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9点。<br/> 早就过了饭点儿的情况下，克里姆林还是被神通她们带到了海军食堂，美名其曰让他感受一下海军的优渥待遇，实际上是把他先安顿在这里，防止他不耐烦，稍微拖一拖时间。<br/> 之所以放弃在大厅集合，除了因为五航战那边出了点状况外，一航战迟迟未归也让她们感到不安。<br/> “赤城她们还没有传回来消息，我怀疑是有塞壬截断了我们的通讯，并把她们困在了半途。”<br/> 神通心中喜忧参半。<br/> 刚领回来一位指挥官，港区的头头就被困在海上了，这要是被西川君听了去，也不知道他心中会作何感想。<br/> 但至少她们的指挥体系已经具备了雏形，只要一航战能挺过难关的话……<br/> “我们恐怕得准备出击了。”在确认克里姆林没有因为大舰娘们的突然冷落，以及驱逐舰们好奇的注视而感到不适以后，神通轻轻叹息一声。<br/> “为什么？”川内跟爱宕都一愣。<br/> “佐世保也同样没有收到归航的请求，这种情况，我只能将其理解为……一航战带着水雷队进入了镜面海域，或者其他具有屏蔽通讯特质的区域。”神通的狐尾往左一摆。<br/> “镜面海域。”爱宕面色稍沉。<br/> 那般光怪陆离的海域是塞壬搭建的特殊实验场，作为老对手，重樱的姑娘们对其并不陌生。<br/>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赤城她们不联系港区，就算是对方战斗力再强，也无法在同一时间，瞬息消灭整支舰队来达到灭口的效果。<br/> “根据明石获取的资料，指挥官是陆军军官学院出身的，还不具备海战相关的知识，不能胜任前线指挥的任务，需要花些时间培养他……留下一两个能够镇得住港区跟陆军的同僚，我们就准备出发吧。”<br/> 如此敲定计划后，神通也有些遗憾地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明明是最好的、让他对我们产生认同感的时机，却要以这种形式被动出战吗？”<br/>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留下来~”爱宕耳朵机敏地弹了弹。<br/> “介意，你和高雄一组，带上第四水雷队，现在就去准备油料跟弹药——”<br/> “哦。”<br/> 被神通毫不留情地拒绝之后，爱宕的耳朵又耷拉下来。<br/> 但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微笑的。<br/> 她也清楚当前最要紧的是什么。<br/> “指挥官！你会发射鱼雷吗？”<br/> “指挥官指挥官！你饭菜好吃吗？”<br/> “我不会发射鱼雷……嗯，饭菜很美味。”<br/> 被一群看上去比Z-23还要小6、7岁的的孩子团团围着，克里姆林的心态也在微妙地变化着。<br/> 他面前摆着的半份鲷鱼寿司也让他陷入了沉思中。<br/> 芥末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了的，大克能够承受住辣椒，却对那种直冲鼻腔的刺激多少有点抵触。<br/> 总的来说，按照重樱的传统去品尝……并不能算是一种让他感到享受的食物。<br/> 于是他不再沾酱油碟，只享受米跟生鱼的味道——寿司醋的香气很不错，稍稍缓和了一点他纷乱的心绪。<br/> 但换算入目前的物价，他又意识到，刚才自己吃掉了一个船厂工人一整天的工钱，立刻有点兜不住脸色了。<br/> “你们平时都吃这个吗？”克里姆林放下筷子后，尽量和蔼地问想要亲近自己的驱逐舰们。<br/> 这些小家伙看上去还在上小学的年纪——让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真是罪过啊！<br/> 该死的，那些个创造出舰娘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br/> “我们吃儿童套餐！汉堡肉还有胡萝卜泥哦！”<br/> 名为睦月的驱逐舰高举双手：“神通姐姐说寿司只有大人能品出味道来，所以没有给我们吃过！”<br/> “是吗……”<br/> 应该说是“只有大人能承受得了的味道”……<br/> 克里姆林对港区的食物支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说明那位素未谋面的赤城不是个铺张浪费的舰娘。