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先生非常困扰。<br/> 今天运货的时候，他被进城的岗哨给叫住并扣押了。<br/> 原因是他货车的前后牌照都离奇消失，早上出来时因为没来得及休息完全，他甚至没注意到不对的地方——<br/> 想必牌照是被小偷给偷走了，但他的车是给港里运东西的，应该在岗哨查明之后，还是可以正常放行。<br/> 本以为马上就能查到对应号码——诡异的是，他向士兵报备了自己原牌照号码，远程查询后，却发现该号码对应的车辆并不是自己的货车，而是军港的其他军用车型，还因此遭到了盘问。<br/> 正当他感到纳闷跟头疼的时候，妻子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br/> “美代子？”<br/> “义出桑——我在院子里找到了一小袋金饰，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br/> “……啊？”<br/> 森田换了一边耳朵听自己老婆说话，确认了两遍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结合自己现在的遭遇，突然明白了点什么：<br/> “……别担心，那大概是有人给我的赔礼……”<br/> 他在担忧的同时又有些无奈，毕竟无论是自己，还是老婆，都急需钱。<br/> “诶？”<br/> 现在，他必须对付好这些同样疑惑的士兵——想想该怎么脱身。<br/> ……<br/> 金子这种贵金属对大克来说并没什么意义，但对一个失去了牌照，需要花半个月去补办的司机来说，能解燃眉之急。<br/> 此时壮汉已经挂上了偷来的牌子，载着一车的舰娘，在佩里公园附近“游荡”起来。<br/> 通过圣路易斯对重樱军车的记忆，他们还原并携带了一辆稍微有有点老旧的三菱卡车来此，目前一切顺利——<br/> “已经搞定咯，指挥官，进去以后千万不要乱刷电子驾照，刷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被人识破的布里！”<br/> 布里的声音从遥远的海上传入大克脑内，这种不讲理的通讯手段已经被克里姆林运用得炉火纯青了，加上舰体搭载了全新的端口，让他的信息接受变得十分丝滑，没有任何延迟。<br/> “新的车牌已经在办理了，本大人会想办法安排一个新的、合适的牌照给你们用——”<br/> “了解，我也会想办法搞到更多纸币，还得麻烦你整合一下当前日本的物价数据，参考我给你的卢布换算公式，给出兑换比，让我不至于在消费时暴露身份。”大克松了一口气。<br/> 他就怕开着开着被牌照的失主给撞见，但看来提子分析的没错，对方短时间内是不会有闲工夫来这附近的。<br/> “收到。”<br/> 布里马上给了大克资料，而他接收到的脑内讯息显示——日圆正在高速贬值，刚在近一个月内贬值了60%以上。<br/> 刚才布里还通过大克携带的物理端口，远程黑进了日本政府的电脑，也让大克更直观地看到了许多经济方面的数据。<br/> 克里姆林靠自己高中水平的数学知识去解读，也能感受到这个国家的衰败，可悲的是，这种无法停下来的迅速萎靡并非全由外部威胁引起，也不能全怪资源掠夺的停滞——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主要来自于国家体制的变化跟内部矛盾。<br/> 他敲着方向盘，身体被观察者更高级的变色龙系统笼罩之后，表现出了一个寻常昭和风格男人的样貌，而在副驾驶席上的提尔比茨也变成了一个穿着和服的黑发女人，倒也没有引起警察跟普通人的注意。<br/> 车厢里的舰娘们还不知道改变自己样貌的装置并非布里重工出产，在里面热烈地讨论着。<br/> “看上去就很有重樱风格的耳饰呢！”<br/> “诶，这对猫耳是真正的耳朵啦，我以前听神通她们说过，重樱的舰娘那些带有走兽跟飞鸟特征的身体部分都是真的哦！”<br/> U81得意洋洋地撩着自己头顶其实并不存在的耳朵——圣路易斯也对自己身后的尾巴感到新奇——<br/> 大克听着被遮蔽住的后车厢中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按了按胀痛的眉心——<br/> 算了，反正以舰娘在重樱的地位，谅那些大头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可能过来揪她们的兽耳跟尾巴。<br/> 但是为什么舰娘会长出兽耳跟尾巴呢？