入昏迷的前兆……“因为我已经要回应大海的召唤了……这大概就是幸运了那么久的……代价吧?”<br/> 她似乎在朦胧间看到了天边靠近的一支黑色机群——但已经没有足够的思考能力去关注它们来自何方了:<br/> “啊……果然~还是不能过分……依赖“幸运”……这类不会久驻的东西呢……”<br/> 她想要闭眼,顺应那股疲劳感,但在她彻底瘫倒之前,一阵响亮的呼喊跨越了十几公里的遥远距离在她的脑海中震荡开来——<br/> “不要睡过去!!”<br/> “……你是……”圣路易斯的精神世界中,如有一束红光照下来——让她无尽的疲劳感稍稍缓解了一些——<br/> “坚持住!援军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