<br/> 但听神通的意思，她应该是被恩普雷斯给逼离了沿岸区域，布里也跟他提到过塞壬封锁消息的手段，但这些情报都还不能向眼前的姑娘们公开。<br/> “指挥官，据说那个酱油很辣是吗？”<br/> 名为水无月的小舰娘挤开睦月，凑到大克跟前，好奇地盯着克里姆林没沾两口的碟子。<br/> “嗯？嗯。”<br/> 他只能点点头——估计刚才皱眉的样子被这些小孩子看到了。<br/> “太好了，以后又有新的捉弄人的道具了——”<br/> 然而水无月接下来的发言并不是那么的可爱，她嘻嘻地笑了两声，把碟子从桌子上抓走了——<br/> “啊！！你不可以捉弄指挥官啦！！水无月！！其他人都可以！但是指挥官不行！！”睦月被吓了一大跳。<br/> “但是看指挥官很好说话的样子啊——”跑远的水无月嬉笑着消失了踪影——<br/> 好说话？那也是对小孩子而言。克里姆林心底失笑。<br/> “算了，由她去吧。”<br/> 他并不会觉得驱逐们闹腾。<br/> 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老型号的驱逐舰舰龄都比他大两圈了……克里姆林还是很难把她们跟那些历史上的舰艇挂钩。<br/> “别看她们年纪小的样子，但在重樱，需要叫她们前辈的舰娘有很多。”<br/> 神通看大克已经跟驱逐们玩开了一点，便走过来，端正姿态后向他解释。<br/> “这样么。”克里姆林表现得并不像是一个海军小白，但他也不会过度张扬自己的见识，对神通各种没有恶意的试探，他也只是简单回答。<br/> “五航战的问题已经处理完了，还有三分钟左右就会过来，请再静候片刻……晚间十点熄灯，晨间六点鸣铃，会让您保持充足的休息的。”神通还在尽量安抚着大克。<br/> “我担忧的不是这些，神通小姐。”<br/> 克里姆林面向神通，挂上一幅有别于面对孩子们的严肃表情：“你们把我从维安队调出来，陆军部的长官们知道了，肯定会问责的，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的怒火。”<br/> “您是在担心官职变动之后的问题吗？”<br/> 神通闻言，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会担心这个问题，说明大克是有着基本的“责任感”的，这样的人更值得信赖。<br/> 然而克里姆林是害怕早田的两个兄弟被维安队给揪起来，虽然让提子把他们转移走了，但陆军被舰娘们糊上嘴，对此不再过问才是最保险的。<br/> “天城大人已经跟您的上司谈过了，他们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在升官之后请他们去饮酒如何？”<br/> 甚至给出了解决意见，大克又对神通高看了几分：“那我就安心了，之后我会另外找时间去拜访他们……”<br/> “……近期基层海军跟陆军的关系比较紧张，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被夹在中间确实会感到尴尬，但这些都跟我们无关，因为能够出海作战的只有我们，舰娘无可取代……而作为我们的指挥官，也请您更自信一点。”<br/> 神通细细地体会着大克与她交流时的情绪波动——不得不说，毫无破绽。<br/> 看到未来的上司有如此水平，她终于下定决心，跟他说清楚目前重樱舰队严峻的处境：<br/> “一航战无法返航，她们被塞壬截住了，明天共计两艘航母，两艘战列舰，三艘重巡，四艘轻巡跟十二艘驱逐舰将出击，届时港区会变得空虚不少，如果战况恶化的话，我会拜托明石将您转移到东京去，由天城大人教您如何做一位海军统帅。”<br/> “那我只能……祝你们武运昌隆。”<br/> 大克打心底感谢这万能的翻译，连不常用的词汇都可以说得相当自然。<br/> “小女子谢过。”<br/> 神通点点头：“啊，五航战到了。”<br/> 她话音刚落，食堂的门便被迅速推开。<br/> 有着一头白发的女子利落地踏进食堂，她画着淡雅樱花妆的眉角稍显尖锐，看起来眼神阴晴不定，但直视在场唯一的男性后，又勉强圆润下去，换成了略带好奇的目光，友善地审视起大克来——<br/> 而在她身侧，绑着褐色长马尾的另一位舰娘也紧随而来，两人并排，向大克微微鞠躬示意。<br/> “想必您就是指挥官吧？我是重樱航空战队的守护之羽——大型舰队空母，五航战旗舰翔鹤，请多关照。”白发的舰娘并起那被长筒白色足袋修饰的双腿，自我介绍道。<br/> “我是五航战的瑞鹤！请多指教——”<br/> 另一位棕发的舰娘就直接多了，语调爽快。