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公园附近的遭遇让克里姆林一行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许多。<br/> 为了减少暴露的可能性，晚间他们并没有入宿旅店，而是在缺乏监控设备的郊区露营。<br/> “根据侦查，重樱的舰队先锋已经和西北方向的仲裁者舰队接敌了。”<br/> 齐柏林在晚间向大克例行汇报——<br/> “我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交战两方的正南边，随时可以介入，如果情况不对也能及时撤出。”<br/> “很好，等到战斗进入白热化时，我会视情况将舰体开入东京湾的东侧滩头，在那里建立根据地。”<br/> 结束了通话后，大克看向车厢内有些受到冲击的Z-23跟U81。<br/> 驱逐舰、潜艇同志一直以来是将普通民众当成必须保护的对象的，在德意志，政府跟旧军队的扯皮都由俾斯麦帮她们挡下了，她们虽然也知道，很多舰娘跟人类上层交流后会产生不快，可今天，她们因为舰娘在重樱特殊的地位而给普通民众添了麻烦——这让她们不能接受的同时有点恍神。<br/> “不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br/> 壮汉还没有宽慰她们，提尔比茨便先一步出声：“造成这种问题的不单单是我们，而是很多因素——可以说是塞壬的入侵，碧蓝航线的分裂，还有重樱社会自我调节等多方面问题……才导致民众有些畏惧舰娘。”<br/> 提子见U81稍稍抬头，便继续安抚她——<br/>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商贩很害怕我们靠近，但在工厂劳动的工人都对舰娘非常友善，市民对舰娘的态度可能也跟从事的行业有关。”<br/> 她分析道。<br/> “毕竟小商贩是会直接受益的，但劳工从舰娘那里不会立刻得到什么，自然不会被卫兵跟极道盯上。”克里姆林补充道。<br/> “乐观点——军港附近的那些大头兵还是把你们当成战争女神来看待的……多少会有一些害怕，但不可否认也有憧憬的情绪……人类是很复杂的。”<br/> 他点上一颗烟——虽然为了减少被发现的风险而不能生火，但有车窗的遮掩，抽根烟还是安全的：<br/> “今晚没有篝火也没有高级料理，各位，凑合一下吧。”<br/> 叼着烟，大克拧开了一罐他从苏联带过来的沙丁鱼。<br/> 这东西随着他的舰体一起被运到了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家乡味道——<br/> 还有从斐济带过来的斯帕姆……总归是要打扫一下的，不能浪费。<br/> 唔，让大家吃罐头简直是女仆的耻辱……<br/> 在场的舰娘中，只有贝法有些不甘地沉着脸。<br/> “别纠结有的没的，贝法，特殊时期，要忍耐。”大克看她那幅模样，有些好笑地教训道：“能吃得了山珍海味，也要耐得住黑面包，这样才能打胜仗。”<br/> “我明白，但是主人……”<br/> “吃罐头咯——”<br/> U81倒是对罐头食物一直不太挑拣，似乎跟她的经历有关。<br/> 见小潜艇都没有怨言，贝法也只能顺着大克的目光，把那掺了巨量淀粉的劣质食物塞进嘴里。<br/> 不愧是企业小姐那边产的军粮，这寡淡的味儿让贝法都短暂地失神了一会儿。<br/> “你喜欢吃沙丁鱼吗？跟我交换一下——”大克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罐头递到贝法面前。<br/> “不劳烦主人了……”<br/> 然而女仆长心一横，又往嘴里塞了一勺子。<br/> 看到她那逞强的样子，大克心想——今晚之后还是在城区找一个落脚点吧。<br/> 布里把牌照黑下来以后，壮汉也把另一台卡车放了出来，用作分头行动的代步工具——<br/> 但他把车停到这里也不是图别的，只是想要趁黑试探一下横须贺附近的流民窟。<br/> 一般这种地方都是滋生犯罪的温床，但政府任由流民在此建立一个混乱的聚落，就说明已经有很多城市消化不掉的人口了。<br/> 周边游荡的流浪汉之多，也让大克感到了些微不适。<br/> 明明战争还没有燃烧到本土来，这些人却好似失去了家园的难民一般落魄。<br/> 吃过饭后，他给观察者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进聚落里探一探究竟。<br/> 为了不让这个动作显得突兀，他还点名了正在灵魂出窍的贝尔法斯特还有腓特烈一同活动。