这大概就跟“为什么舰娘的衣着都那么轻薄”一样，会变成一个世界未解之谜。<br/> 为了最大限度地唬住可能到来的监察官员，大克特意让布里把重樱在录的舰娘名单发了一份，通过浏览军方的照片，避开了她们的样貌特征，由观察者“人为制造”了七个全新的舰娘形象，作为姑娘们在外进行秘密活动的“皮囊”。<br/> 重樱的轻型舰艇，尤其驱逐最为繁多，特装型号复杂，可能同一型舰娘都人不全自己的姐妹，而且有些船算不上史实船，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可就大了。<br/> 连官方自己都不清楚在编舰娘有没有增加，随着战线扩大，这种情况只会更加严重。<br/> 毕竟没有人类能够直接参与到打捞作战中去，也无从彻底监视舰娘的补员情况。<br/> 加上塞壬的科技结合了布里的发明，篡改数据的便捷程度远超大克想象。<br/> 由于日本难以获得外来资源，有许多使用化石燃料驱动的器械运行成本增加，重新出现了大量廉价的人力运工，让现代化的城市看起来有几分似是回到了日本刚战败时的光景。<br/> 看上去很热闹，但只要细品，就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萧瑟。<br/> 楼宇之上，高级餐馆的牌子灰暗无光，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内部长达半年以上的积灰，鲜有衣着光鲜的人，每个男人身上的纺织品都磨损严重，而从公园离开，来到靠近原泊位的区域后，他发现许多工人都赤裸着精瘦的上身，等待着开饭。<br/> 约莫三分钟的观察后，克里姆林得出了结论——这些人的工作餐能勉强吃饱，但食材算不上多样，缺少足够的营养。<br/> 进食时间只有不到五分钟，囫囵吃过的工人们又在监工的催促下不情愿地走入了仓库，搬运那些看着都能压弯脊梁的货箱。<br/> “明明能建起这样宏伟的高楼……”<br/> 大克手下的方向盘发出了悲鸣，令旁边的提尔比茨侧目，但他控制好了情绪，没有表现出来。<br/> 日本工人也是工人，他升起了一种源自阶级认同感的愤怒情绪。<br/> 最开始看到横须贺中的楼宇，他还有种自己来到了比苏联更发达的地方的错觉，但如今看来那果然只是错觉。<br/> 明明已经进入了他都必须仰视的信息高速化时代，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政治基础。<br/> 大克不单是从资本积累的角度上去理解，也是从所有人类的精神方面去体会——他能体会到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无论是监工还是工人——整座城市都是如此。<br/> “姑娘们，要下车去收集情报吗？”<br/> 大克无言中向前开了一段，先避开了刚刚那血汗淋淋的景色，在原美军驻扎区的街道附近停车，并征求她们的意见——<br/> “先说好，出去活动要分散，且一组不能超过两人，减少跟军警，以及重樱舰娘的接触。”<br/> 在重樱，舰娘被允许独自离港，进入城市活动，不需要向政府跟军方报备，所以只要不一次性出现太多的舰娘，就不会有穿帮的风险。<br/> “我比较熟悉这一片的地形，我先去探路吧，等确认安全之后，再让其他姐妹下车活动——”<br/> 圣路易斯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br/> 她如此积极的原因，是她曾经进驻过这片区域，而当初到底是带着善意来的，还是敌意来的，她也只是嘿嘿一笑带过了，不给大克遐想的空间。<br/> 下车活动是他们对重樱方面信息收集能力的第三次试探，但看起来他们的线上谍报系统已经被布里跟观察者给完爆了，至今没有启动任何反击措施。<br/> “日本政府使用的电脑系统依然存在千年虫危机……新历的BUG还没有修复，呜哇，这也太简陋了吧……多久没有进行过换代了……”<br/> 时不时地，大克还能远远地听到舰体实验室中，布里同志对日本那低效的电脑系统发出的唏嘘声。<br/> 听起来他们曾经辉煌过，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就如同那斐济主岛上高大的建筑残骸一般，都是时代的泡沫了。<br/> “找到了——之后拜托斯佩姐进行各种身份证明和新牌照的打印工作吧！”<br/> 圣路易斯下车后，布里也通过大克的物理端口，篡改了一些政府文件，把他们“设计”的新船资料塞入了数据库。<br/> “如此看来，实体记录依然有存在的必要。”