<br/> 若是抛去柔和完美的容姿，单谈气场，这对姐妹花其实给大克一种相当老成跟“悠长”的感觉。<br/> 看起来跟姐姐冲动妹妹理性的川内级不一样，翔鹤与瑞鹤正好反着来。<br/> “西川贵教，幸会。”<br/> “十分抱歉，在路上耽搁了许久，为表歉意，我们准备了一份薄礼给指挥官。”<br/> 翔鹤一面掩饰着自己的些许焦虑，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小兜子递给大克。<br/> “这是？”大克连忙接过。<br/>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舰娘送见面礼的情况。<br/> “三笠前辈推荐的舰船模型，对男士来说应该算比较合适吧？请拿出来看看——这不是那种必须回去才能打开的礼物。”<br/> 翔鹤巧笑着，仿佛刚进门时的阴霾都一扫而空。<br/> 怀着几分期待，掏出船模盒子的大克却当即呆住了。<br/> 好家伙，你送啥不好送我艘岛风的船模——<br/> “不喜欢吗？”<br/> 好像是发现指挥官的表情有点微妙，翔鹤有些不确定地前倾身子。<br/> 双袖浮动之下，壮汉才发现，她的舰装跟衣服好似一只展翅的丹顶鹤。<br/> 大克知道那是一种祥瑞的飞禽——看来重樱真的物种蛮丰富的……<br/> “我很喜欢。”<br/> 克里姆林心想——只要是水面舰艇，没有战舰核心会不怕岛风吧？<br/> 他其实还好一点，毕竟比起某些德国人，他的防雷带厚度称得上无耻。<br/> “那就太好了。”<br/> 似乎是松了口气，翔鹤单手扶胸，朝神通投去一个眼色。<br/> 神通默然地点了点头。<br/> “现在我是这里的‘代提督’，指挥官，当您学成归来后，这个职务会正式落在您的肩上……眼下我们必须先去帮助我那不成器的前·辈们。”翔鹤甜甜地笑着，言语戏谑，但似乎透着一股无奈。<br/> “为什么说‘现在’？”大克的关注点总是很独特。<br/> “因为笨蛋前辈们轻率地中了埋伏，我才不得已……在今晚扛起了重樱航空部队的大旗……虽然战绩比前·辈们高了一点点，但总是被说比前·辈们弱，大概是因为谢幕得不够快不够华丽吧——”翔鹤继续用诡异的，如同鸟儿唱歌般婉转的说话节奏损着那远在海那边的赤城跟加贺。<br/> “姐姐，前辈们还没沉呢。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瑞鹤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劝说着自己姐姐——<br/> “没关系，估计快了。”<br/> 大克看着翔鹤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脑袋已经快拧过去810度了。<br/> 这就是重樱的窝里斗吗？<br/>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br/> “在指挥官面前还是不要这样吧……”<br/> 瑞鹤小声抱怨了两句，又拉着翔鹤悄声道：“要告诉指挥官‘那件事’吗？”<br/> “现在还不需要，等我们得胜归来再说吧……而且如果指挥官不赞同我们的意见，不是给他添乱吗？”翔鹤也附耳过去。<br/> “但我看他好像不是那种特别教条的陆军军官诶，应该没问题吧……”<br/> “咳咳，两位，时间也不早了，我建议你们尽快去泊位做准备，可以的话，明天上午十时之前我们就要出击了。”<br/> 神通估摸着这两个元老是因为今天在装配的时候遭遇了某些事情，才会跟受了刺激一样在指挥官面前失礼地咬耳朵，赶忙打断了她们。<br/> “抱歉……指挥官，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请教您——”<br/> 瑞鹤跟翔鹤稍稍分开，清了清嗓子，颇为正气的脸上却挂上了谨慎的神色：“您是国内哪一派的支持者？自由党？还是社会党？”<br/> “……？？”<br/> 大克闻言，也挂上了谨慎的神色，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无法违背自己本心，或者遵从本能地说道：“我是布尔什维克党的——呃……”<br/> “……”<br/> 一时间无论是神通还是翔鹤，都用一种看稀缺动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大克。