<br/> “变色龙系统设定出三个男人的外形，这样我们进入平民窟的举动也不会被注意到了。”<br/> 随着光线的扭曲，三个美人全都变成了病恹恹的男性，但因为大克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灵能感知——在他的视野中，姑娘们还是原来的形象。<br/> “这里我们用化名，叫我森下。”<br/> 打开车门，大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让自己的样子更像是一个落魄人，但那板直的脊背从里到外还是透着军人的自信。<br/> “好的，森下。”斯佩在阴暗处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br/> “孩子，我们只要保持沉默就好，由你随意发挥吧——”<br/> “是，森下主人。”<br/> “……”<br/> 贝法见大克眼神微妙地又看向自己，因为斯帕姆吃多了而有点变绿的脸上重新荡漾起笑容来。<br/> “开玩笑的，森下先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逗逗大克——明明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br/> “斯佩的姓氏为‘田村’，腓特烈是‘片山’，贝法你的话……”<br/> 大克琢磨了一会儿：“就叫平田一郎好了。”<br/> 不知道为什么，贝法本能地对这个名字有点抗拒，但这其实是大克通过随机数生成器随机出来的名字，她便压下了心头的诡异感，跟着大克摸进了那昏暗的“垃圾场”中。<br/> 这座流民窟一点都没有信息时代的感觉，甚至能看到老式油灯跟大量的油桶篝火，近海气候湿润，到了晚上也是有些小冷的，很多衣着单薄的人聚在一起取暖，咋一看是很惨，但不知为何，大克觉得这里反而比临港区域要多了几分人情味儿。<br/> 至少这些落魄人之间，好像没有互相压迫的情况出现。<br/> “先生……你们来这里有事吗？”<br/> 可能是因为大克一点都不像是流民，他把一幅不算高大的皮囊愣是穿出了“虎背熊腰”的感觉，也让流民窟入口处观察他们一行的某些人坐不住了——<br/> 率先向大克搭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虽然他的西装已经洗的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款型，但以前应该是高级知识分子——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撑着棒球棍的，看上去像是贫民警卫一样的人物，有些怵得慌地看着大克。<br/> 果然气质是不好隐藏的。<br/> 克里姆林心道自己不是干特务的料。<br/> “不要激动，我来这里是打算交换一些东西的。”<br/> 早就在白天做过功课的大克重整心态，立刻代入了角色——他掏出了自己挎包内的罐头，在这个意外俊秀的男人面前晃了晃：“你们很缺食物吧，我们来此是想要做一笔交易。”<br/> “交易？您想要换什么？如你所见，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对面的男人警惕道。<br/> “我要情报，周围的几个‘村子’说你们这里是最先建起来的聚落，听说有不少船厂工人联合发起抗议活动，但被镇压了，就流窜到这里来——”<br/> 是了，大克花了一整天在市区打听类似工会或者工团的组织，但那些被问话的人都表现出了十二分的警惕，只有到军港附近才得到了一些结果。<br/> 有个“叛徒”跟他说了下这些人的情况，大克为此付出了一根金条——而那个“走运”的混蛋还以为找他来买情报的是政府的走狗，自以为把兄弟们给卖了个好价钱。<br/> 不管什么时代都不缺这样的人啊……<br/> 大克能够理解。<br/> 也许艰难时期这样的家伙可以活的比较滋润，但艰难时期一过，也是最先被清算的那批。<br/>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什么船厂工人……”<br/> “说了不要激动，我不是士兵也不是警察。”<br/> 大克虽然日语带着一股伏特加味儿，但让本地人听来，只是有点关西腔的意思，倒是不会显得很突兀：<br/> “我对你们上次的抗议游行很感兴趣，哦，不要误会，说的是第一次抗议，不是下一次，也没打算让你们透露什么风声——就是想听个故事。”<br/> “抱歉……那些原船厂雇工昨天就已经被抓走了，这里真的一个犯了事儿的都没有……”<br/> 眼前的男人在说谎。