<br/> 大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随后撑着下巴看向圣路易斯采风的地方。<br/> 只见那路边摊老板在看到圣路易斯的瞬间，便扑通给她跪下了。<br/> 壮汉跟提尔比茨都瞪大了眼，无比不解地看向那个用头巾包着脑袋的瘦弱男人。<br/> 他直接在柏油马路上跪下，向着圣路易斯不停叩首，也不知道是因为“战舰大人亲临”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表现得惶恐大于惊喜。<br/> 连圣路易斯这种颇有经验的女人都一下子呆住了，她是见过对舰娘十分狂热的民众，但如眼前男人这般下跪的还是头一次遇到——<br/> 之前碧蓝航线没解体的时候，可没有日本人会这么做。<br/> 若说这是重樱的传统礼仪，也未免太过了。<br/> “……这里的商品全部免费，请您过目！！”<br/> 大克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几个日语词汇，转换为俄语之后，也是极尽谄媚之能。<br/> 按理说，被舰娘看上商品应该很开心才是啊——<br/> 无论在哪个国家，被“大人物”看中并选购的商品，都相当于享受了最为硬核的广告。<br/> 啊，难不成是因为……<br/> 大克想到了几个可能性。<br/> 以为圣路易斯不会付钱吗？<br/> 当然，这只是最粗浅的想法，从周边围观的那些民众同样惶恐的目光来看，圣路易斯的到来并不意味着财富流向此地。<br/> 大约五分钟后，而圣路易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附近一圈摊位，走回了车内——<br/> 见圣姨归来，Z-23也迅速地推开了车舱跟驾驶位之间的小隔窗，让大克能够和她交流一番——<br/> “什么情况？”<br/> “被那些可怜人送了一堆小玩意儿，怕再待下去吓跑他们，就回来了。”<br/> 圣路易斯有些挫败似地抱着简陋的食物还有手工产品，分发给围了一圈的姑娘们。<br/> “是有什么原因吗，我没见你付钱给那些商贩——”提子轻声道：“指挥官不是说必须给予跟劳动付出等价的货币或贵金属吗？”<br/> “刚才的情况下不可能付钱的。你看那边。”<br/> 大克代替圣路易斯指着不远处堆满垃圾的小巷子。<br/> 里面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向这边探头探脑。<br/> 好像是重樱的特产来着，叫雅库扎，看起来混得挺惨的。<br/> 除了他们之外，提尔比茨还看到了几个背着枪的男人从那里“路过”。<br/> “军人？”探过来小脑袋的Z-23皱了皱眉。<br/> “看起来是的，但他们打算干什么？”提尔比茨<br/> “没打算干什么，至少我们还在附近活动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干什么。”<br/> 圣路易斯叹气道。<br/> 她懂得很多，设置比腓特烈还看得清，在场能够理解她的大概只有贝法和大克。<br/> “有的时候赚的多也不是件好事儿啊。”<br/> 大克沉重地点上了一根烟。<br/> 虽然他这一代红海军的纯洁性多少有所保障，但世界从来就是一抹精致的灰色，他听陆军的同僚不止一次提到那些因为进行过“消费品再分配”而被蓝帽子抓起来的军官了。<br/> 苏联尚且有类似的情况，日本就更别说了。<br/> “但是我记得重樱的黑帮……会保护当地民众——”Z-23有些迟疑——<br/> “看他们那架势估计也徘徊在温饱线上，这种情况还谈什么保护。那些军人估计也没少收‘税’吧，知道有舰娘光顾过这些小商贩，无论是拿枪的还是穿西装的，都会像闻到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样涌过来。”<br/> 大克如此解释着，吹出一口烟圈。<br/> “所以我不敢给他们钱……也只挑了最便宜的东西，稍微拿了一点。”<br/> 圣路易斯并没有因为指挥官的理解而感到轻松多少：“希望没有太影响到他们吧。”<br/> 谈话间，那些“例行检查”的士兵很守规矩地掠过了商贩的摊位，但大克能注意到他们那隐隐失望的眼神，以及向这边小心翼翼试探的目光。<br/> 真是丑陋啊。<br/> 但是又不能直接怪到他们身上，连军队都这德行，可想而知上层究竟糜烂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