<br/> 而且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有三分是装出来的。<br/> 大克很确定，因为对方的情绪波动一直比较平稳，显然是不止一次遇到类似自己这样的试探者了。<br/> 而且在男人应付自己的时候，那些看热闹的流民中，部分明显身体有底子的人正用隐隐带着敌意的眼神盯着他——<br/> 这可不是一般流民该有的样子，他们应该更惶恐，或者更麻木一点才对。<br/> “好吧，那我们就只做普通的交易，我需要雇几个人跟我一起去黑码头卸货，半天工，用两日份的口粮做报酬，你们能出几个人？”<br/> 克里姆林当然知道，只一次是不可能让对方敞开心扉的。<br/> 这世道，轻信他人的要么是舰娘，要么是傻子。<br/> “……您是要雇人？”<br/> 尽管那些警惕的人还在警惕着，有一部分并不是非常“坚定”的家伙听到两日份的食物，立马冒了出来——<br/> “请雇我吧！”<br/> “我也要去！！我还有力气——”<br/> 人群骚动起来。<br/> 事情正在向着大克计划的那样发展。<br/> “……乡，你跟着一起去吧。”<br/> 被拥挤的人群给顶开，穿西装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后在大克看不到的地方，对蹲在油桶边的，略显壮硕男人说：“去看看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br/> “如果是军人强征呢？”被西装男拉起来的，看起来有点膀子劲儿的男人轻声道。<br/> “至少他们会给你吃的……你还有孩子要养活，如果能够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就别回来了……”<br/> 西装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很不甘心，但你必须让孩子吃饱……”<br/> “早田……只是半日工而已，我会回来的。”<br/> 壮硕的男人摇摇头：“我会搞清楚他们的猫腻。”<br/> “小心点……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去‘吉原’避一避。”<br/> 两人的交流非常小心，但大克能够分辨出嘈杂声音中自己关注的部分，因此听得非常真切。<br/> 原来如此，打算派一个人混进来看看情况吗？<br/> 好想法。<br/> 他对这些人的行动能力不再持质疑态度，便挑了几个看上去还有力气的家伙，以及故意加塞进来的那个壮汉。<br/> “你叫什么名字？”挨个问过几个充数的临时工的名字后，大克来到了“正主”面前。<br/> “乡秀树，先生。”<br/> 名为乡的健硕男人不卑不亢道。<br/> “叫我森下就好，乡，准备动身吧，放心，不用带什么行李，明天上午就把你们都送回来。”<br/> 大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很是亲切地指了指身后待命的卡车：<br/> “因为不是官方的工作，多少有点难进货……从北海道到这里运费可不便宜，要不我也不至于从‘村子’里找人了。”<br/> “我懂。我不会乱说的。”<br/> 乡连忙点点头。<br/> 你懂个锤子。<br/> 克里姆林心想如果你懂了，那我这一整天就都白忙活了。<br/> 在早田担忧的目光中，乡等一众人被大克拉上了车，运向海边。<br/> 带着忐忑的心情，近一个半小时的颠簸后，他们到达了克里姆林最初登陆的位置。<br/> “就在这里，朋友们，先领一份工作餐，等过了十二点再来我这里拿宵夜。”<br/> 大克将临时工们带下车，让他们在滩头排队领取食物。<br/> 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慷慨的雇主，但他也不是单纯为了施舍才布下这么个局面。<br/> “森下先生，你比预定时间迟到了三分钟。”<br/>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狂热等待食物的人群后方响起。<br/> 身着黑底金云纹和服的少女莲步轻移，眉头颦簇着，出现在队列的侧翼，她朝大克抱怨着，好像十分不满。<br/> “万分抱歉，疾风大人。”<br/> 大克也非常本土化地朝扮演某位贵人的Z-23大大滴鞠了一躬。<br/> 临时工们在看清楚来者的身段后，发出了一连串惊呼。<br/> “是，是舰娘大人！！”<br/> 其中，颇有戒心的乡也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